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京都。
季代和小堇,初中毕业,背着重重的行囊,远道而来拜师学艺。
两个女孩约定,要一起努力,出道成为舞伎。
她们从学徒做起,要在一年之内,学习文化礼仪、音乐舞蹈、语言、装饰…
学有所成,才有资格晋升为舞伎见习生,再之后,才能出道成为舞伎。
舞伎宿舍里也有很多规矩。
比如,负责照顾管理女孩们起居的女人,得叫“妈妈”,前辈舞伎得叫“姐姐”。
玄关是舞伎专用的,学徒只能走厨房后门;
学徒要干很多杂活,洗厕所、洗衣服,帮姐姐们跑腿,还不让用手机…
天资聪慧的小堇适应得很快,而季代却没那么顺利:插花插不好,打鼓总踩不中节拍,跳舞不是蹲太低,就是左右脚反了…
舞蹈老师问她:看到小堇跳那么好,你没有一点不甘心吗?
季代一脸懵懂困惑…
舞蹈老师由此判断:这孩子没有上进心。
三个月不到,季代就被开除出了舞伎训练班。
离开前,季代突然自告奋勇提出:我给大家做顿饭吧…
没想到,这一举动,改变了她的命运…
日剧《舞伎家的料理人》,由Netflix出品,1月12日一次性放出全部9集。
故事讲述季代和小堇这两名16岁少女,在京都闯荡,互相鼓励扶持,一年后,小堇出道成为了舞伎,季代找到了烹饪的兴趣,成为舞伎宿舍里出色的厨娘。
该剧的导演,是大名鼎鼎的是枝裕和。
自从2018年电影《小偷家族》爆红全球,斩获戛纳金棕榈奖之后,是枝裕和已经很久没有在日本本土拍片了。
从上至下依次:《步履不停》《如父如子》《海街日记》《小偷家族》
这些年,他踏出舒适区,去法国拍片,去韩国拍片,虽然也获得了各种奖项提名,但普通观众似乎并不买账。
2019年的《真相》只有豆瓣7.1分,去年的《掮客》更惨,才豆瓣6.7。这可是是枝裕和啊,跌破8分的片子就约等于失败。
“水土不服”“跌下神坛”,一度成为评价是枝裕和电影的热门关键词。
而这部《舞伎家的料理人》让我们看到,那个熟悉的是枝裕和又回来了。
剧集改编自卖破200万本的爆款同名漫画,但添加了很多原创情节,带有鲜明的是枝裕和特色:隐忍、含蓄,看不到激烈的冲突,也没有刻意的煽情...只有平凡生活中的诗意。
回到日本本土,用擅长的风格,驾驭熟悉的文化,再加上财大气粗的Netflix投资,是枝裕和这次为我们精心炮制出一道精彩绝伦的视觉盛宴。
仿佛穿越回古代的京都城市风貌;
舞伎华美的服装,精致的妆容,曼妙的舞姿;
新鲜的番茄、西蓝花、茄子,煎得香喷喷的三文鱼,冒着热气的炖锅里煮着咖喱…
春天把玻璃门窗换成竹制的,夏天阳台上晒梅干,秋天月夜枫叶下的独舞,冬天堆的小雪人…
电影中大量琐碎细微的生活细节,吃着吃着,四季流转,一年就过去了…
是枝裕和不仅会拍物,更会拍人。
两位00后主演,灵动娇俏可爱,青春飞扬…
而95后的桥本爱和松冈茉优,也都是演技过硬的新生代女星,剧中角色一个成熟优雅、气场两米,一个古灵精怪、谐星附体…
这样一群女孩们在一起,想不好看都难。
《小森林》后,松桥再度同框,太惊喜了
然而,这部剧并没有如期待地那样口碑炸裂,豆瓣评分从8.9一路跌到8.1。
喜欢的人,称之为“舞伎版”《海街日记》+《小森林》,不喜欢的人,骂它是宣扬封建糟粕。
舞伎是日本传统职业,女孩从初中毕业开始学艺,20岁后转型为艺伎。舞伎和艺伎,都是从事歌舞、乐曲、表演的艺术行业,不卖弄色情,更不卖身。
作为日本传统文化的载体和象征之一,作为京都的一道靓丽风景,舞伎具有不可替代的艺术美学价值。
但因为舞伎年纪小,工作内容是作艺待客,迎合日本传统的情色趣味,存在灰色地带,引发了不少争议。
剧集也借小堇爸爸之口说出担忧:我不希望我女儿小小年纪就给男人斟酒,说不定还要被摸手摸屁股…
而16岁的女孩,就算不做舞伎,做厨娘伺候别人,在大多数人看来,也不是多美好的事…
批评者认为,电影充满了对舞伎行业的美化,对剥削压榨未成年少女的美化。
其实这样的批评,在是枝裕和的其他电影里也有。
他们说《无人知晓》美化犯罪,说《海街日记》美化渣男爸爸,说《小偷家族》美化小偷,说《掮客》美化人贩子…
你若了解是枝裕和就知道,他拍电影从来不做道德审判,不搞政治正确,甚至总是想要模糊“正确答案”。
他说:导演不是上帝或者法官,没有资格审判某个人。在电影中设计一个坏人,故事也许会变得黑白分明,但我不这么做,我更愿意让观众用自己的生活经验去思考。
导演是枝裕和
或许我们已经习惯了现在很多影视剧,把每个角色的善与恶,喜与怒,爱与恨写在脸上,把所有的行为动机全放到台面上。
很显然,《舞伎家的料理人》不是这样的,它需要观众自己分析、思考、归纳、体会...这年头,像这样的影视剧,已经不多了。
它注定是一部情绪复杂的剧集,它不是简单地呈现美好,简单地煽动你去哭,或者去笑,它会让你心酸、心疼、五味杂陈…
如果你从精致的画面里,看出女孩子们的生活并不是那么好,不用怀疑,这就是导演想要让你看到的。
只不过,他放弃了用激烈的情节揭露批判,而是在琐碎细节中,悄悄铺垫了舞伎艺伎光鲜外表背后的辛酸。
比如,穿着舞伎艺伎的服装非常困难,都要由他人协助。
事实上,全套衣饰总重达到15-20公斤,身体重心往后拉,很难保持平衡,袖口很长,手腕动作会变得笨拙,还要穿10厘米的厚底木屐…
梳头也相当复杂,用真发梳成传统发型,对头皮是很大的负担。
梳好之后通常需要保持发型一周左右,睡觉无法躺平,只能枕着支架睡。
舞伎通常是上午上课学习,下午梳妆打扮,傍晚奔赴筵席表演,一般要参加两三场筵席,表演之后,还要陪客人聊天玩游戏直到深夜,等到卸妆睡觉都要到凌晨两三点,十分辛苦。
除此之外,做这一行还要有很多限制。
穿着传统服饰时,不能戴眼镜,不能进便利店,不能使用手机,因为与形象不符。
最离谱的是,为了保持舞伎艺伎的神秘性,如果恋爱结婚,就必须放弃工作。
小堇的前辈百子小姐,是接受全国表彰的知名艺伎,却依然感叹:真羡慕其他人的工作可以做一辈子啊。
百子有喜欢的人,但她同样深爱着艺伎表演。最后,她选择了事业,放弃了爱情,留下了深深的遗憾。
或许某种程度上说,女孩们的生活糟透了,但同时,她们依然努力幸福地生活着。
她们一起在廊下吃饭,乘凉,欢笑,在阳台上分享一颗酸酸的糖果…
小堇枕着支架睡不着时,季代会给她做一份甜酒。
小堇生病了,季代跑遍京都的大街小巷购买食材,为她做一碗地道的乌冬面。
姐妹们吵架,季代的宵夜端出来,争吵立即停止了。
有姐妹要离开,季代做了红豆麻糬汤,为她践行。
生活中,有痛苦沮丧,也有快乐治愈,有相聚,有离别,有得到,也有失去…
是枝裕和说:生活就是这样,即便是千疮百孔,也有美好的瞬间,而我想捕捉的就是这个瞬间。
小堇因为热爱舞伎表演,不顾父亲反对来到京都。
第一次看百子姐姐表演,她坐在门外,仰着头,眼里充满了向往,眼泪竟不自觉地溢满眼眶。
后来百子失恋,为送别恋人表演了一支舞。
因为用心去感受,小堇读懂了舞中的情绪:姐姐跳得不悲伤,反而能感受到坚强。
舞伎这一行这么辛苦,但小堇热爱、投入,能够由衷地欣赏,她不觉得苦。
而剧集没有交代季代的身世,原作漫画里说,她早年丧母,父亲在外地工作,她和奶奶相依为命。
命运没有给季代一副好牌,但她依然可以发光发热。她用善意与温柔,对待她遇见的人,用食物治愈周围一起努力的女孩们。
她喜欢做饭,乐此不疲。
但跟舞台上的光鲜比起来,厨娘太黯淡了,而且在很多人看来,这是伺候人的工作,是牺牲自己,成全别人。
别人问她:日复一日做同样的事,你不会感到厌倦吗?
季代却认真地回答:即便是同一家店买的鱼或蔬菜,因为季节时令不同,味道也会有细微的变化,每次也会做出不同的味道。所以每次我都会先跟食材打招呼: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这暗合了日本文化中的“一期一会”:每一次的相遇都不一样,人不可能再次经历同一个瞬间,所以应该好好珍惜每一次。
季代不懂什么“一期一会”,但她懂得用心感受体会,她善于发现生活的趣味,她全身心投入做饭这件事时,感觉特别享受,特别快乐。
她并不是在给他人做牛做马,那就是她的兴趣爱好,她的理想追求。
生活的诗意从来不是在远方,它就在当下的苟且中。
如果你爱电影,诗意就在银幕里,你爱读书,诗意就在书本里,你爱画画,诗意就在笔尖、纸上,你爱运动,诗意就在跑道上,运动场…
专注于所爱,是抵抗,是避难,是疗伤。
小堇的诗意在舞台上,而对季代来说,诗意就在菜市场,就在灶台边,就在饭桌上。
舞伎宿舍的“妈妈”说:咱们季代笑起来,好像阿多福。
阿多福是舞伎宿舍门口摆着的一尊神像,“妈妈”说:对面人家摆的是钟馗,凶神恶煞的,咱们也摆一个的话,好像彼此在仇视,所以就摆了一个笑嘻嘻的阿多福。
这不就是那句“生命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的另类诠释吗?
即使命运对她下了狠手,季代总有办法笑着面对。
她没有什么魔法,也不会完成什么逆袭…
她只是怀着一个平凡的梦想,那么温柔,却又那么坚定,哪怕每天做着同样的事,也满心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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