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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盐财经

作者 | 宝珠
春节前后为天价彩礼吵架,已经不是一两次了。
这次被推向舆论中心的是江西彩礼。尽管“江西女友一家索要1888万天价彩礼”已被证实为假消息,还惊动了江西萍乡市政府调查,但围绕彩礼的种种声音并没有就此退去。
从全国范围来说,江西彩礼的平均水平并不是最高的。根据2020年的媒体调查,江西的彩礼金额在全国排名第四,为11.2万元。
而江西彩礼之所以在网上形成“高攀不起”的印象,一是它的绝对值确实不低,二是与当地农村每年不到2万元的收入水平相比过于悬殊。
辛辛苦苦十几年,才能攒下彩礼钱。不可否认,不只是在江西,彩礼已经成为了国内不少家庭巨大的负担。
负担下积攒的不满,正是“1888万彩礼故事”得以广泛传播的情绪土壤。但情绪的归情绪,天价彩礼的存在,并不是“男方受损女方获益”那样简单。
为彩礼烦恼的不光有男人。如今随着女性意识的觉醒,“独立女性”与彩礼似乎成为了一对左右互搏的名词,现代女性要怎么看待彩礼?独立女性又该“索要”多少彩礼?所有的问题,都要从彩礼的本质中去寻找。
彩礼,新娘的价格
彩礼在中国有多普遍?聪明的网友答:就像嫁妆一样普遍。
彩礼嫁妆,有来有往,但在多数情况下,彩礼的价值通常都要高于嫁妆。
谷雨数据的《2020国人彩礼调查》表明,即便是在今天,也有超过七成的婚姻收过彩礼。除了礼金之外,约四成的男方家庭会提供房、车等隐性彩礼,而嫁妆则主要集中于床上用品、家电、家具等物品。
可以看到,在结婚这件事上,男方总体需要在物质上付出更多。
这看起来很不公平,为什么会这样呢?
汉学人类学家弗里德曼提出过一个经典的婚姻偿付理论,认为彩礼是男方对女方劳动力丧失的一种补偿。
中国自古流行从夫居的婚姻制度,结婚后,女方自动成为男方家庭中的一员,所生后代也冠以男方姓氏。新娘的到来,为男方家庭增添了新的人口,她被期待承担起家庭劳作,并为家族诞生子嗣。
因此古语有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的行为,实际上成为女方家庭对女儿人身权利的让渡,而彩礼使得这种转让有了合法性。一些学者直白地称,彩礼是新娘的价格。
民间有一个常见的说法,彩礼是为了报答女方家庭的养育之恩,这一温情的表达其实指出了彩礼婚姻偿付的色彩。
不过单独一个说法很难覆盖彩礼复杂的全貌。从现实情况看来,越来越多的新婚夫妇离开父母组建新的家庭,当彩礼由女方或夫妻二人支配时,它变得不再像是男方家庭向女方家庭给予的补偿,而是父辈对子辈的资助,契合着当今流行的“彩礼是小家庭启动资金”说法。
另一方面,如果在乡村熟人社会中,彩礼又与面子脱不开关系,彩礼的象征内涵,主要在于它是男方家庭经济实力与社会地位的体现。
但无论是象征说还是资助说,它们更像是对彩礼不同功能的解读,不能解释为什么彩礼必须要由男方家庭提供。而婚姻偿付的理论,更加贴近彩礼的文化内核,即便在现实中彩礼可能失去了补偿女方家庭的直接效果,但这一逻辑仍在潜移默化地产生影响。
一个例子是,有统计显示,独生子女群体的彩礼平均值(7.8万)明显高于非独生子女(5.6万)。抛开经济因素,这个现象可以理解为,因为独生的孩子占据了父母的全部心血,抚养成人以及亲子分离的成本更高,所以需要更多的物质补偿。
彩礼的钱给儿子
江西天价彩礼的产生,有复杂的现实因素。
除了不可避免的攀比心理推动,彩礼不断高涨,本质源于婚姻市场中“女少男多”的行情。
当今的适婚男女主要是90后一代,江西省90后男女性别比例严重失衡,为120.8:100,性别比之高位于全国第一。
并且,江西是一个人口流出大省,年轻女性倾向于离开落后的家乡,而在传统文化中占据优势的男性更容易选择留在农村,这使得江西农村适龄男女的性别比更加失调。
江西的情况同样适用于全国其他地区。最近几年,因为男女性别比失调,农村地区的天价彩礼、因婚致贫问题愈发严峻。
面对天价彩礼,有人爱提出类似“吸引女青年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婚姻支付的标准和要求”“女青年应理性看待婚姻支付问题,倡导独立人格”等看似有理的建议。
在农村地区,婚姻市场的行情推动了彩礼要价能力的提升,这总让人生出女性能凭此获得大把好处的幻觉,因此想在她们身上找到问题的解决方法。
而事实可能是完全相反的。
学者陶自祥在中国部分省份的农村地区调研后发现了一个现象:为了降低儿子打光棍的风险,家长会强迫女儿早婚,以准备儿子结婚所需要的高额彩礼。
2010年,他们的调研团队在山东农村遇到一位云南妇女,她称自己16岁就嫁到山东,由于家里没钱给两个哥哥娶媳妇,加上云南老家的彩礼最高才一万元,人贩子建议她的父亲把她卖到外省。
当时她的彩礼是三万元,父亲给了她一千元作为回家的路费,这名妇女说:“第二年,我两个哥哥都娶到媳妇了。”
这一现象于上世纪90年代非常普遍,如今国内经济欠发达的农村地区,也依旧有着类似为彩礼卖女儿的情况发生。高额彩礼的负担,从农村男性转嫁到他们的姐妹身上。她们孤身一人远嫁他乡,甚至被迫早婚,换取的礼金被拦截作为兄弟们日后结婚的费用。
陶自祥在文章中写道:“高额彩礼给家庭所有成员造成危害最大的对象,应当不是父母、也不是儿子和媳妇,而是嵌在在家庭代内关系中处于最边缘弱势地位、而又常常被人们忽视的女儿。”
即便不为了给兄弟攒钱,彩礼也是女性身上一道隐形的枷锁。
在“彩礼是新娘的价格”这种文化语义下,妇女被要求扮演她应当扮演的性别角色,承担传统女性的家庭职责,这份职责的含义,从洗衣做饭、生儿育女,到照料公婆,可以生出无限的外延。
无论彩礼是高是低,男性都占据着给予者的地位。不少女性都会将彩礼视作男方诚意的体现,认为“没有彩礼没有安全感”
男性无法掌控彩礼的市场价格,但仍然把握着彩礼的解释权。不要彩礼的女人,是有问题、有缺陷的“倒贴货”;彩礼要价太高的女人,是爱慕虚荣、趁机勒索。男权社会的眼光,总会通过社会规训化为世俗男女的共同眼光,女性个体的价值,在社会评价中与彩礼的价格捆绑在一起。
如果我们认可婚姻偿付理论,那就不难发现彩礼起源于传统的性别秩序。上述许多现象的根源并不在于彩礼本身,只是彩礼作为传统性别秩序的衍生物,某种程度上维护着这种僵化的格局。
回归“礼”的初心
那么,彩礼应该被取消吗?
“不管什么婚,请大家一定记得要彩礼!”豆瓣上有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帖子,楼主提到:
“我当时真是昏了头,给了多少彩礼,我妈妈就给了多少嫁妆,看似公平吧。现在准备怀孕我才傻了,我身材没了,身体差了,要顶着阵痛,冒生命的危险,工作耽误了,开始担心一个生命的种种未来……”
尽管现代女性不像古代那样,结婚后就远离原生家庭,无法再为亲生父母敬孝,对女方家庭进行补偿显得不再必要,但随着女性意识的觉醒,更多女性看到了她们在婚姻当中的额外付出。
这样看来,彩礼作为婚姻偿付的一面依旧有着实际意义。
不过对于很多人来说,婚姻偿付有它的尴尬之处,全然接受这套逻辑就会面临一些古怪的伦理问题。如果说彩礼是对女性本身的补偿,那要多少钱才能让你心甘情愿地生育?一万?十万?还是一百万?
现代人更相信爱才是一切家庭行为的原因,金钱无法作为尺度。而且关键在于,女性面临的生育成本等问题,是公共性的,它们应当交由社会制度去保障,而不是在家庭内部解决。
从网上能够看到,女性群体关于彩礼的意见也存在着巨大的分歧。一些年轻女性出于自身被物化的警惕,对彩礼有着天然的反感,但这种反感难免带着幸存者的视角。
费孝通在《江村经济》中提到,礼仪开支并不全然是浪费的,它们在社会生活中起着重要作用。以前一些贫困家庭为了节省彩礼费用发明了“童养媳”,这种退化的婚姻关系不利于妇女与儿童的社会地位,还延长了子辈在经济上依赖父母的时间。
不得不说,作为一项相当悠久的传统,彩礼在两性资源、权力分配不平等的现实上,帮助达成了某种可以长期维持的微妙平衡。
当一部分女性主张拒收彩礼,或许无益于另一部分女性生活水平的提高,和家庭地位的提升,在她们所处的社会环境没有实际改善的情况下,这种呼吁甚至会将她们推向更狭窄的生存空间。
彩礼在中国有源远流长的历史,《中国婚姻史稿》里介绍“周时玉帛俪皮,战国以后,始益以金,至汉,则以黄金为主,魏晋南北朝用兽皮,隋唐以降,品物繁多,宋则惟财是重”,越是开放平等的朝代,对聘礼就越不讲究,平民人家抱一只大雁,就可获得一段对婚姻的允诺。
彩礼的本质是婚姻的标识物,是一种优雅的仪式,蕴含着美好的祝福与期许。今天的彩礼显然没有那么单纯,我们只有不躲避背后真正的问题,彩礼才可能回归“礼”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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