文|砾子
天门山4人自杀的事没有阴谋论,但对社会的冲击余波却迟迟不退,
随着时间的推移,4名死者的身份相继曝光。
他们中有幼年丧母、父亲偏瘫的可怜人,有家中赤贫、选择网贷的农民,也有一直在外打工的独子。
身处天南海北的四人,最小的才23岁,最大的也不过34岁,为何同时选择在一处地方跳崖?
经过媒体的深度调查,发现他们都被命运抛入深渊,努力挣扎,生活却始终没有起色。
平静地留下一句遗言,便决绝地告别了人间。
遗书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本人***,具有民事行为能力,本人是自杀,与其他人无关。”
他们的遭遇令人心疼,诀别的方式却令人心碎。
而这封遗书,成了他们和世界最后一次对话的“免责声明”。
他们自杀的决心都很坚定。
四人平常通过群聊的方式沟通策划,其中一名死者是带头人。
跳崖被拦下的女子陈某,生前曾服用剧毒,“3克就危害生命的毒药,他们用了50克”。
彭某,老家村子多是二层小楼,只有彭某的家还是一层的平房。
他初中没毕业就外出打工,在建筑工地上刮腻子,一天干十多个小时,活也脏,经常弄得身上脏兮兮的。
后来他去了理发店工作,还染了一头乍眼的蓝发。
比起刮腻子,这份工作虽轻松,但工资也低,穿着打扮也时常不被人理解。
村里的人也都知道他的经济状况,知道他结婚难。
彭某的生前好友表示,“他的朋友圈背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到。感觉他还是挺封闭自己的,自己内心有一个小世界,很少人了解他。”
刘某,出生于河南省沈丘县,该县在18年才摘掉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
他的姐姐妹妹都已出嫁,母亲已去世20多年,父亲中风多年,行动不便。
十六七岁就外出打工的他,虽已结婚多年,但也早就离婚,孩子判给了前妻;后来也曾恋爱,但听说是被骗。
出事前一个月,他专门请假回老家看望父亲,还说想出去旅游一下,然后家里就等来了他跳崖的消息。
张某,家里条件不太好,两个四十多岁的叔叔都尚未结婚,父母在十多年前离婚。
村里的人一般都搬迁去了镇上,但他们几个兄弟还住在山上,房子的“砖头都还漏在外面”。
陈某,小时候成绩不太好,初中没毕业被劝退,
16岁那年学了半年美容后外出,辗转成都、广东等地打工,曾为了高薪跳槽。
她是四名跳崖者中唯一的女性,也是最年轻的一位。
在朋友印象里,她平常比较开朗,也很爱笑。
但随着调查的深入,很多人才知道小婷的父亲其实罹患食道癌,常年卧病在床,
而母亲一个月只有2000块工资,还要供弟弟上学…
可以说,全家人的经济压力,一下子都落到了这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身上。
与男友家人合影
但她把所有的痛苦都压抑在心里,努力以开朗健康的面貌示人。
她还有一个男友,两人感情稳定,准备存钱结婚。
直到事发,男友才醒悟——自己竟完全不了解她。
她的倒数第二条朋友圈,发自事发当天凌晨三点:
“晚安世界……我决定要当一个睡美人啦!”
在所有4位轻生者写下的遗书中,他们没有责怪社会、怨恨父母,而是说:
“本人是自杀,与其他人无关。”
直到要离开这个世界,他们都情愿把所有的伤痛都留给自己…
“丈夫还在外地打工,不敢让丈夫知道(葬礼已经办完),因为我们都遭不住打击了
——四川女孩家属”。
“家里没人能前往张家界,难得很(穷,父亲又瘫痪在床,母亲早已去世),把“人”拉到亲戚那去,怕他奶奶受不了。
——河南刘某家属”。
听家属这样说,又悲伤了一次。
《中国青年自杀状况调查》公布的结果显示:25~34岁是高危年龄段,男性高于女性。
从处境来看,四个人都是外出打工的农村青年,
没学历、没好的工作、又要背负家庭的重担,同时还有无法愈合的情感创伤。
在各种价值体系中,他们似乎都是“失败者”。
而不断新添的变故和磨难,又成了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事件发生后,很多人将他们赴死的决心,
归结于世上最难医治的病——穷病。
贫穷或许只是一方面,而因为贫穷引起的精神孤独感,
以及高压、浮躁的社会所带来的疏离感,才让他们彻底活成了一座“孤岛”!
而悲观的情绪是会传染的,网络群聊相约自杀,从某种程度而言又放大了这种痛苦。
“约死群”里鱼龙混杂,有成年人,有未成年,有社会底层,也有所谓的行业精英…
人们加群的原因各不相同,
有失恋分手的,有赌博背债的,有自觉人生无趣的,有生病患癌的,有遭遇困境的…
在负能量爆棚的“自杀群”中,悲观、厌世的情绪往往能达到了顶峰!
比如曾经轰动社会的三个年轻人相约到湖南烧炭,
也正是因着这些事的发生,人们才渐渐解开了这些“约死群”的秘密。
有人说:当一个人喊着“想死”时,他未必是真想死,他只是不想再这样活。
从彭某的“染蓝发”,到刘某的“想去旅游”。
从陈某的“妈妈我很好”,到临死前留下风景照…
这四位年轻人被现代化的内卷包裹着,被无解的物质困境束缚着。
他们或许也曾想做出过改变,但“生活会变好”的信仰一旦坍塌,
包括他们在内的很多人都不知道该怎么重建,也不知道如何重建,到最后绝望浓缩成了死亡…
人心荒漠遍地,却鲜有“植树之举”,这才是最大的悲哀!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路,一代人也有一代人的苦难。
北大的戴锦华教授提到这种心理情态时,认为这是而是一种文化和精神的症候。
在她眼里,最大的问题是:
“我们今天进入到现代文明前所未有的一个高度发达的阶段,
但是今天的世界文化,并没有给人们提供任何意义上的未来希冀和未来愿景,我们不再能够分享一个关于明天的动力。”
比起物质上的缺乏,精神的空虚和无力或许才是现代人最大的症结!
知乎上有一个热门问题:“成年人的崩溃是从哪一刻开始的?”
有一个高赞回答这样说:
“90后生活在大城市里,哪来的什么十里洋场,风花雪月,光是生存就已经筋疲力尽了。
虚假地营造一些好像不错的关系,拥有一些看上去像朋友的朋友;
跟父母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我在这里过得挺好,不用担心。’”
小的时候,你或许也曾听大人说起过生活艰难的道理,却不曾想,长大后等自己碰到时,竟是如此难以抗衡!
买来犒劳自己的夜宵结果很难吃,加班到深夜错过末班车,一个人拎着大包小包搬家,每天累死累活赚到的钱却只够“温饱”……
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就戳中痛点,令我们嚎啕大哭,别人觉得是小题大做,可只有自己知道是为什么。
莫泊桑说,
“人的脆弱和坚强都超乎自己的想象。
有时,我们可能脆弱得一句话就泪流满面,有时,也发现自己已经咬着牙走了很长的路。”
我们都在与生活竭尽全力地周旋,每一次拧巴都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前两天看到一则新闻,说是一名男子捡的瓶子被人抢走,之后突然在烧烤摊崩溃大哭。
他是聋哑人,平常在摊子上端菜、扫地,而摊主则供他吃喝,把瓶子、纸箱等可变卖的东西都给他。
他的确是为丢失的瓶子哭,可又不仅仅是为此,
他还在哭自己聋哑人的身份,哭长久以来所遭受的冷眼、歧视与种种不公正的对待。
而那并不值多少钱的瓶子,却成了压垮他内心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每个普通人都有着呼啸的内心世界,有时候路过的人只看到一副躯壳。
在天门山的这一事件中,我们的确是在报道里看到一些事实,
比如他们学历不高,家庭条件不好,性格比较内向,最近有点不太顺,但这只是他们呈现给世界的一两个侧面。
谁能保证这是全部的TA?况且他们的内心,也很少向外界敞开——
他的朋友圈背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到。
跟家人提到想去外面旅游玩一下,“说情绪有点低落,其他没多说什么。”
谁又能知道,什么是最后压垮这4个年轻人的啤酒瓶?要多大的悲哀才能让人毅然决然地死?
鲁豫在她的《偶遇》里说:
“无论是谁,我们都曾经或正在经历各自的人生至暗时刻,那是一条漫长、黝黑、阴冷、令人绝望的隧道。”
落在每个人生活中的雪,我们不可能都会看见,但我们依然可以理解这份痛苦,
理解周而复始的生活有多乏味,理解被人歧视的滋味有多难受,
理解为了美好的未来拼搏有多艰难,理解每一个难以入睡的深夜有多空虚。
这让我想起曾经几年前有一部纪录片《生活万岁》曾引起热议,导演陈工说:
“之前《生活万岁》的英文名叫“要有光”,这本身是《圣经》里的一句话。
每天早晨我们都会看到有一束光打过来,那光里边全都是尘埃,拿手去弄一下,里边就在滚动,就在变…”
这或许就是普通人的出路:
在满是尘埃、昏暗的环境中抓住那束光,抓住那份盼望,就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就如余华所说:
“心可以碎手不能停,该干什么干什么,在崩溃中继续前进,才是成年人该有的修养。”
生活常常是苦味的,我又划着我的断浆出发了。
生活本就严厉,别对自己太过苛刻,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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