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y，我很后悔"
"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我很后悔当初放弃了并夕夕的offer，白白浪费了两年时间，搞得现在也找不到工作”
娜娜和我说这句话时，语气中充满了懊恼，还带着些许哽咽，可以听得出，她对两年前的那次选择充满了自责。
并夕夕是互联网行业里出了名的血汗工厂，虽然工资高，但日常工作如坐牢，我觉得没去也挺好，没什么值得后悔的。
"那你是不知道我选的另一家公司是什么奇葩，如果你知道了，就能理解我的心情了"
跪下的那一刻
娜娜是一名2020年毕业的校招生，自22年9月从第一家公司离职后，一直没找到工作。
长达半年的无业状态，让她很焦虑，所以经常会来找我帮忙推荐工作，顺带也请我帮她做面试辅导和简历优化。

作为一名疫情期间毕业的末流211院校本科生，娜娜的求职之路并不顺畅。
原本想要考研的她，首战研究生失利。彼时正值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娜娜想要实习，但苦于封控期间没机会外出。
并不出众的学历背景叠加疲软的就业市场，娜娜能够争取的就业机会少之又少。‍‍‍‍‍‍‍‍‍‍‍‍‍‍
就业的不顺和对考研失利的不甘，娜娜决定再战一年。
可一年的努力换来的结果已然不如人意，21年她没有考上心怡的学校，只能再次回到就业市场。‍‍‍‍‍‍‍‍‍‍‍‍‍‍‍‍‍‍‍‍‍‍‍‍‍‍‍‍‍‍‍
非应届生的身份和惨淡的市场，娜娜能拿到的机会并不多。
到了4月份，她手中只有两个offer，一个是并夕夕买菜业务线的区域岗——就在几个月前，一名花季女生刚刚猝死在相同的岗位上；另一个是一家财经类的教育创业公司。‍‍‍‍‍‍‍
受当时舆论对并夕夕负面宣传的影响，同时也担心自己步入猝死的后尘，娜娜放弃了并夕夕的offer，选择投身教育行业。‍
然而，等进入这家教育公司后，娜娜才发现天下乌鸦一般黑，而这只黑得尤其离谱。
受疫情和政策影响，教育行业一直处于泥潭之中。这家公司是面向成人的财经职业教育，但疫情风控下，营收十分惨淡。
为了增加公司收入，公司要求全员销售。‍‍‍‍‍‍‍‍‍‍‍‍‍‍‍
就这样，入职刚刚两个月，市场运营岗的娜娜也和销售一起，去拓客，去跑院校，去背销售指标。‍‍‍‍‍‍‍‍‍‍
"为了达成销售指标，所有人都卷起来了。公司为了节约成本，不愿在流量上花钱，就让我们去地推扫街。"

"这种陌生拜访的转化率很低，只有学生客群还好一些。于是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校园。我们会想方设法混进大专院校里去拉客，能出一单是一单，能卖一个是一个。"
"Ray，你不知道这家公司给销售压力有多大，达不到业绩不只会扣工资，经理每天还用各种污言秽语对我们人身攻击。"‍‍
"我记得第一次被经理骂时，我直接忍不住哭了。可我越哭她骂的越凶，直到我哭的站不起来也不肯停下来"
讲到这里，娜娜停了下来。我静静的听着电话那边的寂静，很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可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那一刻，我失去了所有的尊严。我想放弃，可这是我第一份工作，我想做久一点，不想简历太难看。为了保住工作，我咬着牙坚持了下来，时间久了，竟然也能在辱骂前面不改色，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疫情期间学校管理比较严格，为了完成销售目标，我们想尽一切办法混进学校。托关系找人领进去已经算好的，有时候要假装学生混进去，被保安发现后一顿臭骂是少不了的，而更难堪的是有一次要从学校院墙上的狗洞钻进去。"
"当销售组长指着狗洞让我们钻的时候，那一刻我真的崩溃了。我是个人，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只想有一份工作，为什么这么难？我每天被侮辱，被辱骂就算了，现在还要去钻狗洞？"
"可是看着身边的同事一个一个钻过去，我的内心又开始了挣扎。如果不钻，这份工作肯定就结束了；如果钻过去，也许还能继续保住这份工作。现在疫情这么严重，如果真失业怎么办？所以我屈服了，真的屈服了。"
"
当我跪在地上，低着头钻过狗洞的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过去读过的书都喂了狗了，为什么如今找一个堂堂正正，可以站着挣钱的工作这么难？
"

"原本以为最惨就是钻狗洞了，可现实告诉我，自己还是太天真。"
"随着销售压力越来越大，公司要我们为了成单'不择手段'。为了成单，销售要什么话都要敢说，什么承诺都要敢做，简单来说就是说谎话去骗人。"‍‍
"这是击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苦点累点我能忍，失去尊严我也能忍，可让我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昧着良心去骗学生，我真的做不到。如果我这么做了，不就真连狗都不如了？"
在22年9月，娜娜终于也没留住这份工作，选择离开了这家让她饱受煎熬的公司。之后，娜娜虽然广投简历，但一直找不到岗位，甚至连面试机会都寥寥无几，至今失业已经半年了。‍‍‍‍‍
"我经常在想，当初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没有去并夕夕？那至少是一份正经工作，反正都是没尊严，都是卖命，钱至少还多些"‍‍‍‍‍‍
"至于猝死，呵呵，猝死就猝死了，总比活着钻狗洞来得强，不是吗？"，听着电话那头隐约的哽咽声，我沉默了很久很久……
选择权，当下的奢侈品
经济下行，大多数职场人都降低了工作预期。
工资打折，收入降低？忍了；狠抓考勤，环境变差？忍了；老板苛刻，工时变长？忍了；工作变多，人员变少？忍了……
当下的职场人已经被抹去了傲气，只为了活下去，卑微的忍受着越来越恶劣的职场环境。毕竟作为一个社会人，有一份工作，有一份收入，活下来才是首要的。
在这样的环境里，选择权已成为职场人的奢侈品，只是这个奢侈品背后既有机遇，更暗藏风险。‍‍‍‍‍
娜娜是幸运的，因为她在找工作时有两个offer，拥有难得的选择权；同时，娜娜也是不幸的，因为她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我时常在想，如果没有并夕夕的offer，娜娜的内心是不是会更平和一些，面对这份并不成功的职业经历，会不会接受的更坦然一些。‍‍‍‍‍‍‍‍‍‍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假设，事实上这次错误的选让娜娜产生了某种PTSD的症状：一次的挫折彻底击溃了信心，开始不断的质疑和否定自己。
在后续的职业选择上，娜娜不停的征求我的意见，甚至很多时候希望我来帮她决策。我明白，也许要很久时间，她才能抚平创伤，慢慢恢复信心，重新变回那个自信、果断的女生。‍‍‍‍‍‍‍‍
在当前的职场里，大家不再追求选择权：外面有好的工作机会？不想换工作，宁愿在公司苟着；公司有创新的部门？不想换岗，宁愿在自己熟悉的岗位和部门苟着。‍‍‍‍‍‍‍‍‍‍‍‍‍‍‍‍‍‍‍
"苟着"已经成为很多职场人的标配状态，将自己收缩在最熟悉最安全的位置"猫着冬"，减少一切不必要的行动，避免一切不必要的选择。‍‍‍‍
这是职场人的主动选择，更是应对环境变化不得已而为之的应变之策。‍‍
时代的尘埃，职场人的宿命
2019年是过去十年最差的一年，但却是未来十年最好的一年。‍
作为经历过移动互联网黄金十年的职场人，很少有人不怀念那蓝海纵横的时代。‍‍‍‍‍‍‍‍‍‍
如雨后春笋般涌出的创业公司，给了职场人大量的选择权——一次选择的失败并没什么影响，大量的机会给了职场人难得的试错机会，人才市场供不应求。‍‍‍‍‍‍‍‍‍‍‍‍‍‍‍
对人才的渴求，让企业十分关注员工体验，努力营造开放、平等、灵活、自由的办公环境：琳琅满目的零食墙，换着花样的下午茶，种类繁多的自助餐，灵活自由的上班时间……，这些都成了很多人美好的回忆。‍‍‍‍‍‍‍‍‍
在当时的市场下，没有企业敢让员工钻狗洞，因为员工会毫不留情的用脚投票，转投竞对的怀抱。
然而疫情之下，蓝海不在，仅剩的市场赤红一片，大量的企业在其中厮杀，仅为争夺活下来的权力。‍‍‍‍‍
大量的岗位被砍，无数的人被失业，人才市场供求关系反转，绝大多数企业撕下了和善的面具：零食墙和下午茶被裁撤、自助餐被裁撤，上班开始打卡……，公司开始强调制度，强调纪律，强调降本增效，自由灵活的开放文化荡然无存。‍‍‍‍‍‍‍‍‍‍‍‍‍‍‍‍‍‍‍‍‍‍‍‍‍‍‍‍‍‍‍‍‍‍‍
对于企业而言，当务之急是活下去，至于员工，视之如刍狗——没错，这就是当下许多企业的想法：就算不把员工当人，他敢走吗？他能走吗？他走得了吗？
劳资双方本就是矛盾的结合体，历史以来鲜有不发生冲突的时候。只是发展能够掩盖一切问题。
中国经济过去三十年的快速发展，让一切看上去都如此完美。只是当经济停下以后，一切矛盾都失去了最后的遮羞布，集中暴露出来罢了。‍‍‍‍
所以，最终决定打工人是否能有尊严工作的并不只是用人单位的文化，更是这个国家的经济，这才是一切的根本。‍‍‍‍‍‍‍‍‍‍‍‍‍‍‍‍‍
在疫情期间，经济停滞乃至萎缩，一切矛盾浮出水面，甚至被激化，才会有如此多的牛鬼蛇神浮出水面。
值得庆幸的是，在疫情结束后，国家已经开始着手重启经济。就在不久之前，各地政府累计启动了17万亿的数字基建项目，这个计划相当于2008年的4万亿政府投资，只是对象从传统的铁公基（铁路，公路，基础设施 ）变成了数字基建；刚刚结束的全国两会上，政府将2023年的GDP增长设定为5%，远超世界其它主要经济体……
希望在这样大手笔的投入下，经济恢复只是时间问题，属于职场人的黎明就在前方，对此，我翘首以盼。
END
（如果大家对职业发展、团队管理、职场政治方面有什么问题，欢迎来信，我会在后续的文章中陆续解答。我的邮箱：[email protected]，来信前请谨慎考虑，因为意味着只可能在微信平台公开回复，并授权我用于图书汇编。）
我是Ray，工作十余年，在IBM、德勤等外企做过技术管理以及咨询顾问，也在TOP互联网带过技术团队和数据团队。用严谨、风趣的文字，刮起一阵旋风，吹开职场中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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