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1724年-1804年),出生于德国,毕业于科尼斯堡大学,德国古典哲学创始人,是启蒙运动时期的最后一位主要哲学家,被认为是继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后,西方最具影响力的思想家之一。
论优美感和崇高感
康德丨著  何兆武丨译
悟性是崇高的,机智是优美的。勇敢是崇高而伟大的,巧妙是渺小的但却是优美的。
克伦威尔说过,审慎乃是市长的一种德行。真诚和政治是淳朴的和高贵的,开玩笑和开心的恭维是精妙的和优美的。彬彬有礼是道德的优美。无私的奉献是高贵的,风度和谦恭是优美的。
崇高的性质激发人们的尊敬,而优美的性质则激发人们的爱慕。其情感主要地是来自优美的东西的人们,唯有在需要的时候才去寻找他们正直、可靠而热心的朋友;但他们却挑选与欢乐的、有趣的和礼貌周全的伙伴们相交往。
有很多人被人评价得太高了,而无法让人亲爱。他激起我们的敬仰,但他是太高出于我们之上了,使得我们不敢以亲切的爱去接近他。
这两种感觉都结合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人将会发见:崇高的情操要比优美的情操更为强而有力,只不过没有优美情操来替换和伴随,崇高的情操就会使人厌倦而不能长久地感到满足。
在人选良好的一场社交谈话有时会引起的高级感受中,必定要穿插地融合着欢乐的笑话,而笑逐颜开的欢愉会与严肃动人的形态形成优美的对照,它使这两种感受可以无拘无束地相互交换。
友谊主要地是崇高感的宣泄,而性爱则是优美感的宣泄。
然而柔情与深沉的敬意却赋予后者以一种确凿的价值和崇高性。反之,诡谲的玩笑和信任则提高了这种感受的优美情调。
按我的简介,悲剧不同于喜剧,主要地就在于前者触动了崇高感,后者则触动了优美感。前者表现的是为了别人的幸福而慷慨献身、处在危险之中而勇敢坚定和经得住考验的忠诚。这里的爱是沉痛的、深情的和充满了尊敬的;旁人的不幸在观者的心胸里激起了一种同情的感受,并使得他的慷慨的胸襟为着别人的忧伤而动荡。
他是深情地守着感动,并且感到了自己天性中的价值。相反地,喜剧则表现了美妙的诡谲、令人惊奇的错乱和机巧(那是它自身会解开的)、愚弄了自己的蠢人、小丑和可笑的角色。这里的爱并不那么忧伤,它是欢快而亲切的。然而也像在其他的情况下一样,在这里高贵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够与优美结合在一起。
哪怕是罪恶和道德的缺陷,也往往会同样地自行导致崇高和优美的宣泄,——至少就其表现于我们未经理性检验的感官感觉而言是如此。
令人恐惧的愤怒是崇高的,例如像《依里亚特》中阿且里斯的愤怒。一般地说,荷马的影响是可怖的崇高,而魏吉尔的优雅的英雄则反之是高贵的。
受了重大的侮辱之后公开进行毫无顾忌的复仇,这本身就有着某种伟大。而且尽管它也可能是无法容许的,然而讲述起来他仍然回忆惊恐和满意而扣人心弦。
据韩威的描述,当那狄尔王深夜时分在他的帐中遭到几个叛逆者的袭击时,他已经受了伤,全然绝望地在防卫自己,他在喊“怜悯吧!我将宽恕你们全体。”其中一个人高举起佩刀答道:你没有证明有过任何怜悯。一个恶汉决心不顾一切,是极其危险的事,可是在叙述之中它却是动人的,而且即便是他被带入了可耻的死亡下场,他在一定程度上也由于他奋不顾身并满怀鄙夷地面对着死亡而使得自己高贵化了。
另一方面,一个构想得很狡黠的计划,即使它是意图恶作剧,其本身也总有某些东西是精巧而令人好笑的。在一种微妙的意义上,娇媚的作风(Coquetterie)——也就是说,一种媚人和迷人的努力——在另一个彬彬有礼的人的身上或许是该受到谴责的,但却仍不失其为美,并且通常还被人崇之于可敬而严肃的举止之上。
以其外表的容貌而讨人喜欢的那些人的形象,时而是以这一种、时而又以另一种方式在打动人。
一个雄伟的身材博得人们的瞩目和重视,一个短小的身材博得更多的亲切感。甚至于棕肤色和黑眼睛也会更近于崇高,而蓝眼睛和白肤色则更近于优美。
年纪大的人更多地是与崇高的品质相联系着。有关地位上的区别,情况也同样是如此。并且在所提到的这一关系之中,甚至于服饰也必定会涉及到感觉上差异。伟大而显赫的人物,在衣着上必须看来是简单的,最多只是华丽的,而小人物则可以着意装饰打扮。
老年人适合于深色泽和简单一致的服饰,年轻人则以鲜艳活泼形成对比的服装而光彩照人。在具有同样的权威和品级的那些阶层中,牧师们必须表现得最简朴,而政治家则是最华丽的。情夫情妇则可以随心所欲地装扮自己。
在外表的细节中还有些问题,至少就人们的错觉来说,也涉及到这些感受。
门第和头衔,一般地都会令人俯首致敬。有财富但并无成绩可言,甚至于也会受到毫无利害关系的人们的尊敬,或许是因为富人这一观念符合于可以由之而得以实现的那些伟大行动的规划的缘故。
这种尊敬也时或出现在许多富有的坏蛋身上,他们从来也没有做出过这类伟大的行动,而且对这种高贵的感情——唯有它才能使财主们可贵——也没有任何概念。加剧了贫穷的罪恶的,乃是鄙视,而那纵然有成绩也是无法完全克服的,至少在普通人的眼里是不能的,——假如不是因为门第和头衔蒙蔽了这种庸俗的感情,并在一定程度上把这种优越性强加于人的话。
在人性中,从来就不会发现有任何一种值得称道的品质,是同时并不具有其本身的变种的,它们将会通过无穷无尽的翳影直到最极端的不美满。
可怖的崇高这种品质,即使是完全不自然的,却是充满了冒险性的。不自然的事物,只要是其中被认为有崇高的成分,哪怕是很少或全然不曾被人发现,都是怪诞的。
凡是喜欢并相信冒险的事情的人,就是幻想者,而倾向于怪诞的人便成为一个古怪的人。另一方面,优美感当其中完全缺乏高贵的成分时,就会蜕化变质,于是人们就称之为愚昧可笑。一个具有这种品质的男性,如果年轻的话,就叫做纨绔,如果是中年的话,那就是一个花花公子了。
因为崇高对于年纪大的人是最为需要的,因此一个年老的花花公子就是自然界中最可鄙的创造物了,正如有一个年轻的怪人是最令人反感的和最不能忍受的一样。
轻快与活泼则属于优美感。然而大部分的理智却可以很适当地显示出来。于是在这种程度上它们就可以或多或少联系到崇高。
一个在其兴高采烈之中而察到有这种混合成分的人,只是在胡扯罢了。一个总是在胡扯的人,乃是蠢人。我们很容易观察到,即使是聪明的人有时候也胡扯,其中需要用不少精神暂时把治理从他的岗位上召开,而又不致把任何事情弄错。一个人,他的言谈和行动既不使人高兴也不使人感动,就是无聊的。一个无聊的人,就其同时努力在进行这两者而言,则是无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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