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过年格外热闹,北方的冰灯冰雕和南方的舞龙舞狮齐上阵,到处都洋溢着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的欢喜劲儿。
也许是大疫之后,人类需要一场红红火火的嘉年华,去疗愈我们的内心。
不过也有一些幺蛾子混杂其中。
过年期间结婚办喜事本来是喜上加喜的好事情,但有的却趁机玩起了低俗的婚闹陋习。
最令人气愤的一个视频是出自山东兰陵县的一场婚礼。
几个魁梧大汉把新娘子骑在身下,说好听了叫“叠罗汉”,说不好听根本就是借此机会性骚扰,最上方的男子满脸堆笑,动作无比粗俗,看着非常不适。
      图源:微博   
不仅如此,在新娘子一再拒绝一再反抗的情况下,几名男子依旧用蛮力推搡、拉扯新娘,摁头鞠躬拜堂。
还将她强行抱住,并在新娘头上、全身喷满泡沫,这哪里是结婚大喜现场,看起来分明是一个女孩被众人公然凌辱的不堪画面。
女孩的表情已经很不开心了,这些男子丝毫不在意,没有停手的意思。
他们是借着“婚闹风俗”的名头,进行着有毒的男子气概的展演,兄弟会狼狈为奸,闹新娘、闹伴娘……
这样的事情我们见过太多……
风俗之名,羞辱之实
婚丧嫁娶这样的人生大事,中国人向来讲求热闹。
结婚尤其如此。
场面越闹越喜庆,越吉利,也越有面子,称作“闹喜”。
      电视剧:《幸福到万家》      
新郎被闹,是被绑在树上、电线杆上,兄弟起哄,一顿收拾。
新娘被闹,则大多是借婚闹之名,实行性骚扰甚至人身伤害,身边的伴娘也难以逃脱。
今天,我们主要聊聊低俗婚闹中被折腾惨的新娘和伴娘。
她姐只是随手一搜,也不得不感叹,全国各地折腾新娘的所谓“习俗”,真是各有手段。
有山东的新娘起个大早化好了完美的妆容,迎接她的却是满头满脸泼过来的两大盆麸子。
      图源:网络      
新娘一身狼狈,但她的感受并不重要,因为宾客说:
这是我们当地的习俗,新人不会生气,这不算恶劣的婚闹。
还有福建新娘的花轿,被缠上一层层鞭炮点燃,震天的响声中炸得烟雾缭绕。
      图源:网络
对坐在轿子里的新娘来说,炸轿只是开始。
颠轿、摇轿、倒立、烟熏......还有诸多酷刑轮番上阵。
新娘只能带好湿毛巾,抓紧护栏,做好防护,因为当地人说:
这是风俗,新娘爱新郎,只能忍着。
      图源:微博       
如果看到这些你已经开始愤怒,别急,还有更“刑”更常见的婚闹环节——
公然对新娘性骚扰。
男性们急着丑态百出,压在新娘身上强吻、叠罗汉的,各地都不少见。
有时你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何会有那么多人觉得公开羞辱新娘是一件大乐事、大喜事。
男性亲友可以不顾新娘的强烈推拒,强行将她压在床上摸脸强吻。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新郎被拦在一旁,一众宾客满脸笑容驻足看乐子,而摄像机正在拍摄。
没有任何人出来阻止。
      图源:网络
既然新娘能被一个人压在床上强吻,那也可以被多个人压在地上羞辱。
能有女性亲友挺身而出帮忙拉走性骚扰的人,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图源:网络      
此时的新娘,哪里还有什么喜悦可言,她们披头散发、衣裙凌乱,以后回忆起来不做噩梦都算内心强大。
这边新娘被性骚扰,那边的伴娘也不能脱身。
有的地方,专门大尺度闹伴娘。
拖着伴娘的腿往床上一扔,压上去猥亵的,有。
      图源:网络
一群男人架着伴娘的胳膊和腿,直接凌空把伴娘一下一下往床上砸的,有。
      图源:豆瓣      
男人们趁乱蜂拥而上,把几个伴娘压在身下摸胸、摸腿、脱衣的,有。
      图源:网络
伴娘作为新娘的闺蜜、亲友,陪新娘来到男方这边,却如同待宰的羔羊,成为男人们笑闹骚扰下毫无尊严的“玩物”。
伴娘,显然已经是一种高危职业。
于是在恶俗婚闹的背景下,荒唐的伴娘出租应运而生。
伴娘,要开放漂亮,经得起调戏骚扰,有人甚至不得不雇性工作者前来应战。
根据婚闹的尺度,租伴娘还有不同的收费标准:乱的1000,不乱的300。
      图源:网络
结个婚,新娘伴娘一起遭灾,沦为“玩物”,难怪李安要说,婚闹是中国人“五千年性压抑的结果”。
      电影《喜宴》      
可性压抑了五千年,被迫承受恶果的为何是无辜的新娘和伴娘?
风俗,还要如何压制女性
当然,折腾新娘的法子远不止于此,还有数不清的传统习俗教女性在结婚这天重新做人。
他们让新娘在竹筐里端坐五个小时,脚不准沾地,更不准乱走。
目的嘛,是磨一磨新娘的性子,好进门之后都乖乖记住今天,好好听话。
      图源:网络
他们让新娘对新郎跪下来磕头,低下身子,以后都对丈夫服服帖帖。
      图源:豆瓣      
他们还让新娘的口中含着红枣,无法开口说话。
对着无法送行的妈妈,口不能言的新娘只能在空中写着“妈妈”,勉强算是告别。
      图源:网络
如果前面的闹新娘是占便宜、性骚扰,那这种莫名的规训,就是一种精神上的服从性测试。
它告诉每一个新娘,离开娘家之后,要听话,要顺从,要无条件遵守夫家的规矩。
这样的婚礼,以传统习俗之名,行的是驯化新娘之实。
再多“习俗”“风俗”“传统”的皮,都无法掩盖其压迫的本质。
如果要谈传统风俗,婚礼是一个太典型的切面,女性被性化、被物化的细节,在这个过程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电影:《喜宴》      
你看,她们在结婚这一天,都要被传统压制着,被凌辱,被教训。
你再看看,以传统之名压制女性的,何止低俗的婚闹。
在更广阔的天地里,女性的生存空间正被各种巧立名目的“习俗”压缩得日益狭窄。
那些习俗,仅对女性可见。
去年端午,佛山九江一女子因为登上龙舟被网暴得体无完肤。
“女人不能上龙舟,你准备接受刑事责任。”
“请到派出所自首。”
“无知,百年流传下来的龙舟给你坐废了。”
      图源:微博       
别问,问就是尊重当地传统习俗。
再问,就是女人太脏,阴气太重,会冲撞神灵。
诸如此类以“女人阴气重”为由,限制女性自由的传统习俗,遍布各行各业。
在影视行业,女性在剧组不能坐器材箱——
她们阴气重,会让摄像机失(湿)焦。
      图源:网络       
在施工期间,女性禁止进入隧道——
阴气太重,容易出塌方事故。
      图源:网络
有些地方,来月经的女性不能进祠堂、去墓地——
阴气重,又晦气,祖先不喜欢。
      图源:网络
来月经的女性,不能进寺庙烧香拜佛——
经血太脏,是对佛祖的亵渎和大不敬。
      图源:网络       
我们也知道,一些地方的传统还包括女人不能上桌吃饭,离婚的女儿不能回家过年......
万变不离其宗,都是污名女人脏、女人阴气重、女人不吉利,以及月经禁忌。
被压制的女性动弹不得,但压制女性的人从不承认这是性别歧视。
他们只说,这是在遵循古老又正当的传统。
传统不等于正义
一般这时候“四大宽容”便会登场,大过年的,多大点事,干嘛这么敏感呀,忍忍就过去了。
新娘坐竹筐里四五个小时脚不沾地,这不过是当地风俗,等良辰吉时日的同时,磨一磨新娘的性子,何必上纲上线?
婚闹不过是图一喜庆,大家热热闹闹玩得开心,小两口都没说什么,外人干嘛插这个嘴,尊重祝福得了。
      图源:新浪微博       
不让女孩划龙舟、进隧道,其实就是地方习俗,不去触碰这些忌讳不就好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惹些不必要的事端?
月经禁忌这些主要就是怕不吉利,要理解传统文化的发心,老一代人也没有恶意,大家相互理解理解,何必当刺头讨不愉快?
……
仿佛一旦镶有「传统文化」四个大字附体,一切危险的、猥琐的、伤害他人的、不尊重女性的行为就有了金钟罩,就有了合理性。
毕竟“几千年的传统,自有它的道理”。
真是如此吗?
其实非也,不是“文化自有其道理”,而是“文化自有其原因”。
差了一个字,便谬之千里。
我们首先要理解,文化不是凭空生成的空中楼阁,它生发于与之相适应的历史背景和社会大环境,这是人与时代相互塑造的结果。
于是乎,文化传统并不能天然等同于“公平正义”,而更多时候是服务于那个时代主流人群的利益。
譬如北美和欧洲占统治地位的白人,有着蓄奴的悠久历史传统。
      电影《被解放的姜戈》   
后来基督教盛行,这跟基督教的教义南辕北辙,基督教认为世上所有的人类都是亚当的后裔,只要信仰基督,他们就是上帝面前平等的子民,不能奴役、压迫他人。
中世纪的基督教甚至一点儿也不排斥黑人,新约有个典故叫「麦琪的礼物」,耶稣诞生时有三个来自东方的贤士带着礼物前来道贺,其中有一个就是黑人,是非常正面的形象。
但是,欧洲殖民者们却有奴役黑人的现实需求——彼时土地资源悉数瓜分干净,掠夺者们纷纷把目光投向廉价人口劳动力资源这个香馍馍。
那怎么办呢?
拥有话语权的人们想到了个妙招,他们通过重新诠释宗教教义,为自己找到了奴役黑人的正当性。
他们说:诺亚方舟的故事里,世界遭遇毁灭又重新建立,所有人类都是诺亚的后代,二儿子含姆做错了事被诅咒,从此他的后人生生世世为奴,而黑人就是含姆的后代。
      19世纪画作《诺亚诅咒含姆》   
他们的肤色,正是被世代诅咒的证明。
于是宗教故事里那些语焉不详的传说,被当权者肆意挪用篡改,成为合理合法压迫其他族裔的证据。
这样的文化传统让黑人被奴役了四百年之久。
不仅宗教可以是统治者的文化武器,科学(伪科学)也可以。
欧洲还曾有过反犹主义的文化思潮。
与黑人的命运相似,犹太人也经历过中世纪时期不太排斥,到后来被极端的反犹主义绞杀,希特勒时代的德国一举处决了600万,濒临种族灭绝。
      电影《辛德勒名单》   
排斥犹太人因为他们是异教徒,同时由于欧洲不允许犹太人在政治、军事等领域发展,于是他们深耕工商业,赶上工业革命,犹太人的经济地位非常之高。
这让当权者深感危机,但是排斥犹太人很难:一方面同为白人差别不大,另一方面那时有数以万计的犹太人改信基督,改宗之后不能以异教的名义绞杀。
那怎么办呢?
当权者迅速找到了科学为反犹文化背书,那时有大量的生物人类学、人类测量学、颅骨测量法、优生学等伪科学出现。
于是人根据外形的不同被分成了三六九等,消灭劣等人种变成了所谓的天道,酿成了巨大的悲剧,后来我们把这样的文化思潮称之为纳粹。
      电影《无耻混蛋》   
看到了吗,回溯历史,很多时候文化传统不仅无法代表正义,甚至有时还帮助掌握话语权的人粉饰恶行。
那么,让我们看看婚闹习俗、月经禁忌又诞生于什么样的时代背景?
那是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男性可以三妻四妾,女性却必须三从四德。
那时妻为夫纲,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的终极使命就是成为妻子,生儿育女。
      《甄嬛传》   
既然要“尊重文化”,那不妨探究一下这些所谓“文化”背后有何深意。
中国古代女性有缠足的传统,这跟欧洲的束腰、阿拉伯的罩袍相似,都是对女性身体的掌控,同时阻碍女性行动的自由。
      女子缠足   
我国男为阳女为阴,阴重则晦气,女性不得上龙舟、入隧道、进祠堂,经期不得拜佛……所有的“女性不能”或“月经禁忌”都把女性排除在公共生活之外,将女人的生活半径禁锢在家庭之间。
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母凭子贵,这样的礼数让女性无法拥有财产,无法参与经济生活。
我国古代女性的贞节牌坊、欧洲中世纪发明的贞操带、非洲残忍的割礼……都在否定女性情欲,为了消除男性亲子不确定的不安。
      贞节牌坊   
结婚习俗所谓的“脚不沾地”“放鞭炮”“磨一磨新娘的性子”,其实是夫家用一堆规矩宣誓主权,嫁做人妇便要乖乖听话。
而那些打着婚闹旗号的咸猪手、叠罗汉、强吻强抱、性骚扰……则是有毒男性气概的展演,而且是一帮男性同盟共同参与的舞台。
      闹伴娘  
女人负责忍耐,当好一个附庸。
发现了吗,这一套所谓文化传统的底层逻辑,是巩固一个落后的封建的女性沦为附属品的旧社会。
可是,人类早已跨入新纪元,男女平等早就写进了新中国的基本国策里,法律法规已然拥抱了进步的、平等的、开放的理念。
仍旧有部分地区揣着过时的文化传统不撒手,选择故步自封,被时代甩在身后。
正如开头所说,这个世界不存在一个空中楼阁一般的文化。同样的,文化也绝非铁板一块、死水一潭。
文化会随着人类命运的潮水动态向前发展。
      图源:新浪微博       
而我们每一个人,都有着参与文化塑造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正是面对那些封建陋习,我们不能再四大宽容,再忍耐并放过它的原因。
希望这些腐朽的“传统”在我们这一代结束。
我不想看见我们的下一代、我们的女儿为这些精致却不对劲的习俗感到困惑,否定自己。
明明告诉她们可以通往任何地方,就绝不该用禁忌束缚住她们的双脚。
明明给了她们创造理想的翅膀,就绝不可再画一圈名为家庭的牢笼。
别在腐烂的尸体上摘取花朵,春天不在这里。
春天需要我们自己创造。
监制 - 她姐
作者 - 黄瓜酸啤、粒粒安
微博 - @她刊iii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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