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公号7年,终于拿出勇气,开启这个采访人间101种职业的“大项目”。
想要用最真实的人间故事,告诉孩子们也告诉我们自己,到底什么是工作,怎么才能得到好工作,怎么工作才能让我们过得更好。
今天是这个系列的第12个故事,一位“美甲师”的故事。对前11个故事感兴趣的朋友们,可以点这里查看专辑
另外,千万不要错过今天的二条,这个“101个职业故事讲给孩子听”的栏目,每次推送都分两篇,头条是大家现在读的这篇故事。
二条会针对这个职业背后的“教育意义”写成孩子听得懂的故事,而且配有录音,适合播放给娃听。
感谢每个接受采访的真实劳动者,也感谢看文章的你们!
文|大J职介所
图|受访者提供,部分网图
我完全没想到,会在职业教育这个系列里采访美甲师Jojo……我甚至没想到,自己会找她做指甲。
原本常去做指甲的店挤满了人,转了个弯就进了她的店。
她笑眯眯地招待了我,指甲修剪的形状正好满意,搭配的颜色也好看,各种细节照顾到位,关键手脚麻利,完成得又快又好。
她对我说了好几次:“您是第一次来我家,我今天一定要好好给您服务,不能让您失望。”
她的眼神,笑容,话语和最终交付的作品,让我很确定地感知到,她给我的“如沐春风”不是服务行业惯有的套路,她是真的,满心欢喜地在工作。
我决定,跟她好好聊聊工作这件事。
01 
“学一门手艺,
比在工厂打工有出息”
Jojo是个小镇姑娘,初中毕业跟着老家人来到上海,在工厂打工。
聊起踏入美甲行业,哪怕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她仍然一脸感激地说:“那要感谢我的贵人啊!”她口里的贵人,是当年来了上海后认识的一对好心夫妻,他们的侄女在福建做美甲还不错,就提议她也去试试。
“这就是贵人啦?”我略略惊讶地轻叹。
“可不是么,是叔叔阿姨和我说,小小年纪,没有学历,天天在工厂上班没有什么可发展的,不如去学门手艺。”
“那时候你了解什么是美甲吗?怎么就敢轻易跨出第一步呢?”
对当时才十六七岁的Jojo来说,当然不懂。但她有一点很确定,自己不想像工厂里那些从姑娘一直干到五六十岁的阿姨们一样。
她拿出在流水线上好不容易攒下的积蓄,报名了培训机构的美甲课,一个月就颁发了结业证书,这就算她“入了行”。
一个月的培训,最多学会了一套基本操作,离她想要的“手艺”,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那段时间她就像着了魔似的,看到指甲就想涂一涂,家里不仅妈妈,连爸爸和哥哥的都涂过。而且不仅仅是手,连脚都无一幸免,还不知道被涂过多少次。
Jojo入迷了,这就是她喜欢干的事,她决定好好干下去。
02 
初入行,各种难
在家猛练了三个月后,Jojo就开始找工作去了。
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美容机构,主业是做脸的,兼着美甲服务的。不到两个月,Jojo就跳槽了。
“是因为赚得少吗?”
“不是的,是因为学不到东西。因为不是主打美甲的,技术就挺一般,我发现不能从老员工那学到东西。我又不想混,就跳槽了,找了一家专业做美甲的机构。”
“美甲有那么高‘技术含量’吗?”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一直轻声细语的Jojo一下子提高了嗓门,“当然啦,美甲并不是你们所以为的那么简单的。不同的手型,不同的指甲形状,不同的肤色,都是有学问的。怎么修剪,怎么涂,怎么封层,也是很考验功夫的……”
Jojo进了专业美甲店,但现实给了她重重打击。
大部分客人有指定的美甲师,新人Jojo只能接待少得可怜的新客,而且老美甲师还会欺生,故意不分配给她客人。
美甲师的底薪很低,收入基本靠提成,客人多,收入高;没客人就没收入。自然,刚刚入行的Jojo头几个月赚的钱,比工厂少多了,还不够生活开支。
“那有没有后悔或者抱怨啊?”
“从来没有过,”Jojo很坚定地说,她入行十几年,最最骄傲的一件事就是从没抱怨过,也从不和同事们挤兑别人,说八卦。
初来乍到,自己没客人的时候,她就主动给别的美甲师帮忙,老员工还在忙上个客人,她就主动给客人先卸甲,把前面的基础工作先做了。
Jojo说:“虽然这个客人的钱不是我赚的,但我空着也是空着。而且卸甲这些的,也是美甲基本功,我相当于多练手。
真的空闲下来了,我就抓紧时间在旁边练习画美甲,每天研究各种指甲形状和画法。这就是跳槽到专业美甲店的优势,光看看店里采购的材料和工具,就感觉每天都有学不完的内容。”
店里琳琅满目的甲片👇🏻
我听完有点不可置信,“你那时候还很年轻吧,怎么会有这样好的心态啊?”
Jojo说,自己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就记得贵人姐姐说的,这是一份手艺。那手艺手艺,就是长在自己身上的,不存在多做少做的,怎么做都是在提高自己。
03 
投入就会有回报
在第二家美甲店做了三年后,Jojo又一次跳槽了。这三年里,她的手艺提升了,也积累了不少忠实的老客户,和同事领导相处得也很好,月收入翻了三番。
那为什么又跳槽了呢?
“因为我想去看看更加高档的美甲店有什么不同,我想对比一下自己的技能,还有哪些差距需要弥补。”
“不是为了拿更多钱么?”我忍不住问,“你不缺钱吗?”
Jojo笑了,她说大概是当时年轻吧,只要养活自己。另外,她从进了这行开始,就知道自己要干一辈子。
既然是要干一辈子的,那就不着急眼前几个月工资多少,而要想想怎么找到更大的平台,让自己学到更多。我反正总觉得,自己能力强了,钱是自然而然的。”
满脑子“我要进步”的Jojo,如愿进入了上海最高档的购物中心——国金中心的一家美甲店。
我忍不住问她,“真的有那么大的差别吗?
我平时做美甲也发现了,单是涂个颜色,有的只收几十元,有的却要收好几百,我总觉得那是因为地段房租的关系导致的。
Jojo和我说,“房租这类固定成本是看得见的一大块,但美甲的水真的很深,甲油质量的好坏差别很大的,这个我们做这行越久越明白。
另外,有的美甲甚至只收你9块9,但是给你做指甲的,可能是刚从一个月的培训班出来,拿你练手的呢。
你有没有发现,好的美甲做完后,保持得久,而且形状修的也好,颜色涂抹也均匀。这些其实都是需要技师的功底的。”
好的美甲背后,都是无数个小时的重复练习👇🏻
被她这么一说还真是,我有过几次特别不愉快的美甲经历,就是涂得慢还坑坑洼洼特别不好看,结果一周不到就自己卸掉了。
“那你到了这个高档美甲店后,真的学到了很多吗?”
Jojo拼命点头,“那是肯定的啊。高档美甲店对于服务的细节抓得很紧,从客人进门怎么打招呼,如何引导入座进行询问,一直到做完后配套的手部按摩,都是一丝不苟的。
我是从那里真正明白了什么叫“服务”,以前也知道要“服务好”,但是你没具体榜样,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而一进高档店,老员工天天都在示范。
而且这家店更加舍得投入成本采购最新潮的甲片和甲油,也愿意鼓励她们去进修学习。”
来源:网图
另外对Jojo来说,接触的客人也不一样了,穿着谈吐也对她影响很大。有的客人熟了也会聊天,听她们聊聊自己的工作,某种程度上也提升了自己的眼界。
说到这,Jojo停下来使劲翻手机相册,一脸自豪地给我看,“你看,我还给钟丽缇做过呢,她特别满意,我们合影啦!”
“高端店的老员工,就不挤兑新人么?”
Jojo又是笑着说,“这些总归存在的,但经过上一家门店的历练,这些真的不是事。人和人相处,最终还是将心比心的。”
这家店是Jojo做得时间最长的,她从最基础的技师一路做到了店长,收入从最开始一个月两三千涨到一万出头。
Jojo说,她觉得收获最大不是“涨薪”,而是发自内心的自信和力量感。我学历很低,但我真的发现,原来投入一件事,用心去做,就是会有回报的。
来源:网图
04 
起点低,要不要试试这一行呢?
听完Jojo的故事,我觉得很神奇。
她这个来自小镇,只读过初中的姑娘,在美甲这条道路上做的每一个关键选择,都跟我在世界500强时,我那些毕业于常青藤名校,年薪百万美元的职场导师教过我的一样。
我第一次发现“学个手艺”好像真的是一道没有门槛的大门,觉得自己起点低,那可以学个美甲,学个美发,学个化妆啥的,往上走啊!
Jojo听了猛摇头,“如果不是真的热爱美甲、美发、化妆这些,还是劝你别做,不然肯定做不长久的。这些行当看似门槛很低,学历低的、没工作背景的任何人,只要去培训两周拿个证就行。
来源:网图
但就是门槛低,进入的人也特别特别多,竞争也会特别激烈。很多人没做多久就会发现,这行起点收入很少,一天都是弯腰曲背地坐着,颈椎腰椎的职业病很严重,而且还会受气。
百分之八九十的人,做不到几个月就离开了,所以千万别觉得“学手艺”是捷径,职业这件事,最终还是要回归,我自己是不是喜欢,我想不想做一辈子。”
“那你是怎么确定,自己是真喜欢的呢?你是怎么越干越好的呢?”
“最简单的,你自己爱不爱美,喜不喜欢给自己弄指甲,弄完会不会发自内心觉得很开心?自己不爱做指甲的,其实很难发自内心热爱这份职业的。
业余时间,爱美的Jojo还喜欢到画室学习画画👇🏻
第二个就是沉得住气,美甲行业其实很枯燥的,日复一日地,就是在涂指甲,但我们自己要知道,我每天哪怕在涂同样的颜色,我对自己的要求是不同的,这就是细微进步。
很多美甲师看不到这些的,只会抱怨说,不都是涂颜色,凭什么她客人多?凭什么她的收费更高?
但如果能平心静气地观察一下就会发现,那个客人多的美甲师,她涂出来的指甲就是比你更好看,她涂的速度就是更快,她涂完后保持时间就是更长,她就是更能给客户提供更加称心的建议。
这些就是价值所在,我们自己需要去钻研琢磨的。
第三是平常心看待“受气”,我们是服务行业,都说我们是“伺候人,专受气”。
但我觉得还是取决于你怎么看,如果你预设了,自己就是低人一等,就是被欺负,那么任何一件小事都会让你觉得自己就是在受气。
但其实任何工作,都会有被误解或者受委屈的时候,这么一想,也没必要放大“服务业总受气”这件事。我反正遇到事情时,先提醒自己,剥离情绪,看看事情,能不能从中获得什么。”
来源:网图
Jojo和我分享了不久前的一件事。
疫情期间,她习惯了备一瓶免洗消毒液,给客户做手之前都会先涂一下,一直没啥问题。直到有一天,她刚给一位顾客擦上洗手液,顾客就生气了,怎么?你嫌弃我有病毒吗?
Jojo解释说,这是为了彼此健康考虑。但是客户仍然很生气,并且不想做指甲了。Jojo只好帮客户擦了手,并且涂上手霜。
“哇,我可太佩服你了,竟然不生气,不觉得她有点反应过度吗?”
Jojo说,“还是要换位思考啊,你从‘我一片好意,你何必说话那么难听’的角度上,肯定生气。但你退一步想想她为什么生气,就发现了自己可以提升的空间。
后来自己就反思,我每次给客人涂免洗消毒液,都是自己默认的,那接下来我就学到了,不管是要给客人做什么服务,都提前问一句。你看,就是这位客人帮助我服务更好了。”
还有第四条经验,是要有良心,不要只想着赚客户一笔钱,要多积累长久的客户,把客户当成朋友。”
Jojo说到良心,让我想起了开早餐店的范范(戳这篇重温),做早餐坚持不放甜蜜素当然是良心,那对美甲师来说,“良心”怎么会是一项必备的职业技能呢?
Jojo说,“那我给你举两个例子吧。”
她有位医生客人,拿着车厘子红对她说,想做这个颜色。Jojo就告诉她说,可以做,但感觉不符合她医生的职业,会显得太浮夸了,问问她要不要重新考虑,并且给她推荐了几个替代方案。
结果医生同意了,而且做出来的效果也满意,就成了Jojo的忠实老顾客。
还有一个15岁的小姑娘,特别爱找她做指甲,有一次拿着一张贴着很长甲片的网图要Jojo给她做。
Jojo坚决反对,很坚定地和小姑娘说,“你涂个单色啥的我可以给你做,你这个款式太夸张了,你一个学生不可以,我是你妈妈也不会允许的。”
Jojo说,这些就不仅仅是靠审美,更是靠良心。按理说,这些网图越浮夸的款式,她收费肯定越高。但是不能这样的,做出来客户不满意,不合适,那就是一次性生意。
05 
未来呢?想做个小老板
Jojo和我相遇的地方,并不是上文提及的那家高级商场里的美甲店,她又跳槽了,这次来到了浦东嘉里城。
我问她,那这次跳槽又是为啥啊?
Jojo说,“我的梦想是未来可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美甲店,她指了指我们此刻所在的,美发沙龙的一角,笑得一脸阳光灿烂,这个小角落,现在是属于我自己的小店呢。”
为啥不直接去沿街店铺盘个自己的店呢?缺钱吗?
她摇摇头说,“这些年积攒的钱,租个店面肯定没问题。‘租下来’其实特别容易,但是租下以后怎么经营才是关键。
一旦有了自己的店,那可就不是只操心今天接待几个客人,有多少提成了。我需要考虑的就是每个月固定的支出,怎么可以收支平衡,还最好有结余。还包括怎么请到好的美甲师,如何管理,这些都是需要学习的。
所以现在有个折中的方式,我借这家美发店的一个角落,先尝试一下。”
谈起这一步的尝试,也是Jojo自己争取到的。她的上一家高级美甲店和这家理发沙龙有合作,Jojo和他们认识很多年了。之前他们理发客人要做美甲,都会叫她们去做。
这家理发沙龙要开新店了,她就试着去问沙龙负责人,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直接跟我合作,我肯定更用心地去经营。
没想到负责人很爽快地同意了,就有了现在的这个“小店”了。
Jojo说,她目前已经很满足了,不着急,现在这个阶段先多看多学,把管理和财务知识补上一点,等自己准备好了,再筹划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独立小店。
说完,她又补上了一句,我要干这行一辈子呢,还年轻,慢慢来...
大J叨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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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每一期,我都要强调一遍,一定别忘了看第二条,强烈建议放录音给孩子听,每个职业背后的“教育意义”,都写好了
我特别喜欢Jojo工作时候的状态,眼里有光才是工作本该有的样子,希望今天这篇可以让我们都能看到“世界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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