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在前天晚上发布过一次,但因为那晚推文的配图中有手机号和车牌未打码的情况,所以删除修改后,在今晚重新发布,文字内容和那天没有区别。
写在前面
今晚是一篇比较特殊的游记,特殊在于它的“游”并非远足,而是我对我租住的房子附近的一些步行探索,还有一位关于“家附近”这个话题的碎碎念。
我也不确定我这种毫无目的性的步行和生活事件的记录,是否有被分享出来的意义,但生活的记录与分享面前,过分追求意义和目的性,好像也挺没劲的。
那就索性发出来吧,希望大家不要介意偶尔出现的这篇,和电影没什么关系的内容。
一.
我回忆里的附近
从2018年的一个事件讲起。
那一年,我刚刚大学毕业,还在家里窝着,有天晚上突然有人敲门,因为邻里往来密切,社区工作人员也经常上门,所以我对敲门的人往往是不多问的(县城的安全感往往是大城市所无法理解的),门后是一个微胖的年轻女人,说自己是社区的工作人员,正在给各家免费安装防盗门报警器,我不认识她,但看起来和我一样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带着眼镜,文气气的,估计是新来的吧,我在心里嘀咕了几句,就让她装了。
她一边装一边还问我为什么一个人在家,我如实说父母出去打牌了,她奥了一声,莫名放松了一些。
装完给了我一系列的证书什么的,然后开始说保修,要交一个什么联网保修费用,200多,我脸皮子薄,加上也没往骗子那想,就付了。她转身要去敲对门的时候,我还特意提醒了她一句,对门出国了,不用敲了。
关上门回房间许久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受骗了,因为对方连一个联系方式都没有给我。
母亲回来后我就一五一十讲了一遍,因为门上明晃晃装着呢,也瞒不住,自然被母亲狠狠奚落了一通,并且叮嘱我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了。
这件事让当时的我非常懊恼,一个念商科的大学生被最低级的骗术给骗到了,这甚至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对开门见陌生人这件事情很警惕,也对这种过于放松的邻属附近感产生了很大的怀疑。
那件事的第二年,我就来了杭州工作,离开了那扇家里的固定的门,开始了不断换租屋的大城市生活,四周谈不上邻居也不存在亲属,这种邻属附近感自然就迅速淡漠掉了。我也很清楚,自己需要随时从这里离开,去到另一个新地方生活,那么熟悉附近,建立生活便完全没有意义。
所以一次次换房子之后,我越来越前置的租房标准是“能更理直气壮的不用出门”,比如最典型的一条就是附近必须要有盒马之类的生鲜配送超市,好能不出门就解决所有口腹问题,我当时还和朋友开玩笑说这叫“盒区房”。
当然,再后来,就是我们想出门也越来越麻烦的疫情年代了,人和人的关系加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人和制度、政策、数据的关系前所未有的密切了起来。
我意识到这样是有问题的时候,已经是2022年末了。
那是一次偶然的早起和步行出门,我发现家附近不到1公里的地方,有一家非常地道好吃的早餐店。锅贴很香,滋滋冒油,吃现煎的往往都要等上好一会;咸豆浆料足,葱花、榨菜碎、油条段、虾皮、紫菜,一个都不少,喝到碗底最后的第一点豆浆絮的时候,还能吃出是滴了香油的,非常地道。
我去的那天是工作日,店里人头攒动,各色各样的人都在店里短暂相聚,然后迅速散去。这里没有人掺杂一点表演性,老人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谈天打牙祭,讲疫情放开后的政策以及一些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道消息。
上班族催着服务员给自己打包,还有看起来在恋爱的男女中学生,一边吃,一边坐在一起享受短暂又无约束的校外时光。
我当时座位附近能记住的只有这些,但一定还有更多——更多在不间断流动的话语,动作,物质和情感。
我在这里住了6个多月,但我一直都不知道,这样的食物以及人们的流动,每天都在我的附近发生,这让我有些羞愧。
我发现类似的生活景观,在我的记忆里已经断代了,能想起来的都是来杭州之前的了,也就是说,这四五年里我对“我附近”的概念是完全没有的。
但讽刺的是,这几年是我谈论“附近”这个词最多的一段时期,这几年,这个词开始随着项飙老师的“走红”而一起火热了起来,我的推文里也提到过多次。
只是到底什么是“附近”,我自己其实一直都是一知半解的,每次我试图给自己或他人解释这个词汇的时候,都会卡在某个地方,尤其是要举例的时候。
以前觉得是自己读书不精。但最近的这一次探索,让我突然意识到,这个概念不在书里,在脚下。
二.
我家的附近
我去的附近第一个地方,是与当下生鲜配送超市所对应的老式农贸市场,原因只是我知道我家附近有这么一个市场,之前和朋友吃饭的时候瞥见过,不用借助导航我就能步行过去,还能买些食材回家投入晚饭。
但很显然我已经太久没有关注过这些老式的农贸市场了。
那里早已输给了我所习惯的、更新潮便捷的线上采购方式——这里关张的店比还开着的店多得多,农贸市场标志性的卖鱼、卖肉的铺子也没怎么见到,就剩了一些卖香料、卖蔬菜、卖预制菜的小店,没多久我就走完了,整个过程连招揽的叫卖我都没有听到一声。
市场里还剩下的主顾,除了我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看起来他们都互选认识,遇到了会招呼几句,出去的时候走的也都是一个门,甚至大部分都是同一个方向。
我本就不知要再往哪走,索性跟着这“队”老人往同一个方向走去。
走了一段,我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一起出现在这里了,他们都是附近一个小区的住户,这个小区的房子非常低矮老旧,在一堆高楼大厦中间,不真正进来确实很难发现。
进小区门后,立在最靠门的地方的是一个老式的布告栏,这东西这两年杭州已经很少见了,很多新小区直接取消了这一功能景观,但它算是最传统的信息传播方式,某种意义上就是智能手机在老年人群体普及前的小区“微信群”,早十几年非常盛行。
但我眼前这个布告栏却意外发挥着一些它本身所没有的作用——
远远望过去上面贴满了房屋出租的告示,大多是性价比较高的公卫单间,我猜测应该都是这个老小区的房子,价格会比周边更低一些,适合刚来杭州的年轻人。
我刚来的时候也住过半年这类合租隔断房,大概听说过要寻找房东直租的单间往往只能依靠这种小区内的布告,会比各种软件上被中介描述的天花乱坠的房子来得靠谱一些,所以年纪大一些的退休房东们总是乐于在这里贴出租启示。
这时候这种布告栏的重要性就重新得到了确立,算是互联网和线下实体的悬殊对抗下,后者一次难得也不被人注意的小小胜利。
往布告栏更近几部之后,层层叠叠的租屋启示底下的东西也依稀可见了一些,大多是很多年前男科广告,老中医,民间放贷,政策宣传这些宣传纸张的发黄残页,那是还没有那么多年轻人涌入这座城市,杭州尚未成为现在的杭州之前的样子。
在布告栏的重点变换之间,这座城市的公共空间也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换了一些内容物了。
走到这里,已经快下午两点,闻到拐角面馆的味道我才察觉出饿来,便直接拐了进去,这家面馆门把手边贴的是个“推”,我是拉开了不少门才看到这个字,但细想好像这种“不对版”的随意才符合开在这种地方的一家面馆的样子。
进门有个小姑娘在收银,一个中年女人在厨房切墩,一个中年男人在清台擦桌,像是个家庭作坊。小姑娘问我要吃什么,我点了一碗鳝丝拌川(川是杭州这边对面的称呼),后来落座后看到邻座桌上的大排,又忍不住再多要了一块大排。
整个面馆很小,不到十张桌子,我吃的时候已经两点半了,却还有不少食客,他们大多穿着工作服(上面那张图的左上角能看到一点),应该是附近的外卖员和快递员,我估计要么是因为这个点还开门的,可能只有面馆了;要么就是他们应该和我当时想的一样,一碗面是能用最少的钱,最快的时间,换来最大的饱腹感的东西。
他们都吃的很快,我刚见到碗底的时候,邻座都已经换了一拨人了。
面馆出来,往小区里继续走,是一排车库房,可能年轻一点的孩子都不知这是个什么东西了,车库房是以前小区单独规划出来停自行车的小房子,当时因为没有地下车库的概念,每家都会分配一间,造型有点类似现在的移动公共厕所,一排十几个门,也是十几个车库,因为只是服务于电动车自行车这类小型车辆,往往都十分迷你,够一个人推车进入,再侧身出来的空间最多了。
我小时候的车库房是可以出租的,小小的空间够开一个诸如修车,弹棉花,裁缝之类的小买卖,因为在小区里,往往生意不会太差。
这个小区里的车库房大都关着,唯独有一间门口坐了一堆人,我走近才看清,门上写着不同颜色的粉笔字“理发5元”。
门里空间很小,只够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个人转身的空间,没有看到理发店常规的洗头的地方,跟没有什么烫染的机器,里面就一个阿姨,对着面一半被杂物挡住的镜子帮顾客剪头,但门口还是能排上三四人的小队伍,大多是老人和家长带着的没上学的小孩,她和他们好像都认识一样,不需要解释什么,就一边坐下,一边熟络的开始动剪刀了。
可能因为我在门口站着看了太久,阿姨以为我也是排队理发的人,趁着收钱的间隙,朝我这里大声喊了一句:
——小伙子我这里不戴口罩不能剪的,我也没有洗头发的地方,我提早讲清楚奥。
我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话是冲着我说的,又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应答,又找不到一个理由解释我怎么在这里站了这么久,索性就应了下来,想着等等剪头的时候,正好就问问她为什么只收五块钱好了。
——没事的,我没问题。
很快就轮到了我,坐下后阿姨一直在为刚刚朝我喊的话解释:
——主要我还没阳,所以委屈下你们继续戴口罩咯。
——没事的,应该的。
阿姨的手很快,我讲完上面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有头发掉在围兜上了,我马上补充,阿姨我这个头是中分头,你给我稍微剪短一点点就好了,不用太大动。阿姨一副心神领会的样子,说:
——可以的,中分我剪过很多的,我给你剪一个八字的中分头,八八就是发,很吉利的。
——好,不要太短啊。
给头发落完保险的话头之后,我就开始问起本身就打算搞清的那个问题:
——阿姨,你怎么剪头发才收五块钱啊?
阿姨很明显不是第一次被问这个问题了,非常流利地和我讲述自己03年非典时期来到杭州,经历过最艰难的时期,后来开始租了这个车库剪头发,剪了20年,5块5块地剪出了一栋杭州的房子,还是在杭州房价比较低的时候捡漏买的,现在翻了好几倍,她称是杭州给了她好运气,便就一直保持着这个价格不变,当是感恩。
阿姨后面其实还讲了很多,但我确实记不住了,因为在她讲完自己房子的故事之后,我才发现我的头发已经从这样——
变成这样了——
在阿姨提出要给我剪一个S型的侧面发沿的时候,我立刻让她停了手,付钱,道谢后跑开了,出去的时候,门外依旧排着三三两两的人。
后来就是一些小区里的闲逛,我尽可能绕开了所有能让我看到自己头发的车玻璃,后视镜,只是听着我的脚步和楼上各种在阳光下拍打被子的声音同时在发生。
离开它的时候,我走的是侧门,说是门,其实就是一扇上了年头锈迹斑斑的铁栅,上面“疫情期间,临时关闭”的红色牌子还没摘掉,但左侧的铁门已经被人粗暴的拆了去了,只剩了一个门框还在因为疫情和右边紧紧用铁链锁在一起。
看上去有些滑稽,像是遭遇了某种积累了很久的发泄。
我回头看了一会这个门,便往家的方向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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