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译活了四十四年,终于遇到了一件破天荒的事情:
有人馋他的身子了。
春节电影《满江红》里的何立阴险狡诈,但抵不过演员本人身段挺拔,腰肢更是盈盈一握;
一部爆剧《狂飙》,虽然安欣傻得令人扼腕叹息,但他蹲地大哭、一夜白头,又充满令人心疼的破碎感。
曾经的张译,是演员里“不知道名字,但看脸很熟”的典型。
是短视频平台上爆火的“憨厚笑声加持者”,
“扛大包”表情包出品人。
没想到短短一个春节档,大小荧幕上,张译都杀疯了,甚至有人说,2023是张译之年。
而在此之前,张译最大的几个标签竟然都和演戏无关:
驴脸。
搞笑男。
以及,“衰神”。
“衰神”张译
张译有一个流传很广的搞笑故事:
他曾经参加了一个慈善项目,结果在现场被怀里的大熊猫咬了一口。
咬完之后他的胸开始发肿,肿的人心里发挠。
最后张译戴着墨镜和帽子去协和医院看病,被诊断为男性乳腺发育……
= 图源:张译本人知乎
这种又好笑又倒霉的事情,“衰神”张译经历的不能更多。
在成为演员之前,张译几乎是一个“灭霸”。

他上过的托儿所和幼儿园都倒闭了,上过的小学也倒闭了,初中改了名字,高中改了地址。
高中毕业,他铆足劲想当播音员,去考北京广播学院。

考了第一年,他专业课考上了,但是文化课没学完,所以没法录取;
第二年他文化课也过了,结果来了个能加分的,他被挤到后一名,落榜了。
忙活两年,别人一个个工作的工作,考学的考学,只有张译得到了一张绿色的待业证。
后来几经辗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张译自考进入了某军区的战友话剧团,然而生活新的考题出现了:
他长得不好看。
当时张译是班里三大丑男之一,外号“驴脸”,他的对铺是班里另一位丑男,后来演燕小六的肖剑。
俗话说,长得丑的人运气总不会太好。
张译在话剧团里是副班长,好不容易交了个女朋友,结果去女孩家里,对方妈妈同样对张译外貌提出了委婉的品评:
“长得不像演员,像个大队会计,脸就像让人一屁股坐了似的——还是不小心坐的那样。”

坐的,还是不小心坐的,那得丑的多不经意啊?
这段爱情是张译的初恋,没持续多久两人就分开了。
同样不顺的还有事业。
他在话剧团十年,因为不好看,只能跑龙套、做场记、做配音,还要拉练、掏粪,年三十还在修靶场。
即使这样,突然有一天领导告诉他,你不好看,干脆别演了,团里缺编剧,你去当编剧吧。
“张译演戏就是个死”,这是当时团长给他的评价。
张译也觉得自己很倒霉,逮谁和谁说自己是个“衰神”。
当时部队工资微薄,他生活负担很重,但同一时期有同学已经每天能挣几百上千块了,张译情路不顺,也当不了主演,眼看着演艺生活就要完蛋了——
直到他遇上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衰”出风格
2007年,康洪雷导演开始攒电视剧《士兵突击》的班底。
张译在剧团的时候,正好在话剧版《突击》的组里当场记,还兼职当袁朗角色的b角。
他干了3年,对台词剧情都滚瓜烂熟,但从来没有上过台。

张译瞅准了这个机会,给导演写了一封3000字的自荐信,点名要演许三多。

他的理由很充分,比如,他军营出身对军旅戏再熟悉不过;
许三多修靶场掏粪坑到过边防线,他也一样;
他和许三多一样能做333个腹部环绕、他也能做;
以及最重要的,许三多是个相貌普通还略丑的人,他觉得他也一样。
不过康导演匠心独具,给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角色,班长史今。

史今这个角色,编剧兰晓龙认证,“军中之母”。
他自己不抽烟,但口袋里永远拿着烟,都是给班里战士们准备的。
许三多违反规定带两个鸡蛋,把全连的成果搞砸,史今出来顶罪。
许三多问题很大,所有人都想让他滚,只有史今默默守着他,走到缩在角落的许三多跟前,轻轻拍一拍他的肩。

其他人害怕被许三多拖垮,史今只害怕许三多掉队。
《士兵突击》里有很多出彩的角色,比如憨憨愣愣的许三多,比钢还强的伍六一,也有温柔的史今。

史今最动人的,是一场转业戏。
他坐在车上,路过天安门,看着窗外的霓虹灯,原本还在乐;
乐着乐着心里就开始崩不住,逐渐破防,最后含着大白兔,放声大哭。
恰好演这场戏的时候,张译本人的转业报告也批了,他将离开剧团,成为一个演员。
这场戏是史今的杀青戏,也是张译和军营生活的告别演出。
导演喊了卡,张译依旧蹲在地上嚎啕,他哭得山崩地裂,导演拉都拉不起来。
告别军营生活,《士兵突击》大爆,张译终于有了点名声。
从前的张译,频频投简历都没人愿意用他。
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强行走颜值路线,但是这张脸确实和帅不沾边,刻意耍帅,怎么看都像在弄巧成拙……

张译天生一张“倒霉”脸,年纪轻轻就有皱纹,眉毛和嘴角一起往下耷拉,一看就吃过苦,但最常用的表情依旧是微笑。
所以说,还得是康导的眼光毒,此前还是缺点的“衰脸”,经此一役,巧妙地长进了角色的内核里:
衰的本质,加上憨态的乐观和令人不忍的淳朴,竟然最后都化成了春风化雨般的温柔。
不少看上他这张脸的导演,找他演的都是电视剧里的好女婿、好丈夫。
那些年,张译拍了很多家庭剧,和海清、孙俪都搭过班,戏也不错。
但不止怎么的,别人都成了家喻户晓的家庭剧女演员,张译依然还是,“那个谁”

他也演过不少电影,不过都是土匪、土豪、土包子。
很神奇,翻一翻张译的作品,不少人感到惊讶:
这么多电影里有他,为什么我都没印象?他拍过这么多戏,为何依然没有姓名?
如你所见,有戏演了,张译依旧还是衰。
没办法,衰人要想拍好戏,只能对自己要求更高。
他又是个体验派演员,只能想到“笨办法”。
他愿意在-38度的黑龙江林场夜景中洗澡,也愿意20天减掉20斤,能拍戏拍到肾结石,甚至差点被保鲜膜缠住、淹死在海里。
曾经有人嗅到过张译问题关键。

有男演员直言:“张译为什么一直不火,因为他长得不行。”
也有记者很礼貌地当面提问:“你觉得小眼睛对一个演员来说,有没有什么长处?”
“有没有什么长处”,这意思就是显然找不到什么长处了。
当时张译只是苦笑着说,就是人们可能看腻了大眼睛的时候,想看看小眼睛。
在前几年精致卦男孩盛行的时候,小眼睛张译或许根本不出彩,但好在这两年市场造就看腻了大猛男和小鲜肉,想换换口味。
张译这一口,很清淡。
他不帅,也不猛,他就是个很准确的普通人。
《鸡毛飞上天》,陈江河多年之后和爱人重逢,不安的眼神,颤抖的手,难以置信中夹杂着蓬勃的喜悦。然而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变成一句:
“玉珠……你去哪啊?”
《亲爱的》里,张译演一个丢失孩子的父亲,寻子会会长,他想念入骨却寻子无门,幻想过二胎但又内心煎熬,喝多了吼的这一嗓秦腔,无泪胜有泪。
《我的团长我的团》里瘸腿的孟烦了,《追凶者也》里潜逃多年又性格怪癖的杀手,《我和我的祖国》里罹患绝症、偶遇爱人的科学家……

这种苦情角色,张译最喜欢,他把这个形容为“在夹缝当中求生存、最后慢慢成长”的角色。
“被命运抛到一个尴尬、无奈、压力重重的环境下,自身也不是完人,但好在有一点理想、有一点才华的人,最后通过努力,慢慢成长。”
简称,“小人物”。
小人物有什么不好的呢?

硬汉能随时拔出一支枪和人对狙,而我们小人物,只有一颗柔软的心和一双粗糙的手,一点点解决掉生活中难捱的困厄。
《狂飙》里的安欣,从志得意满到唯唯诺诺,从年轻小伙到满头白发,四十岁了,踽踽独行步履蹒跚,最后没升职没表彰,只有一腔问心无愧。
这部戏里,男人更喜欢高启强,女人更喜欢大嫂,但是大家都心疼安欣——
因为他太好,太惨,太温柔。
也因为我们都想过当安欣这样的人,但我们都无法真正做到。
而对张译来说,一个男演员最宝贵的特点是脆弱。
诚哉斯言。

所以张译火了。
他很衰,但是很温柔
张译的“好笑”,是出了名的。
曾经士兵突击刚播出的时候,有一天张译在茶馆吃饭,碰上一个服务生问他要签名。

张译刚要落笔,服务生一脸崇拜地说:“李晨老师,我特别喜欢你的戏。”
张译尴尬,说我不是李晨,服务生非常激动:“李晨老师别谦虚,你一进门我就认出你了!”
张译被缠得没办法,只能签下三个字,张国强。
就是《士兵突击》里演高城的那个演员。
看多了你就能发现,张译好笑大多是因为他实在太不像一个“名人”了。

大概是沉默的那些年被生活蹉磨的太久,张译整个人的姿态很低,能量也不高,总带着点卑微的意思。
陈可辛找他演戏,张译第一反应是:“我实在演不了”;
贾樟柯的《山河故人》找他,他反问:“你确定没找错人?”
= 图源《山河故人》,后来提名了金马奖。
熟悉的张译的人说,他平常在家看书、写字、种菜、摸猫,一应酬吃饭的时候就犯社恐,在一旁低头撕餐巾纸,或者默默撕塑料桌布。
大概是写字能代替部分表达,张译采访时候从不敢看记者的眼睛,“讲话时看别人的眼睛,我就没话讲了,特别自卑。”
合作过的编剧说他,“假文臭酸”,意思是个标准的文青。
我怀疑张译是infj,因为这个文青会在某乎上分享很多生活,一篇回答写得和论文一样长。
他揭秘演员呕吐戏,爆料剧组拍呕吐会用八宝粥,所以要谨防“演员员偷喝自己的、呕吐物”;
“控诉”导演路阳:演《绣春刀》的时候他本来不想接,抵不住导演路阳说给他最漂亮的衣服、最贵的武器,接了戏才发现纯属画饼,但也走不了了,最后导演给了一把比他本人还高的刀;
忆往昔,他说当兵的时候工具不够,自己只有一个脸盆,脸盆白天用来掏粪,晚上用来包饺子,又不敢让别人知道,简直有苦说不出。
他的签名叫“猫与观众的侍者”,家里养了7只猫,有一次出差没有把照顾猫的人安排好,结果愤怒的猫咬坏了他的拖鞋……

大概有当年当编剧的底子,所以张译文字功底还真不错,他出过一本自传,出版社居然是人民文学。
憨憨钝钝,没有攻击性,又总带着点冷冷的喜感——像张译本人,也像诠释的那些角色。
鲁迅说,现在电视剧里,好人是最难演的。但张译演得最多的却也是好人,因为世界上尽是这样的普通好人。
2015年,张译通过《亲爱的》拿到了金鸡奖影帝,在颁奖典礼上,一只蝴蝶落在了张译礼服的胸口。
了解一些内幕的粉丝留言:“是她回来帮张译打理领结了吗?”
她,其实指的是张译在剧团的初恋,就是当年妈妈说他其貌不扬的初恋。
俩人分手以后没多久,初恋发生意外,出车祸变成了植物人。
张译知道之后,常常去医院看她,直到十年之后,女孩去世。
在张译人生最高光的时刻,他看见蝴蝶,“笑得像看见骆玉珠的陈江河”。
这个解释听起来当然附会,但人们都愿意相信遗憾故事能够拥有续集,因为对好人来说,这至少是一种慰藉。
同样也是在《亲爱的》里,张译扮演的角色原型,是前些日子终于找到儿子的孙海洋。
当时孙卓踪迹不明,在路演时候张译对着观众说:“这部电影不管票房如何,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能找到孙卓。”
接着大屏幕上出现了孙卓的寻人启事,和孙海洋的联系方式。
当晚热心群众的电话打爆了孙海洋的手机。
那年中秋节,张译还给孙海洋夫妇送来一张贺卡,上书“亲爱的海洋兄嫂,值此佳节,我在威尼斯祝你们早日团圆”。
这张贺卡,是在参加威尼斯电影节的张译寄过来的,这两件事孙海洋记了很久。


其实纵观张译的过往,没什么惊心动魄的经历,“影帝”头衔并不给他加码。
他不上综艺,微博半年可见,成名史平平无奇,甚至连私生活都不值得上热搜。
但好在,就这么一个其貌不扬默默无闻的人,看着像一块不起眼的土豆,但凡咬一口,里面的芯居然是甜的。
“被命运抛到一个尴尬无奈的状态,最终成长成为一个栋梁之才”。
这本来是他对角色的介绍,却也恰好,能成为张译的写照。
不过,《狂飙》结尾了,好人安欣的好感度依然打不过高启强。
算不算也是一种衰呢
作者|杜都督  编辑|闫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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