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奴隶社会的第 3120 篇文章
题图:Photo by Andrei Miranchuk on Unsplash.
作者:琢玉,诺友,帝都上班族,爱读书不求甚解,爱码字自娱自乐,爱画画天天向上,育有一个性十足的 8 岁小妞。前半生一路狂奔,人到中年,终于想要慢下来,用一生琢一块好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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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中午12:00,一诺将对话C计划联合创始人郭兆凡:为什么探讨女性问题常会沦为“骂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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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妞妞写作业的时候,我想到已经有两天没给远在家乡的父亲打电话了,给孩子说:作业有问题找爸爸,我要给姥爷打个电话。妞妞答应着,我自认为队友也听见了。
这通电话,我和爸爸聊的时间长了点,四十分钟之后,我挂了电话,看到的情景是:队友关在自己房间里捣鼓自己的事,孩子在沙发上刷短视频。我登时暴怒,知道妞妞的作业并没做完,而队友却完全不管不问,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随之而来的是,我对孩子和队友一顿吼,骂小的对自己的事不上心,骂大的对小的事不上心,我就打个电话而已,两人就都歇着了。这顿火爆操作之后,孩子吓得赶紧去做作业,队友也赶紧去辅导孩子作业。

虽然家里很快恢复了平静,但我内心有很多复杂的情绪一直在堆积,以至于一晚上没睡好。
我为我又吼娃而愧疚,我本可以用更温和的方式告诉她要把重要的事做完再娱乐;
我本应该了解一下平时很乖的孩子怎么作业不做完就去刷视频,孩子最近总说在学校没有一刻时间是属于自己的,三位主课老师各种占课间、占自习时间讲课,孩子在学校已经紧绷了一天的神经需要放松;
最让我愧疚的是,很快就要“三八”节了(编者注:文章写于 3 月 7 日),孩子想为我做一个礼物,看 iPad 是在找手工制作的视频;
更重要的是,这次觉察还让我意识到,为什么每次面对孩子的问题时,只有我在反思、忏悔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而队友从不会为此烦恼?就像很多获得了世俗意义成功的女性总被问及的问题:你如何平衡事业和家庭?而如果是一个成功的男人从不会被问及这个问题。
这毫无疑问是母职惩罚。
▲ Photo by Nathan Dumlao on Unsplash
1
显性惩罚
“母职惩罚”,在更多时候是指女性由于生育导致的职业中断以及收入的降低。女性在生育之后,需要承担更多的养育职责,尤其是孩子在婴幼儿时期,哺乳、照顾幼儿几乎是每个妈妈都要面对的,也因此,女性在生育之后要面临产假时期工资降低、产假后很难满负荷投入工作,甚至完全退出职场回家带孩子。女性的职业发展、工资收入因此受到严重影响,甚至中断。
女性因为成为母亲,失去更多晋升机会、加薪机会、承担重要岗位的机会,甚至工作的机会,似乎一旦有了孩子,女人的重心就是家庭,工作变得不再重要,个人最大价值就是养育好孩子。这是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不论职场妈妈还是全职妈妈,只要身为母亲,都会面对不同情景下的母职惩罚。
然而,这些观念的背后并非天然形成的,女人因为拥有子宫,因此长期以来被当成生育工具,在怀孕生育的阶段,女性责无旁贷,由于养育与生育的连续性,父权社会中,养育也被绑定在女性身上。长期的社会和家庭分工,将女性限制在家庭中,即使有工作,也是比较轻松的“一份差事”而已,人们对女性在工作上的成就不会有过高期待,如果有当然好,如果没有,总会有一句话跟着:“女人把家照顾好就行了,那么累干嘛!”直到今天,很多男孩家长在给孩子找对象的时候,依然希望女孩的工作不要太累,这样才能更好地承担妻子和母亲的职责。
也因此,只有母职才会遭受惩罚,没有“父职惩罚”,男人的职业发展从来不会因为有孩子而受影响,甚至一个有家室有孩子的男人在职场上反倒是加分项,这又被称为“父权红利”。
2022 年,我国出生人口 956 万人,死亡人口 1041 万人,人口总量减少 85 万人,人口自然增长率为 -0.6‰,这是中国过去 60 年以来首次出现人口负增长,又被称为“人口死亡交叉”。最近几年,国家为了催生出台了很多政策,即便如此,人口增长还是不可逆转地在下降,大交叉线比我们的预想出现得更早,人们越来越不爱生了!这背后的原因很多,但作为生育主体的女性生育意愿越来越低是最直接的因素,我们不再是行走的子宫,拒绝当生育的工具,这里有主动选择也有被动的无奈。
女性越来越独立,对于越来越多受过良好教育、希望实现个人价值的女性而言,职业发展是人生中重要的锚点。但职场环境依然是男人主导的战场,生育意味着女性职业发展的限制甚至中断的母职惩罚,让越来越多本来希望做母亲的女性徘徊犹豫,甚至放弃。父权社会,看似男人获利,但也许对整个民族甚至人类带来的是深远而无可挽回的重创。
▲ Photo by Nathan Dumlao on Unsplash
2
隐性惩罚
职业发展的限制、真金白银的减少是母职惩罚的显性表现,那么因为养育而产生的负面心理和精神内耗则是更深层的母职惩罚。
愧疚感,大概是从怀孕开始就是每个妈妈需要面对的常态。
怀孕期间感冒了,该不该吃感冒药?吃了万一孩子有问题怎么办?我为什么这么不小心感冒了带给孩子伤害?
孩子生下来却不能母乳喂养,为什么别的孩子都能吃母乳长大,我的孩子只能喝奶粉,我真的是一个失败的妈妈!
孩子总是晚上不睡白天不醒,我日夜颠倒,神经衰弱,老公和婆婆会指责,你怎么连孩子都带不好!
更不用说,产后出现漏尿的苦恼,产后抑郁的折磨,因为生了女孩遭遇歧视的困境......
如果你是一个职场妈妈,你一定体会过快到下班点,你希望早早回家但却不敢早走的挣扎,你希望回家以后能和队友一起分担陪伴孩子但却只有独自承担的现实,你希望在一天辛苦的工作之后还能和颜悦色面对孩子的作业但却总是忍不住脾气对孩子吼一顿的焦躁……
如果你是一个全职妈妈,你也许体会过每天像陀螺一样干家务却换不来队友一句肯定的糟心,你全心照顾孩子却被孩子质疑你是否因为没有能力才不工作的扎心,你为这个家付出了所有却还是不免被队友嫌弃甚至被出轨的痛心……
不论职场还是家庭,母职惩罚时刻存在,不仅是别人可以随便拿来约束伤害女性的武器,也是女性常常自我攻击的利剑。就像开头我的经历,我的反思和愧疚只会发生在我的心里,而绝不会影响队友。
当然,作为母亲,在养育的过程中应该有自省,我绝不是为自己的错误开脱,而是说,这种愧疚和自省不应仅仅发生在母亲身上,如果队友有更高的参与度,也许有些矛盾就不会产生,养育孩子绝不是母亲一个人的事。
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觉醒,他们拒绝“丧偶式育儿”,要求男性更多参与家庭责任,提出自己需要独立的空间和时间,让自己放假休息。但不得不说,这些力量依然微弱,主流的养育模式,依然处处充斥着母职惩罚。
这绝不是要否定在养育过程中体会到的幸福和快乐——孩子给了我们最好的慰藉。而是说,在当妈妈的路上我们感受到的所有自我否定、怀疑、焦虑也许不该我们承担,或者并不该仅仅由我们承担,我们需要觉察到这其中的异样,停止自我攻击,让自己跳脱出来。
▲ Photo by jurien huggins on Unsplash
3
如何破?
母职惩罚这个词虽然出现的时间不算长,但形成的原因则是漫长的人类发展历史,女性解放运动一百多年,但时至今日,女性争取平等权力依然在路上。母职惩罚,如何破绝非一日之功。
上野千鹤子在《始于极限》中说:社会学问题常常涉及两个复杂的体系,结构和主体。主体也许能够暂时超越结构,但不可否认的是,结构的压力对主体是压倒性优势。
母职惩罚,需要作为主体的女性争取权利,更需要在社会结构上有制度性保证和支撑。
越来越多的女性选择不婚不育,从根本上杜绝了自己面对母职惩罚,这样的个人选择应该得到充分的尊重,身体是自己的、子宫是自己的,我用还是不用,都是我的权利。但如果我孕育了生命,养育是一个家庭的事,绝不应该我一个人承担,男性除了没有乳汁,其他事情哪件不能做?是不想做而已。不要再喊什么“男主外女主内”的陈词滥调,现在女性在外一点不输男性,家里你这样只能证明能力低好吗?
现在的女性越来越理智聪慧,如果准备走进婚姻,有些事情婚前就应该谈好,要不要生孩子?生了怎么带?男女双方怎样分工?婚前谈判,越清楚越细节越好,这也正好是一个深入了解对方的机会,也能验证一下这个人是不是值得嫁。很多时候,你的姿态决定了你今后的生活,权利是自己争取来的,幸福是自己选择来的。
结构是一个更加深广的问题,上到国家层面的顶层设计,下到具体组织的执行,制度保证不仅仅是一个法律或者规章的出台,更是一种价值观的引领。比如在鼓励生育的政策上,北欧国家重视男性参与,制定男性享有生育休假的权利,鼓励男性与女性共同承担养育,从而支持女性返回职场。我国也有相应的假期,但时间太短且现实中男性休假比例不高,并未真正解决女性产后返回职场的困境。也因此,这次两会人大代表提出“落实父母育儿假和男性陪产假可以平衡两性生育用工成本差异,营造有利公平竞争的就业环境。”
▲ Photo by Helena Lopes on Unsplash
除此之外,三岁之前的幼儿看护同样是一个重要问题,需要结构解决。目前的国情是,多数家庭靠祖辈带孩子,这是中国的家庭模式,这种代际养育的代价是剥夺了上一辈人自由享受退休生活的权利。

也有很多家庭无法得到父母的支持,需要自己养育,三岁才能入园的“魔咒”让很多妈妈在职业和养育选择中放弃了前者,觉得忍三年,让孩子进了幼儿园就好了。孩子最初三年的陪伴的确很重要,但对于妈妈来说,职业发展的三年也一样重要。如果有普惠的、安全放心的幼托服务,会成为女性选择生育的重要考量。其实,在我小时候,这样的机构很普遍,当时的单位大院什么都有,妈妈休完产假就把我送进了托儿所,单位、托儿所、家都在大院里,下班回家的路上就能接孩子,想想那时才真的是有利于生养的环境,只可惜,生育意愿最强的那一代人只让生一个。
当母亲已经付出很多,不应再让母职惩罚成为枷锁。女性原本就该活得精彩而漂亮。
我们首先是自己,才是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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