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期轮值毒叔 
诸葛奇谭·谭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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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今晚《狂飙》爱奇艺会员大结局,收官热度11760,创爱奇艺有史以来电视剧热度之最。安欣、高启强间“黑白对决”也尘埃落定,许多待解之谜也一一揭晓。这段时间以来,《狂飙》突破圈层,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开年超级话题剧。在《狂飙》收官前夜,毒叔谭飞特别邀请了该剧编剧、导演徐纪周直播连麦,详解“好看处”与“意难平”。
谭飞:《狂飙》对生活的观察是非常细致的,而且你甚至都不觉得某个演员戏少了,你不觉得他在客串,你觉得他在把自己当成主角在演。我觉得这种中心感是我在很多剧见不到的,可能很多剧你一看那个演员就觉得他只拍了5天10天,但我觉得《狂飙》里的所有演员不管戏多戏少都在整个的气场里。
倪骏:张译和张颂文都是中年男演员天花板级别的演员,大家也对他们有很大期望,但在看剧的时候,会发现他们的表现还要超过你的期待。
戴清:文艺气质更好的一部作品是要扛着点儿观众的欲望的,如果完全满足观众,那一定不是什么太好的东西。
徐纪周:编剧思维只是让大家执行你的意志,在这个基础之上导演的执导一定要把演员的生活经历、他对人物的读解、他的艺术品味修为和创造力放进去。
多重反转和庞大信息量是《狂飙》的特点
谭飞:因为我们的主题是《狂飙》怎么这么好看,所以先请倪老师用简单的几句话来概括一下,你觉得《狂飙》到底好看在哪儿?
倪骏:其实我一开始看的时候是被情节吸引,我觉得《狂飙》每一集的钩子都做得特别紧,让人欲罢不能,还有剧情的反转也特别勾人。
谭飞:而且我觉得它有一个特点,就是你看了预告片在下集也完全就是这些信息量,还有更多的内容,这是蛮少见的,因为有时候你看了一部剧的预告,在下一集就会100%印证,可能觉得反而索然寡味,《狂飙》反而不是这样。
倪骏:对,它的预告剪得特别好,经常误导你。比如孟钰下毒的剧情后面实际上是一个大反转,但你看预告的时候就说她要下毒,预告就让你欲罢不能,所以我是觉得剪预告的工作人员应该加鸡腿。除了剧情之外,我觉得《狂飙》的人物都塑造得特别好,你会特别关注他们的命运,因为它讲述了人物长达20年的命运变迁,一警一贼的极限拉扯,他们的成长史都勾勒得特别清晰。我觉得可能你看这部戏会先被情节带进去,再细品你会发觉人物做得好扎实,人物的命运感好吸引你,你就会发觉它真的是一部慢工出细活的特别有品质的剧,其实看戏就是这样子。我今天看到一篇采访说徐纪周把老一代的电视剧工作者慢工出细活的老把式用在了创作中,就获得了观众的认同,我就是这样的感觉。
谭飞:对演员的表演你有什么看法?
倪骏:我得说这是一次集体表演奖,整部戏演员的表演都非常好,当然也因为张译和张颂文他们俩两个都是中年男演员天花板级别的演员,本身大家也对他们有很大期望,而你在看剧的时候,会发现他们的表现还要超过你的期待。
谭飞:他们的整个表演应该说是超越了观众对黑白双雄对峙的期待,确实能够成为一个现象。应该说今年春节文化的民俗就是两件事,第一个是看春节档电影,第二个就是看《狂飙》电视剧。所以我们也欢迎徐纪周导演和戴清教授,今天祝贺一下徐导,因为明天就要结局了,我也看您说这部戏的结局是“惨胜”,能不能用言简意赅的话来告诉观众到底为什么叫“惨胜”呢?
徐纪周:其实扫黑除恶的工作比大家想象的要残酷得多,也惨烈得多,而且我们用了20年的篇幅去讲黑恶势力如何利用制度和法律,或者某个特定历史时期、特定法律上的一些缺陷。最后迎来胜利是非常不易的,可能不是一个大家想象中那种爽剧的大团圆的结局。
谭飞:刚才我从徐导的言语中也听出他甚至有点哽咽,或者说对这个过程还是觉得很不容易。我们先不说剧了,因为这部戏我们知道安欣的原型是很多在扫黑除恶或者说警察行动中牺牲的一些英烈,徐导也给大家分享一下,咱们以安欣为代表的警察角色的原型,您的采风和把他们做成人物的过程。
徐纪周:也不光是警察,我们在创作过程中采访了无数政法干部,把采访到他们身上的好多点汇集在一起,成了安欣。比方说安欣开场的一头白发,当时在广东那边有一个政法干部第一次见我们,他就是一头白发,聊了半天发现他才是34岁,当时这件事让我心里还挺震撼的,所以我把他的形象放到安欣的出场。
主演与配角,就像靶心和靶环之间的关系
谭飞:我觉得这条线还是代表了很多政法干警的付出和牺牲。因为我和倪骏刚才也讨论到两个主演的演技都很好,而且我觉得我们向来都不会说把他们之间进行一个比较,应该说他们都演到了自己角色所要的空间和准确度,都是非常出色的。还有像老默这种绝望、戾气,李响这种饱满、有血有肉,徐江那种富有戏剧色彩的配角人物,你之前说张颂文他们原来都做过其他职业我印象很深,因为我觉得演员做过其他职业再演这个角色就能演出丰富性,脸上信息量的丰富度是一个演员有没有魅力的重要基础,所以接下来请纪周导演讲讲这些很有特色的配角。
徐纪周:选取演员的时候,张译和颂文他们两个都是有生活阅历、有感悟的演员,所以我觉得他们两个定了这部戏的靶心,外围这一圈一圈的角色像靶环一样都要表演气质、表演风格,人物的气质要跟他们相契合。所以在选演员的时候,我还是尽量想选一些有阅历的演员,或者我在观察的时候觉得他身上某一种气质会跟剧中人物的气质相契合。有一些演员我合作过很多次,比方说李响,我跟李健大概合作得有十几年了,我比较了解他。当时写剧本的时候我脑子里想的就是他,我大概能猜到他会怎么演。我和徐江算神交已久,但我想像老默这样的角色交给他或者别的演员,我怕他们会演得脸谱化、会很概念,如果是黑帮老大的话他会描摹以前影视作品得形象,但我知道他们来了一定会有自己的读解,这里面都是以往的形象思维探索。
戴清:都很有个性,不模式化,不是那种过场得工具人,像老默的变化就各方面都特别到位,你感觉他的心理逻辑行为也特别合理。
倪骏:因为贾冰的喜剧表演比较多,但他这次给我呈现了一种像韩国电影里黑社会的气质,也有一些适时的喜剧处理,比如他儿子死了之后他摆了一排AD钙奶,还有打电话的细节,我觉得他还是有自己的特点的。
徐纪周:当时我和贾冰拍的第一场戏就是他在河边发现自己儿子的尸体,这种事是极致疯狂的,从此以后这人就疯了,那么他做的其他一切都合理。贾冰说我刚下飞机还晕着呢,上来让我演这么大,我这情绪怎么调动?我想的是这一场定了调,后面演就可以随着走了,因为人疯狂之后每个人都会不一样,有前面的规定情景在,他做什么都合理。AD钙奶的情节也是有真事原型的,原来嫌糖分太多不让孩子喝,后来孩子出事之后去世了,不知道怎么表示了,哗哗放一堆说你可劲喝,但在剧情里上香的时候插AD钙奶我们做了进一步的强化,他把房间里堆得跟库房似的,都是AD钙奶,要强化他这种形象。后面我也会鼓励贾冰在表演的时候加入更多他的想法,有时候拍这戏就一番儿,他打个电话就走了,贾冰会再加一番儿,把钱掏出来,但这时候他落魄了,前面拿钱不当钱,这个时候一看老板没看他,把钱装兜儿里就走了,我觉得贾冰把自个特有的包袱都玩儿得很好。
戴清:好演员翻出花儿了,而且他翻了好几番儿,这些细化的特点特别有意思。
谭飞:导演这次是把很多演员冗余的信息量自由表达,有时候我们看一部剧太规整了,毛边都修得一干二净,但我们看到《狂飙》是有毛边的,包括一些配角演员,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动作、小特点,这是不是也是你的一种追求?因为做到生活化和细节化才会有血有肉。
徐纪周:我很鼓励他们这么做,我和所有人都说,请你来不是希望你照着剧本变成一个背词的机器,我希望你有自己对这个人物的读解。我和朱俊懿做的剧本算是把我们的所思所想放在这儿,如果有你觉得不明白的地方我们可以沟通,但现场交给你,喊预备开始之后我们都不存在,你是真实的,你把所有这些你想表达的都弄完,我们设计镜头给你拍下来,我希望把你最好的表演和你对人物读解做出来。我对每个演员都是这么鼓励的,而且我希望他们在戏里戏外都这样真实的生活着,所以我觉得大家可能会觉得我们演员的表演都比较生动。
戴清:这样做能够给演员一个比较大的表演空间发挥自己的特性,我觉得这就是戏里的毛边也好,或者说艺术的皱褶,我们需要一些皱褶,除了细节以外还要更细微的填补,就像纪周导演说的填缝隙,我觉得缝隙和皱褶就能够形成一个饱满的东西,让作品看起来不是模式化、千人一面的,不是说坏人小喽啰都该是那种表现。
倪骏:对,一切都是从观察生活开始的。
谭飞:《狂飙》对生活的观察是非常细致的,而且你甚至都不觉得某个演员戏少了,你不觉得他在客串,你觉得他在把自己当成主角在演。我觉得这种中心感是我在很多剧见不到的,可能很多剧你一看那个演员就觉得他只拍了5天10天,但我觉得《狂飙》里的所有演员不管戏多戏少都在整个的气场里。
徐纪周:就是让他们在这个戏里真实的生活,而且在挑选演员和他们聊天的时候,我觉得他们还是有表达欲望的,包括我说就算是小角色我也同样希望你能有不一样的诠释,有你的读解方式,只要不跟我想的完全南辕北辙我就一定用,咱们创作上互相尊重,二度创作的话,我尽量保留最好的东西,回去我自己再去剪。所以我觉得他们都留下了很多东西。
谭飞:对,我也看到纪周导演有一个方式,好像在你议而不决的时候就拍用三种不同的方式拍三条,最后再放到剪辑台上看哪个最合理,是这样吗?
徐纪周:比这个版本多的都还有,有时候能拍四五种。
谭飞:能不能举个例子给我们?我们现在看到的哪些段落是通过这种方式决定的?
徐纪周:比如张颂文要买电视的情节,我们现在看到的是他买了个电视去给人家送礼,其实前后我们还拍了好多,他从接到唐小龙唐小虎的讹诈之后在市场里犹豫了半天,那一段颂文演得也挺好,当时颂文跟我说导演能不能加一句,让营业员跟我说50块钱包送回家,我想一想还是拒绝了,因为我要省这50块钱。我说要是这样的话我想拍一个你把电视背回家的过程,所以我们那段后面拍了好多,他一点一点地从大街走到小巷,后面他背着电视上了他们家6楼,他说我要得把我对电视的珍惜表现清楚。我特别感谢我的演员,他们每次都会给我留很多东西,拍完之后颂文说我知道也许有些东西因为节奏的原因会去掉,但我想留下,因为我觉得此时这个人物会这么去做。可能大家现在看到现在的样子是因为节奏、叙述方式,其实真正拍的时候素材比现在还要多得多,我特别感谢他们给我留下的很多东西。
张译、张颂文,有感悟和阅历的演员到底什么样?
谭飞:刚才倪老师讲了她为什么觉得《狂飙》好看,也问一下戴老师,如果让你总结一下为什么《狂飙》那么好看,你会总结哪几点?
戴清:我觉得《狂飙》是非常优秀的剧目,这也是我一以贯之的看法,优秀剧目是全流程、多环节的合力作用,它不是说剧本不行就靠演员表演来补,它一定是编导演摄录服化道,包括群演整个全流程的成功,而且它的档期和央视八套的平台也都特别棒,这个时间也特别好,因为是在上班族的假期播出的,如果后半个月再放可能都不见得有这样一个热度。剧作本身的话,因为纪周导演也是编剧,所以我觉得编剧的意志可以更好地贯穿在整个创作当中。我觉得《狂飙》在叙事上是非常清晰扎实、厚实的,而且它每一段主案件和小案件之间相当于恒星和卫星的一种关系,我觉得可以说是丝丝入扣,每一个逻辑关系里事理、情理、心理贯穿得特别好。所以我觉得这部戏是特别真实细腻的,纪周导演说他凭借对于同类型剧集的创作做了很多东西,最后做成了这样一桌满汉全席,我觉得这部剧是同类型剧集经验丰富、发展、提升的集大成者,而且是一部超越之作。
包括场景戏当中,徐江、高启强、曹闯之间要进行非常紧张的枪战,而这边是文戏,安欣正在表彰大会上,观众怎么可能不爱这种戏,而且那种讽刺意味太强了,还安欣在想到底谁是内鬼,这一场戏就能感觉出来导演和编剧对叙事、悬疑、节奏感上文武搭配的功力。最后还有一个尾巴,本来张译拿了奖,他知道另一边出事了之后,以他的个性最后还是在话筒前把这件事告诉了所有人,但他未来的晋升机会是彻底完蛋了,因为这个角色的性格就是嫉恶如仇的。我觉得安欣这个人物的成功也因为他是一个有灵魂之光的角色,在整个作品当中这个人物给我们带来了一个正面角色的全面超越。因为以前有些剧往往是反面人物的审美价值过高,正面人物被压住了,这次我们很有幸是张译这位双料影帝来出演这个角色,他非常优秀。同时我觉得这个角色一点也不单调,其实正面角色是不好演的,就像咱们平时说的,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有各种各样坏,坏是很丰富的,那么好就容易干瘪,精神内蕴也容易趋于简单,我觉得安欣在警察的正面形象的表演过程中实现了非常高的丰富性和立体。安欣这个角色把警察的善良表现得特别充分,不光是说他对恶零容忍,我觉得他的善良是发自内心的,他从来没有任何警察的威仪威风,好像我们感觉警察应该是威风凛凛的,他的锐气和坚韧是对着黑势力的,但对这些老百姓,对老默能够说我只相信他,那就是他发自骨子里的善良。我觉得安欣这个形象是我们的保护神,实际上,正是因为有无数的这些基层警察, 我们可能才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谭飞:确实我也觉得张译的表演是警察的形象塑造中最丰满、最有血肉,也最有意思的一次,其实他也有一开始的单纯,甚至中途还有一些彷徨,但最后把自己的意志拉上去跟黑恶势力做斗争的过程,其实很充分全面的。想问问纪周导演在对安欣的形象塑造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和自己的初心?
徐纪周:我看到网上也对高启强有很多评价,因为高启强是一个人情社会的代表,他在人情世故上非常练达,能够洞悉人性的所有弱点,恰恰是因为高启强对人情世故的熟练,在面对这样强大对手的时候才能显出安欣坚守初心的珍贵,我想做的是两个极端的性格的典型。
谭飞:当然可能很多观众会感兴趣为什么要让张译演安欣,让张颂文演高启强,你会觉得他们俩在表演上也和角色有很高的契合度,请导演做一个评价,因为现在观众都觉得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最准的选择。
徐纪周:我觉得播到今天有这么大的讨论度,这部戏方方面面大家都能喜欢看就说明我们角色的适配度是很高的。到今天我也无法想象换其他人演会什么样子,我觉得谁演跟谁姓,安欣和高启强都是姓张的。
谭飞:安欣和高启强这两个角色的演员都姓张,但网上有个段子说现在坏人都姓高,这也是一个难得的巧合,谁演跟谁姓也是我听到挺有意思的一句话。当然要问我听说有一个中戏的习惯,就是导演在说戏的时候不给演员看所有的剧本,甚至让他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因为我们也看到一个点,曹闯的演员演到第11集都不知道自己后面第12集的内鬼身份,观众看的时候也在怀疑到底谁是内鬼,而演员没有这个暗示之后好像发挥得更好了,对于这点纪周导演有什么比较独特的认知?
徐纪周:这倒不是中戏的习惯,因为我好多剧本都是自己做,很多时候演员知道后面人物命运和人物关系就特别容易演结果,但演戏有的时候就需要跟生活一样,你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下个月会发生什么,就按照自个儿惯性往前走,当他知道下个月发生什么,明年发生什么,这个人物的归宿是什么样之后,加的东西我觉得好多时候都是结果。
戴清:下意识第可能也会流露出来这个东西。
徐纪周:如果加了很多设计和铺陈的话我觉得这就偏离生活了,我还是希望演员和观众都能真实地跟着这个人物去生活,到了戏剧性情境该发生的时候,他有他自己正常的反应。所以我们基本上边拍边写,但换来的折磨就是演员老问我后面怎么着了。我就希望到12集的时候,观众猜来猜去其实没有几个人能猜到公安局的内鬼是谁,但他还得合理。
倪骏:我觉得张译身上有一种一根筋的气质,所以安欣这个很“轴”的角色跟张译契合度很高,他要打到底、除恶务尽,在几十年里一直守着初心。张颂文老师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侵略性,他总是慢吞吞、温温和和的。他真的是演什么像什么,最早《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然后《西小河的夏天》他演那种公务员,我当时还觉得那个角色是真的找了一个公务员来演的。高启强这个角色就是一个笑面虎,他演出的感觉真的是完全生活在那的鱼贩子,从鱼贩子又变成了一个小黑社会的头子,最后成了黑老大。
谭飞:张颂文特别能找到在地的感觉,他每次都能捕捉到整部戏的环境,就像变色龙一样,今天我也问他,我说这部戏那么火,你现在是惶恐还是开心?他说其实没啥变化,因为他正在拍一部戏,他怕影响这部戏的塑造,他说他现在唯一的变化就是到菜市场人家戴口罩也能把他认出来了,他又加了一句,他说可能戏播完也就过了,说明他心态还一直是非常的稳。
戴清:因为他可以说是大器晚成,大器晚成会少了一些浮躁。
徐纪周:我觉得我跟颂文接触,包括我们拍的时候,他有特别强大的观察生活的方法,我觉得我们就没法比。他能迅速跟身边所有的人打成一片,他知道每个人该怎么聊。我们在那架灯架机器,演员没走戏之前,他化完妆在那溜达,就去看那帮围观的人,他就跟人家聊,你会感觉他随时随地在观察生活。中间有一场戏高启强本来想去自首,他到律师事务所去咨询会怎么判,我在边上就听他跟那人用粤语聊,他问那里的律师20年前您在吗?您干律师多长时间?他俩聊得特别好,隔一会他就把那人叫过来,他说导演你听他说,20年前律师事务所是什么样的,我们进去应该什么样,是怎么样的程序,我这样的咨询他们会怎么对待、怎么打发。说得很好,我说有些东西咱们再调整,他随时随地在吸收,非常厉害。
谭飞:我觉得颂文的表演风格是北派加南派,因为他也在电影学院学过,也有北派的大气,包括对文本的理解力,文字能也有南派像香港地区的特别TVB,他表演的这种生活化准确,比如说我觉得吊儿郎,我西装应该把它外翻,我就能外翻,可能这种直觉是特别敏锐的,可能很多演员身上是找不到的。
戴清:是演员的灵气。对。
倪骏:而且这个也是在广东地区拍摄的,他本来就是广东人,他好好适合那个角色的。
谭飞:我觉得颂文的表演风格是北派加南派,因为他也在电影学院学过,有北派的大气和对文本的理解力、文字能力,也有南派像香港地区TVB风格的演绎,表演的生活化和准确性,比如说演的角色该吊儿郎当就吊儿郎当,或者把西装往外翻,他对于角色的直觉是非常敏锐的,这可能是在很多演员身上都找不到的。
戴清:是演员的灵气。
倪骏:而且《狂飙》也是在广东地区拍摄的,他本来就是广东人,非常适合那个角色。
和优秀演员的碰撞,也是创作的趣味
谭飞:《狂飙》里面也有很多南方特色,比如猪脚面、肠粉,想问问导演为什么选在南方拍摄?因为我知道张颂文很多戏都是在附近拍的,他有没有给导演做一些推荐?
徐纪周:因为我是北京的,朱俊懿是山东的,所以我们一开始的创作其实背景更像在一个北方城市,但同类型的片子在东北、重庆这些城市都已经拍得比较多了,我觉得观众会有些视觉疲劳或者审美疲劳,所以这次勘景我们一路从北往南走到了广东,我原来也没去过广东,都是走马观花的。然后看到台山有个华侨城,华侨回来有特惠政策,所以很多老房子、祖屋都保留得非常好,珠海那边又非常现代化,而且广东的路都修得特别好,台山边上还有出产陈皮的新会、拍摄《让子弹飞》的开平,这些景加在一块我觉得感觉很对,还有江门旧厂街的那片骑楼,我觉得视觉上非常丰富,跟以往的戏能够区别开。但在广东拍摄就需要加入很多地域的东西,不然就会有割裂感,我就和颂文聊,颂文问我为什么去广东拍,他给我讲了很多广东风土人情的东西,我放进去之后觉得很有意思。因为到今天为止,《狂飙》里我最喜欢的戏是张译和颂文所有吃饭的戏,从第一场吃饺子到最后一场吃饺子,每一场吃饭戏都不是为了吃饭,而是有其他目的,两个人暗藏玄机,各种试探、唇枪舌剑。好多时候别的戏里都应该互相拿着枪指着头,但我们都是用吃饭的。所有吃饭的戏交接在一起,连下来就是他们两个人物关系的发展,他们所有重大抉择基本上都是在饭桌上做的。
谭飞:所以观众在吃着过年饭的同时,也期待着电视剧里俩人一起吃饭。
倪骏:我们发现了导演系的师哥师弟都特别爱拍吃饭,《觉醒年代》我发现张永新也特别爱拍吃饭。
谭飞:我听过一个观点说中国电视剧要拍得好,就得把吃饭拍好了,这部剧才好看。其实这个观点我不知道戴老师和纪周导演怎么看,因为其实这话表面上好像是一个闲篇,信息量跟主线不太吻合,但其实吃饭里面有很多玄机、暗线,有很多斗法,其实你把吃饭表现好了,可能很多时候就不需要说太多话了。
徐纪周:我觉得所谓吃饭其实是一个社交仪式,我们每次说去吃个饭,其实都不会只是吃饭。我想跟谭老师见个面,我想求谭老师个事儿,我直接求不合适,我说谭老师咱们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到时候聚一下,我跟您吃个饭,您要是答应了我就会想他找我啥事儿,咱俩坐桌上也得互相试探。我觉得很多饭局其实大家都不是为了吃饭去的,但得有个饭,不能直来直去,饭桌上面真正的表达内容是不一样的。所以我觉得其实所谓拍吃饭是拍人物关系,拍不同的人物的状态,而且这个东西是有仪式感的,而且两个人基本上吃饭没有太多的调度,两个人坐在那儿吃,主要东西在人的细微的表情的变化和语言当中,但是要完成每个人吃这顿饭他的诉求,这个是特别有意思的。
谭飞:比如说两个人的关系亦敌亦友,如果不用吃饭表现,那就要用很大的篇幅,得设置很多场戏,但吃饭可能两人轻拍一下,递个筷子说买单,亦敌亦友四个字一下就表达清楚了,戴老师怎么看吃饭的戏?
戴清:通过吃饭的戏能看出安欣和高启强这两个人越吃越远,因为他们曾经是很亲密的,去了家里就可以随时去吃饭。但因为人性的差距,后来张颂文演的高启强不断地撒谎,我觉得一个特别正直的人在面对曾经他帮助过的、认为是朋友的人在不断撒谎的过程中是愤怒的,这种人物关系是渐行渐远。所以我们说吃饭是一种日常生活美学,它可以很温馨,可以夹枪带棒,可以彼此试探,所以我们看都市情感剧、谍战剧、警匪剧没有一个不爱写吃饭的,因为吃饭当中的玄机特别多,日常生活当中也会静水深流,这两个人说话其实是有深意的。有些东西一个动作一个声响都是有言外之意的,它是潜台词,这种潜台词通过吃饭的节奏表达出来,我觉得这都有名堂。所以吃饭要拍好,这不光是中国人生活的仪式,还有我们的节奏感,还有大家对人物关系的把握,还有叙事埋藏的线头、波澜都在里头了。我觉得把吃饭拍得特别白就没有意思了,所以我们说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拍好吃名堂的。
倪骏:而且其实历史上有很多很著名的饭,比如鸿门宴,就是很凶险的一顿饭,我觉得很多导演都爱拍吃饭的,李安、侯孝贤都特别爱拍吃饭。
谭飞:当然得问一下纪周导演两个细节,一个是关于张译自己设计的普通话,有些是南方口音,有些是东北腔,当然我看网上也有不同说法,说好像不太对,我倒觉得是对的,因为他打入黑社会就得像一个外省人,你怎么看张译对安欣这样一个细节的设计?
徐纪周:我特别喜欢他在《追凶者也》里演的白衣服杀手,所以当时那段他染了蓝头发,胳膊上刻了字,有一点《追凶者也》里头白衣杀手的影子,这是我要求的。
谭飞:就是有点个人私趣味在里面,其实导演有时候都得留点私趣味,当然也说到很多片段都是演员自己设计的,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二创?你觉得二创跟一创的关系是什么?你怎么去解决它们之间既统一又矛盾的关系?
徐纪周:可能因为我自己每次都身兼编剧,但导演和编剧的工作有些时候是不太一样的,你要把文学思维和剧本思维到现场变成一个拍摄思维,现场你一定要理解演员为什么要这么想,有时候这两件事挺分裂的,我也挺痛苦的。因为演员可能就想这一场戏怎么弄出花儿,我会考虑到后面整个的大结构,我觉得我的处理方式就是比较真诚的,如果演员改了,我会告诉他这样做对后面戏有破坏,后面那几场戏我想的是什么样,如果你这场这样演了,可能把后面的活儿刨了。我找的肯定都是好演员,会对自己的角色负责。我说出我的想法之后,他会说导演你让我先按我的方式试一条,我们就先按演员的想法拍一条,这种鼓励给了演员之后,他下次还会继续给你更多他自己的想法。我觉得这就叫集体创作、互相激发,这才是导演的执导,编剧思维只是让大家执行你的一个意志,在这个基础之上一定要把演员的生活经历、他对于人物的读解、他的艺术品味修为、他的创造力放进去,如果你要拼命压制,后面是出不来更多东西的,跟优秀艺术家合作就必须这样做。
谭飞:我觉得其实导演跟演员有斗智斗勇的感觉,可能聪明的导演就会激发演员,聪明的演员也会给导演一些启发,我觉得这是一个双向奔赴的过程,从这部戏我们看得出很多,一定不仅是文本原来的那个样子,而是现场根据个人的特点、临时的环境做了一些加工,所以观众看来都是一种很自然的感觉。
徐纪周:因为演员对剧本都非常熟悉,他们自己会思考人物在那个情景之下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和动作,编剧在写的时候没有那种环境和压力,我觉得我没有他感同身受,所以我当时就说,预备开始之后,世界是属于你的,你才是真实的,按你认为真实的方式去生活就好了,我们只是记录。
扎根于人物,才能把故事写好
倪骏:好难,你其实算是拍了三部戏,因为是三段叙事,事件背景都不一样,服化道全部都得换,而且演员的年龄感全都不一样。所以我觉得对于编剧来说会写得很爽,但对于导演来说是一个难题。
徐纪周:我就自我琢磨,我晚上回去在弄三单元的剧本,服化道问我的都是二单元的事,当时还在拍一单元,到现场演员还得问我后面怎么着,我自己当时挺分裂的。
倪骏:其实我觉得在文本上这三段叙事是特别有意思的,这种倒叙插叙的叙事方式是一开始设计出来的还是在剪辑台上想到的?
徐纪周:一开始我们就是这么想的,我就想要那个时间,我觉得时间特别有魅力,当安欣一头白发望着游泳池,他看到里面青涩的自己,当高启强到菜市场去买菜,他看到一个小年轻穿着跟他一样的衣服,像他原来那样在卖鱼,我觉得一对视的瞬间,那种时光带来的沧桑感和戏剧感就出来了。
倪骏:人物命运的这种变迁确实特别勾人,而且很稀缺,一开始你给的是这样的一个结果,然后你会看到他们的这20年,黑是怎么形成的,确实观众一下就被带进来了。所以我觉得这部戏相对于近年来一些扫黑除恶的系列剧,在创作尺度上还是有所突破的,有很多刚刚步入行业的师弟师妹们都很想问你,这种尺度上的突破有什么技巧,或者说规律可循吗?
徐纪周:还是把人物做真实,不要照着韩国片子、美国片子去挖,那些东西貌似很讨巧,但人家也是从生活积淀出来的,把国外剧集里的人物放在本土环境里是格格不入的,我做到今天我就认为永远扎实做人物,人物活了其他一切都有,而且别只迷恋于形式感,刚上学的时候都容易一味的迷恋形式感,但观众能接受你的形式感也是在你把人物做好的前提之下,光有形式感观众看了一集他就不看了。永远做人物,让人物跟观众,有了这个之后,其他都是附加分,人物占85%,永远扎根人物,把人物写好,其他什么都有。
戴清:我觉得人物是最值得去说的一点,可以说的也太多了,我觉得高启强这个人物可以算是一个时代典型的症候样本,一方面有时代光华,一方面还有社会暗影,他就是时代暗影的症候样本。这个症候样本把握得特别好,不光是命运的偶然,还有他的必然,比如说他不能面对他的责任、不能面对他的过失,然后他就一步一步地从摇摆游移到助纣为孽,到最后自己成为罪恶的渊薮,我觉得整个过程表现得特别细腻。高启强也有人物的丰富性,他对兄妹感情之深,含辛茹苦拉着兄妹长大的过程中他也并没有犯罪,还有对陈书婷的感情,但在社会的转型过程中,他也并没有走上正道,在命运的偶然性之下,他的每一次选择都是充分利己的。我们看到他这样一种特别华丽的从草根开始的逆袭,因为他是以犯罪为起点的,那么最后结果一定是接受惩罚。我觉得对高启强的人物表演的欣赏和对这个人物本身,我觉得更多应该是吸取教训,而不是去陶醉一个黑帮老大,这就不是我们创作的初衷了。所以这一点我的感受也很深,这个人物为什么有一个人性的分水岭,我觉得就是因为那几个节点,这个人物有非常高的审美价值,但在现实生活中,即使是丰富性也不能改变他人性的罪恶,这是从主体上一定要把握的。
谭飞:无论这个人物有多少风光,他最后还是要被正义战胜的。
戴清:从头到尾我觉得都是扎扎实实的,而且保持着非常高的水准,也是特别让人欣慰的。
谭飞:当然再问问纪周导演,因为很多人还是关心女性元素,《狂飙》里大嫂陈书婷让人印象很深刻,还有李一桐演的白月光孟钰,但很多人还觉得有些缺憾,比如尽量减少的感情戏,纪周导演怎么看这些说法?
徐纪周:我觉得在世界范围内这种男性群像、以雄性气质为主的戏,可能不像那些女性叙述为主题的戏能够表现女性的情感多面性,就这部剧而言,女性角色的戏份太多的话,戏的气质会偏离,那么对于女性形象我就把她的性格或者气质中的一个点往最大了打,让她能够有辨识度,被观众记住。
戴清:陈书婷其实还是有她的丰富性,陈书婷在罪恶的核心,但是她也是人间清醒,她知道有些线是不能触碰的,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她也有可取的地方,她每一个丈夫的财富可能都不光明,都有罪恶,但陈书婷这个人活得是比较清醒的,所以她能管住自己的儿子和丈夫。导演把她拍得很美,很有魅力,一个有身世有故事的人又能沉得下心,这个角色非常有厚度,她不是干瘪的。我特别赞同纪周导演说的整体气质,因为一部戏的气质是不能摇摆的,你的容量是有限的,缠缠绵绵的东西一多了,气质就变化了,所以大导演都需要忍痛割爱。
谭飞:有时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可能原来很多所谓的扫黑反腐剧都拍成爱情剧了,《狂飙》就是拳拳到肉,包括男性和女性的比例和空间是适度的,绝大部分女观众并没有因为爱情戏少而难受。
戴清:我看东西也感性,但总体上我觉得从艺术的水准上,因为它最终是一个现实主义的很扎实的戏,就不能有太多的悬浮,不能全去慰藉观众,我觉得文艺气质更好的一部作品,它是要扛着点儿观众的欲望的,如果完全满足观众,那一定不是什么太好的东西。
谭飞:其实你不是伺候观众,而是尊重观众的智商。而且很多明扣暗扣让我想到一句俗语,很多看似不相关的事实际上是有关联的。包括因为纪周导演同时又是编剧又是导演,他对整个剧的谋篇布局节奏、铺陈详略都有一个特别大的宏观判断,所以微观上才显得生动而又立得住。那么也想问纪周导演接下来还有什么计划?因为这部戏那么火了,你是不是也一下子就“狂飙”了?因为今天《狂飙》在爱奇艺收官了,也请你给观众做一下最后两集的预告。
徐纪周:相信大家看到最后一集依然有你想象不到的悬念,而且不止一个。
谭飞:难道还是有续集?
徐纪周:没有续集,一定还有大家想不到的悬念,而且不止一个,我们还留了很多悬念。会翻很多牌和很多扣,大家一定会有解密的快感的。
谭飞:你是把前后呼应的东西呼应上,最终的来做一个最终呼应大呼应。
徐纪周:大家不是一直问陈书婷是怎么死的吗?最后一集会揭晓了。
谭飞:也期待《狂飙》今天的收官有个更好的成绩,因为现在爱奇艺已经突破11,000的热度值了,应该是爱奇艺有史以来电视剧的最高热度。所以我们祝贺纪周导演,也希望观众们我跟倪老师一样看看今天的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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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味毒叔》由策划人谭飞,剧评人李星文,编剧汪海林、宋方金、史航五人发起,编委会成员有马戎戎、毛尖、王雁林、李尚龙、路金波、赛人(以姓氏笔画为序),是一家影视文化行业垂直视频表达平台。欢迎有个性、有观点的导演、制片人、编剧、演员、经纪人、评论人、出品人等前来发声,或脱口秀,或对话,观点不需一致,但求发自内心。“说” 责自负,拳拳真诚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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