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晓鹏在片尾写了一句话,“人生也许是没有意义的,我只是不想错过那些微亮的瞬间。”
作者:沈怡然 
封图:受访者供图
导读
壹  ||《深海》写的不是神话和英雄式人物,不是一场外部的冒险,是普通人向内求的过程,每个人都有抑郁情绪,要直面意识最深处的梦魇,才能化解心结、救赎自我。
贰  ||在田晓鹏看来,产业一开始的目标是工整地讲出一个故事,做一部合格的作品,随着国漫对技术、内涵的重视,才希望尝试各类题材,这已经形成一种暗流。
叁  ||  田晓鹏最具突破性的一次技术尝试,是将主流的三维技术和中国传统水墨两个极为矛盾的东西相结合,用粒子模拟水墨的色彩流动,让水墨画变成三维动画,令天空、大海像打翻了的颜料缸。

《深海》首映以来,田晓鹏陷入焦虑。
田晓鹏是2023年春节档电影之一《深海》的导演,他的上一部动画电影《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下称《大圣》)被称作国漫里程碑,并在2015年以3000万元的成本获票房9.56亿元。后来,田晓鹏带着1400多人的团队,用七年时间创作了动画电影《深海》,并在2023年1月22日大年初一首映。
根据猫眼专业版数据,截至目前《深海》累计票房5.15亿,《流浪地球2》和《满江红》分别是28亿元和34亿元。1月26日,自称“社恐”的田晓鹏在片方要求下开了直播间。他在直播间说预计票房收入难以回本。1月30日,《深海》的出品方和发行方光线传媒股价跌超6%,公司回应称票房不及预期。
田晓鹏的上一部电影《大圣归来》不过千万级成本。根据公开报道,《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制作费用约6000万元,《白蛇:缘起》约8000万元。
和春节档反差强烈,《深海》讲述了一个抑郁症女孩的濒死体验,这部电影有着意识流和感受型的定位、自我救赎的深刻内涵、打破常规的叙事、首创性的粒子水墨技术,在国漫市场形成了多个突破。
国漫的受众长期以来还是低幼化的,孩子很难理解意识和梦境的抽象性。观众口碑也呈现两极分化,赞同者认为《深海》是国漫中少有的将普适性、深刻性、高技术结合的作品;批评者诟病其基调消极、对抑郁症群体缺乏了解、感情大于逻辑等。
不同于很多导演在艺术和商业之间摇摆和犹豫,田晓鹏自称《深海》是很任性的一次创作。1月29日,田晓鹏在《深海》映后会上对媒体谈了创作过程。
这是田晓鹏发自内心想做的一部作品,他在电影中倾注了大量主观情绪和感受,放弃了传统框架和工整的特性;他明知道观众重剧情、轻技术,还是做了很多技术的尝试,甚至在片头几秒钟漩涡鱼群的画面实验中,就花光了前期的经费,他认为没有技术支撑国漫走不长远。
田晓鹏在直播间称,不只想讲一个故事,还想挑战中国现有的动画基础,过程中又发现很多东西需要重头做,这容易让成本变得不可控。据田晓鹏说,《深海》是片方迫不得已放在春节档上映的,因为2022年的暑期和国庆档都没上成,公司已经坚持不到下一个档期,没有退路了。1月29日,田晓鹏在媒体采访中表示,“这样一个作品,我选择这个方向,我是认的,如果大家对这方面有批评的话,我全都接受。”
电影的主角参宿的口头禅“都是我的错”,采访和直播中的田晓鹏也说了好几次“对不起”。
心理学将人的意识世界比作深海
一个被母亲抛弃、生活在离异重组家庭的9岁女孩参宿,寻爱不得而在一次出游中跳海,她在昏迷状态下为自己构建了一个梦境般的海底世界:这里有深海大饭店、海精灵、丧气鬼、还有另一个主角南河,参宿在与南河的互动中来到深海之眼,对抗丧气鬼,最终在心灵上救赎了自己。
相比《大圣》是一场对外界的抗争,《深海》谈的是意识层面的互动。观众从《深海》中很难找到《大圣》一脉相承的东西,它写的不是神话和英雄式人物,不是一场外部的冒险,是普通人向内求的过程,每个人都有抑郁情绪,要直面意识最深处的梦魇,才能化解心结、救赎自我。
田晓鹏说,他用很长时间构建这个梦境,梦境是源于参宿主观意识的塑造,参宿幻想得到母亲的爱,不愿承认被母亲抛弃的现实。梦是奇幻的,但并非天马行空的想象,梦境里的人物是现实的映射,并且各有隐喻,海精灵隐喻着参宿的心结、梦靥,深海之眼隐喻意识的最深处。
他在两个主角参宿和南河之间的互动上,倾注了更多心血。“南河既来自陌生人的善意,也是参宿意识中的一部分,二人的互动,本质上是人类的自我救赎意识和沉溺意识之间的拉扯和挣扎”。按照田晓鹏设计,每当南河想把参宿赶出深海大饭店,是在救她,反而南河把她救回来的时候,参宿想要沉溺的意识占据了上风。
一些观众觉得梦境、主角的互动缺乏逻辑。对此,田晓鹏说,本身想做一个有悬疑性的梦境题材,梦有它先天的主观性、混乱性和随机性,但是悬疑要有逻辑、有环环相扣,做剧本时的结构也困扰了自己很长时间。
“这两件事我平衡了很久,每当一场戏做得足够抓人,它就不像一个梦,大家知道梦一旦有逻辑,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这个梦就该醒了,所以参宿的梦必然是混乱聒噪的,她整个梦就是逃避,不愿意承认被妈妈抛弃的现实,她是由海精灵(代表参宿的心结和梦靥)引入梦中来找妈妈的,她潜意识知道残酷的现实在梦的结尾等着她,整个剧情一定程度上给观众带来一种分裂感。” 田晓鹏说。
南河的结局,有观众理解成现实层面南河为救参宿牺牲,南河是一个游轮上买东西的小丑,救了跳海的参宿。田晓鹏在采访中也默认这一点,他说,参宿在医院昏迷,做了无数次这个梦,还不愿意醒来,就是不愿意面对南河因救她而死的这个现实。
从一个更高的创作意图,田晓鹏希望以南河的消失,象征参宿最终与自己和解——只有自己能救赎自己。田晓鹏说,剧终南河对参宿的一段鼓励,更像是参宿用自己的行动和自我救赎意识去对话,可以说,参宿用这种方式告慰南河,自己会努力好起来。
“最终,参宿真的能治愈自己吗?”
“不一定,也许从那一刻开始,她还是带着假笑。”
田晓鹏自问自答,他有意把南河画成一个小丑的形象,“小丑真的那么乐观吗,他只是戴着面具自我鼓励,也许参宿最终是努力像小丑一样活着”。田晓鹏在彩蛋处做了一个设计:参宿去了南河的家乡。“也许她真的好起来,去感谢南河,也许她再次沉溺在深海当中。”
他更喜欢悲剧性的结局,像一种略带虚无主义的哲学,“我经常陷入参宿的情绪里,人生的意义、上班的意义是什么,我每天出门都想找一些治愈的东西,我看到的粒子,那些光斑,用这些来调剂自己,但是从根本上用电影来治愈人也是不现实的,未来是什么样,我真的不知道。”
田晓鹏在片尾写了一句话,“人生也许是没有意义的,我只是不想错过那些微亮的瞬间。”
一次任性的创作
《大圣归来》是一部剧作较为工整的电影。“之后我有了一个特别大的野心,想做个感受型的电影、很主观的那种,甚至牺牲传统的一些工整。”田晓鹏说。
在田晓鹏看来,产业一开始的目标是工整地讲出一个故事,做一部合格的作品,随着国漫对技术、内涵的重视,才希望尝试各类题材,这已经形成一种暗流。
田晓鹏总想打破电影的一些框架。“每次我在做工整剧作的时候,好像有一个声音指点我该怎么做,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东西,我更希望跟着内心的感受,主观的情感,或者流淌的这些东西来走。”
故事的逻辑性、动机、伏笔的设计很多都是主观的,两位主角参宿和南河,也是以星座命名,因为田晓鹏喜好天文。
他对讽刺现实的兴趣也不大,他说自己关注点不在抑郁症、原生家庭,只想讲一个人通过意识的互动和自我救赎,而得到内在的、心智上的成长的故事,也在电影中倾注了大量情绪和主观性的感受。
另外,《深海》创作来自导演独特的体验,团队和他很难处在同一个频道上。“大家不知道你要什么、不知道最后呈现什么,而我不能让大家强行在一个频道上,创作要给大家自由度”。田晓鹏与团队的磨合花了很长时间。
想挑战中国动画的基础
田晓鹏最具突破性的一次技术尝试,是将主流的三维技术和中国传统水墨两个极为矛盾的东西相结合,用粒子模拟水墨的色彩流动,让水墨画变成三维动画,令天空、大海像打翻了的颜料缸。
这种大胆想象背后的代价很大。据田晓鹏说,有的单镜头粒子特效达一百余层,粒子数量高达几十亿,他自己是非常珍惜的,只是不得不考虑成本,才缩减了一些镜头。
田晓鹏在直播间说,片头几秒钟漩涡鱼群的画面,团队花费两年多时间,还在实验期间花光了前期投资,后来正片还是妥协了一些,“但是这个执念已经到那了,还是得咬牙坚持做”。
“动画非常依赖于工业,我们的动画技术较好莱坞还有很大差距,有人说国漫已经不缺技术了,我并不赞同这样的说法。”田晓鹏认为,尽管观众更在意的是剧情,但是没有技术支撑的话,国漫的路不会很长。
“动物根根分明的毛发、海水的流动,直观上传递给观众的差别并不大,但这是背后很多人、很多次熬夜,熬垮了身体才获得的效果。这部片子画面很满、很花哨,叠加了很多光斑光影,而皮克斯的场景里还可以很简洁地保持细腻,恰恰是我们底层技术的不足,为了避免瑕疵,只有用这种另辟蹊径的办法,希望未来我们能追上这个差距。”田晓鹏说。
“技术上我们底子比较薄,当时大圣的很多东西拿过来已经不太适用,自己还是有野心,想挑战中国目前现有的动画基础,然后挑战的过程中发现很多技术需要重新做。”
田晓鹏也在媒体采访中多次表示,《深海》是他发自内心想做的一部作品,当然这次的任性,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说自己都是接受的。
“更大的问题在于我自己能力,以后我会尽量做一个自己能驾驭的事情。”采访时田晓鹏又犹豫了一下,“一个纯粹无感的商业的事,我可能也做不下去,但我下次会更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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