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的碰撞   民声的回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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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深夜相逢,清晨道别
文/小草
编者按:曾令平先生(网名为“波澜不惊”亦为“平声”)是我们空间的一位作者,他嫉恶如仇,是个真性情有才华的湖南汉子。不幸感染新冠于1月21日去世,这是我们空间的另一位作者小草写的纪念文,愿曾先生安息。
“为平民发声心怀悲悯仁者无畏,秉学者良知身处飘摇波澜不惊”这是子规群友为痛悼因新冠离世的曾令平,网名为“波澜不惊”亦为“平声”的网友写的挽联。
曾令平年轻时与他父亲的合影
昨天晚上突然看到平声在朋友圈发了这么一条信息:
顿觉天旋地转。小年夜晚上他还到群里来说话,报平安,没想到十几个小时后人就没了。那天晚上10点多钟他说:“告知各位亲们,很久没冒泡了,我还没有死!”他还对我说“本人虽年纪不算大(66年人),但有基础病(曾经中风过),染阳无疑是雪上加霜,半个多月的苦熬后,终于告别持续的低烧和干咳,食欲有较大增加,但力量依然不足,感谢群亲的关切与厚爱!”“目前步态不稳,听力下降,容易多梦失眠,也不做剧烈运动。”群友对他的归来都欢喜雀跃,还为此发了红包庆贺。过年这几天我们总以为他在安心养病慢慢调养慢慢恢复,没想到他已留在了那个吃人的虎嘴里,再也没有跨入兔年。
三年前平兄与我们相识在二湘空间读者群,因支持方方,相同的价值观紧紧的把我们连在了一起。我们在网上相聚,素昧平生,沟通交流在虚拟空间,如果没有照片,没有视频,还不知对方长啥样,但同声共气,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
平兄是湖南郴州嘉禾县人,一个农家子弟在八十年代考入长沙一所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分配到郴州市政府部门给领导当秘书,后调入政策研究部门工作,是副处级干部。他曾参加过多年前的那场运动,是少有的清醒者,因理想与现实的冲突使他非常郁闷,或许微信群才是他可以倾诉的地方。他关注俄乌冲突,坚定地站在乌克兰一方,每天关注战争进展;他也关注美国的中期选举,关注世界局势的走向;他关注国内发生的每一件大事,为苦难者发声。他每一次参与群里讨论,他的才华,鞭辟入里的分析都会得到群友的盛赞。
当秘书,写样板文章,说言不由衷的话,做身不由已的事,这种内心的矛盾和纠结,使他患上了抑郁,经常失眠睡不好。因为他在体制内工作,非常谨慎,至今我们都不知道他长啥样,但我们读过他的文字,他是一个有才华真性情的人。
他说:“我生下就没见过爷爷的身影,也不知外公长什么样子,据说爷爷在解放战争时被国民党抓了做壮丁,因不愿参入血雨腥风的内战被国民政府当局投进了监狱,未曾出师身先死。那年我父亲才七岁。外公同样没见到解放战争的胜利曙光,传说他是在解放军与当地兵团一场惨烈的交战中被乱枪流弹打死的,英年早逝,死因不祥。可怜的外婆带着她膝下的四个儿女悲天怆地四处漂泊寄人篱下,伴随她们的只有不堪回首的往事与夹缝求生的挣扎。
我父母的姻缘可以说是当时社会背景下一介草民门当户对的萍水相逢,本以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辛勤劳作,可以改变穷困潦倒卑微渺小的人生格局,不曾料到时代的一粒灰又硬生生地砸在了与世无争的普罗大众头上。
记得那是1974年9月的一天,那一天正是我家乡所在地乡下人赶墟的日子,骄阳如火,形势一片大好,村头的高音喇叭像往常一样首播着《东方红 太阳升》。早餐后,从不带我外出看外面世界精彩的妈妈突然提出要带我去赶集,我一脸懵逼也不敢多问屁颠屁颠的就随她出发了。当时的我还不到六岁,少年不知愁滋味,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或即将发生什么事,只记得来自四面八方赶墟的人熙熙攘攘行色匆匆,一路上妈妈拉着我的小手默不作声,生怕一不小心我被川流不息的人群淹没无循。
上午十点许,我们挤过水泄难通的人群逼近了墟戏台前,令我铭心刻骨羞愧难当万箭穿心的一幕呈现了:我可怜的外婆头戴报纸糊成的高帽,在身穿满是补丁衣裳肩挂长条步枪民兵营长等人的押解下,在人们排山倒海般高呼斗私批修的口号声中,被连拽带推地送上了批斗现场,罪名是她在后垅山上开了荒种了地,她家养的猪比别人家的肥,她家人的生活状况象地主一样比贫下中农过得好。看着外婆委屈、羞涩、无助、惊恐、抖嗦的情形,我当时好想冲上批斗台赶走围攻她的人接外婆回家,可妈妈温柔的手是那么的坚韧有力,容不得我有丝毫挣脱的企图。几年后,外婆用一根麻绳悬梁自尽了,我不知这场残暴惨烈的批斗会阴影是否加速了她命赴黄泉的步伐?
时光是忘却痛苦的洗涤剂,但记忆深处的痛苦是难以随意揉和冲淡的。人声鼎沸的批斗会场上,妈妈始终没有哭出声,只见她泪眼婆娑而又偷偷地将泪水拭去,粗布缝制的衣裳两袖在汗水的交织下几乎没一处干爽的地方。回家路上枯藤老树昏鸦,愁容写满了妈妈的脸庞,悲恸谱写着曲曲折折的归途,惆怅而又无助的妈妈似乎在喃喃自语而又斩钉截铁反复叮嘱我,孩子,努力读书吧,否则你无路可走!”
他还说“总想为亲人写点什么,可常常是才上心头又下眉头无果而终。这让中文科班出身的我甚感汗颜。浮生为领导写过无数篇报告调研文章,也写过无数篇风云人物通讯报道,却单单没给手把手哺育自己成长的父母亲人写下片言只语,几乎让我有了不肖子孙的负疚感。”
2022年11月29日他在群里写道:抗疫三年了,不少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和忍耐度倍受考验,甚至一点点在流失,正如有的网友说,如果说第一年是恐慌,还有一丝窃喜,期望在家好好歇会儿,第二年是迷茫,希望疫情早日结束,第三年有些恐惧,到底何时是个头?
然而,全面放开应阳尽阳,感染奥密克戎后,有一天他在群里说,可能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当时我们还安慰他,以为他只是情绪低落,比较悲观而已。第二天我们还有听到他发声,连着几天也以为他已经度过危险时刻了。谁知他一直没能缓过来……抑郁症叠加基础病,被新冠击倒,非常不幸。
他生活在中国内陆的三线城市,那里没有辉瑞特效药,家里也没有制氧机,血氧仪,以为只是与一场感冒一样的病毒斗争,哪知道这是可以致命的病毒武器。他从来没有在群里求助过,只是自己默默地扛,他在病中可能也无力看我发表在二湘公众号关于辉瑞特效药救我先生的文章。如果他能在群里发出一声哪怕微弱的呼救声,我们都会奋力将辉瑞特效药快递到他手中,把他从虎口拽出来。他家有老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又一场人间悲剧!
读到这么两句诗“我们在深夜相逢,清晨道别”,禁不住流泪。三年前深夜等着看日记,与平兄相逢,清晨看到噩耗,不正应了这两句吗?他在体制内工作,谨小慎微,长期以来不会游走人际交往,步履维艰,内心焦灼,一生郁闷。平兄英年早逝,熬到57岁,之前聊天,可以感受到他盼望退休,退休后能多一些自由,然而却就此诀别,怎能不让人悲痛万分。难道,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获得自由?
他说因疫情认识了大家,又因疫情跟大家走散。悲哉痛哉!
作者简介
周毓龙,笔名“小草”,祖籍湖南长沙,出生上海的50后。退休财务工作者,文学爱好者,喜爱阅读,书法和运动。微信公号:子规吟春。
平台原创文章均为作者授权微信首发,文章仅代表作者观点,与本平台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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