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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蘋
来源/视觉志(ID:iiidaily)
一个普通的下午,成都高新区法院迎来一位犯罪嫌疑人。
他个子不高,顶着个寸头,或许是太久没打理的缘故,脸上还留有络腮胡子。
样貌普普通通,属于放在人群中就会被淹没的存在。
但他的出现,让安静的法院掀起一阵骚动。
有些人的眼神里露出不可思议,有些人的眼神里喷出怒火,大声嚷嚷着“诈骗犯还钱”。
他叫雷楚年。
图源:网络
22岁的年纪,荣获「抗震救灾少年英雄」、「感动中国」人物等殊荣,是全国老百姓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也是22岁的年纪,连骗21人、74.3万,成为亲戚朋友唾弃厌恶的诈骗犯。
英雄?
诈骗犯?
究竟哪一个才是他?
或者,都是他。

1
2008年5月12日,注定是全中国人都会铭记的一天。
汶川,8级地震。
房倒屋塌,路断桥危,地裂山摇……视线所及,化为一片废墟。
雷楚年所在的彭州,是汶川地震十个极重灾区之一。
14时28分,刚上完化学课的他发现地面传来一阵抖动,桌椅霎时间倾倒在地。
幸好老师反应及时,带着他和同学们冲到操场上避难。
清点人员时发现,少了几个人,他们还在教室。
仗义的雷楚年不顾身边人阻拦,迅速折返回去,大脑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必须救他们,如果救成功了,可以用自己一条命挽回非常多的生命。”
当时的震感已经很强,瓦砾掉落下来扬起的灰尘,覆盖了整栋教学楼,雷楚年根本看不到路。
他只能凭感觉摸索上去,前脚刚走过楼梯到走廊处,“轰”的一声,楼梯就裂成两半,斩断了回头路。
雷楚年害怕极了,他向来胆子小,就连晚上上厕所都需要人陪着。
他攥紧颤抖的手,叫自己冷静下来,不然自己害怕的模样被同学看见,只会让大家更慌张。
终于,他找到二楼的教室,班长和一群女同学趴坐在门口,他们在发抖,在尖叫,在哭。
雷楚年迅速上前,大声叫他们别慌,并当面抱着走廊栏杆,教他们从另一侧的楼梯处逃。
班长等人逃走后,雷楚年发现张庚、欧静两个同学还在桌子下蹲着。
那时候头上开始掉砖,楼顶隐隐约约露出一个大窟窿。
时间紧急,他一把拉起张庚,喊欧静跟上,就迅速朝楼道走去。
楼梯下到一半,雷楚年发现不对劲,少了一个人。
只身折返教室,发现欧静还在原地。
上前去拉,根本拉不动,她就傻愣愣地抓住桌脚。
雷楚年干脆将她抱起,往教室外冲去,随后放下来,让她先在前面走,自己跟在后头。
不曾想,欧静刚走过的楼梯裂开一道大口子,拦住了雷楚年的逃生路。
眼见楼越摇越凶,砖头哗啦啦往下掉,他只有几秒钟时间。
急中生智的雷楚年一个翻身,从走廊往外跳,抱住最近的一棵梧桐树慢慢滑下来。
眨眼间,他刚刚踩过的走廊彻底坍塌,又是一瞬,整栋楼化为废墟。
雷楚年逃过一劫。
他来不及侥幸,就拖着扭伤的脚一瘸一拐回到操场,开始清点班级人数:
“我们班53人,7人受伤,一人死亡……”
那一刻,他伤心坏了,死去的那个同学,是他最要好的朋友。

2
第二天,当媒体记者来到他家采访时,他已不见踪影。
原来,他回家睡了几个小时,便偷偷从家里跑了出来,在彭州市抗震救灾指挥中心当了一名年龄最小的志愿者。
在忙碌的人群中,雷楚年瘦小的身形一眼就能认出。
他给救援队伍当向导,帮受灾群众发放物资。
一连好几天,他水都没喝两口,奔波于彭州、九尺镇、银厂沟等灾区。
有记者问他脚伤咋样,他笑嘻嘻回答:
“跑了几天,肿了几天,不知不觉就好了。”
好不容易闲下来,又一溜烟跑到医院照顾受伤的物理老师。
物理老师形容:
“就拿物理课来说,小雷常常自觉准备实验器材,他是非常积极的。而在平时生活中,他乐于助人的事更是举不胜举。”
雷楚年的故事越传越响,不止是彭州市,全国老百姓都知道了这个勇敢的少年。
打小因调皮、成绩差经常被批评的雷楚年,短短几天时间,收获了前所未有的表扬和掌声。
5月中旬,央视专门为他拍摄了一部14分钟的纪录片——《铭记之少年雷楚年》。
5月28日,中央电视台邀请他参加“六一”晚会,这是他第一次来北京。
走在天安门广场,一位70岁的大爷认出了他,用颤抖的双手抓住雷楚年的肩膀,哽咽道:
“娃娃,我们为你骄傲!”
6月中旬,雷楚年入选全国英模报告团,并接连在北京、天津、河南等六个省市作汇报演讲。
所到之处,警车开道,市民夹道欢迎。
7月31日,北京奥运火炬手名单出炉,15岁的雷楚年名列其中,且是成都站年龄最小的一位。
那一天,他笑了3分钟都没有停下。
名有了,利也没有缺席。
中考结束后,雷楚年的成绩并不理想,离全班倒数第二还差不少。
别说重点高中,能不能上学都成问题。
可在那个夏天,他比中考状元更抢手,每一所学校都想免试录取他。
最后,雷楚年被特招进四川师范大学附属中学。
甚至进了最好的“宏志班”,免除学杂费,每月还能拿到200元补贴。
起初,雷楚年受之有愧,不敢答应。
大人们毫不在意,因为他是少年英雄,是响当当的大名人。
免试上个学,怎么了?
老师和同学也把他当大明星对待,成群的老师放学后免费给他补课,大堆的同学请他吃喝玩乐。
后来,雷楚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切。
“这是我应得的,不是吗?”

3
“雷楚年,变了。”
但凡接触过雷楚年的熟人,都这么说。
街坊邻居林先生有回遇见雷楚年,吊儿郎当的,手里还夹着根烟,见面就往他桌上丢了包高档外地烟,一脸高傲地说:
“叔,这个烟好抽,你试试。”
平日,他和其他街坊不止一次看见雷楚年跟“社会上的娃”混在一起。
课也不上,整天抽烟、喝酒、泡吧、赌博。
2010年5月,雷楚年受邀参加抗震救灾英雄少年的世博会之旅。
领队听说雷楚年学习成绩很糟糕,好心劝他:
“你应该认真学习,把已经取得的荣誉当作一个进步的平台,而不是终点。”
雷楚年眼皮也不抬一下地回应:“我是国家的人,不必为我操心,国家怎么可能不管我?”
说罢,又要求道:“我要住豪华单间。”
图源:网络
显然,雷楚年已经不满于「心安理得」的享受,愈发认为自己「理所应当」拥有一切。
高考那年,他成绩排全校倒数第一。
雷楚年并未伤心,反而在豪华酒店大摆宴席,对着在座的亲戚吹嘘自己考上了一所知名大学。
他可是「英雄」,怎么能丢人呢?
2012年,雷楚年参加一个饭局,在场没人认识他,他就主动说:
“你们上网搜下我的名字,就会知道我是谁。”
饭局结束后,他请所有人到彭州车站附近的一家KTV唱歌,进门就大喊:
“老板,开个最豪华的包间,上最好的酒。”
有人担心开销太大,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衣服,他一脸不高兴:
“不要拉,我这件衣服几万块钱。”
他可是「英雄」,排场必须豪华。
这般“挥金如土”的情形,每天都在雷楚年身上发生。
他的女朋友郝某回忆:
雷楚年每个月开销多达好几万,带她出去旅游,机票都是头等舱,酒店不是五星级就是四星级,出门不打车,必须租豪华车开。
事实上,雷楚年的家庭并不富裕,父母只是大型煤矿厂的工人,那么钱从哪儿来呢?
“名声”。
雷楚年的奖状
免试入学一事让雷楚年意识到,自己的名声就是钱。
「少年英雄」的名头,让他拥有了超出常人的人脉资源。
逢人就说自己和谁谁谁关系好,有事找我,我帮你搞定,活生生从一个「学生」变成「掮客」。
不知不觉,「英雄」就像一张光鲜亮丽的面具,雷楚年舍不得摘下它。
以至于长到脸上,再想揭下来,除非伤筋动骨扒皮。
他用谎言、伪装、扮大款小心翼翼维系着这张面具,不让人发现面具背后那张普通的脸。

4
谎言,终究会被戳穿。
随着雷楚年的开销加大,赚钱速度已然跟不上花钱速度,他必须琢磨出一条新的赚钱路子。
2013年3月,雷楚年的女友悄悄问他,有没有办法让自己进某航空公司上班。
雷楚年自然不会拒绝,说自己在夜店认识一个叫“蓝胖娃儿”的人,他是航空公司老总的儿子,女友只要出10万元当打点费,保证送进去。
女友想着雷楚年神通广大,认识的人肯定靠谱,便咬咬牙把钱给了他。
结果雷楚年找到“蓝胖娃儿”,人家摆手说自己办不成,把钱退了回来。
看着银行卡里闪烁的6位数,想着过两天又有饭局要花钱,雷楚年内心的潘多拉魔盒,打开了。
他没有把钱还给女友,反而揣进了自己的腰包。
2013年4月,当朋友的表姐问他是否可以把小孩塞进成都市重点中学读书时,他伪造成都教育局公章,制作了一份假的“通知”和“成都市初中报名接收条”,骗取对方10.5万元。
接下来几个月,雷楚年故技重施,接连骗了干爹、朋友的父亲、16个朋友,共计21人、74.3万元。
2013年10月,雷楚年的骗局被众人发现,沦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亲戚朋友堵住他家的大门,大喊:“还钱!”
不料,他先一步逃到深圳,大家扑了个空。
戏剧性的是,雷楚年并不知道自己被警方列为逃犯,还当自己是曾经的少年英雄。
钱包丢失后,跑到警察局找人帮忙,当场被认出。
不过迎接他的不是鲜花,而是手铐。
警方问他认罪吗?
雷楚年回答:
“我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钱都是我凭本事赚来的,我是英雄,应该得到这样的待遇,要怪只能怪那些人太贪太好骗。”
显然,雷楚年依然戴着那副面具,即便冰冷的镣铐已经锁在手腕。
2015年9月8日,「英雄」雷楚年被判有期徒刑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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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经历,绝非孤例。
无数个翻版「雷楚年」,不时在舆论场掀起波澜。
「英雄」也好,「明星」也罢,它是人们认可你,喜欢你,方才赋予的光环。
可有些人总把「光环」当「王冠」,坐在宝座上不肯下来,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特权”。
就在前不久,余景天就因为自己是「明星」,出个门也要让大量粉丝接机。
自己还跑到厕所换身帅气的衣服,方便粉丝拍照,导致机场拥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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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催他赶紧离开,结果粉丝不满地叫嚷:“别推他啊!”
余景天则不发一言,享受着粉丝的簇拥。
毕竟,人家可是「明星」呀,引起机场拥堵难道不正常吗?
还有已经入狱的吴亦凡。
当年小G娜等女生站出来控诉吴亦凡劈腿、私生活混乱,粉丝为他辩护,同行夸他无辜。
明明是一副人面兽心的模样,硬生生被他们塑造成纯情小男生。
就因为是「名人」,他们吃饭有人买单,出门有人接机,做错事有人辩护。
一次又一次的阿谀奉承最终让人变成气球,吹的人越多,气球便愈发膨胀且离地面越远。
它高高在上,无法再平视任何人,唯有俯视,直到爆炸那一刻。
雷楚年们不是「神」,而是和我们一样的「人」。
我们应该投以欣赏的目光,而非谄媚的眼神。
他们需要的不是“特权”,而是平等。
参考资料:
1.《“英雄”雷楚年的迷失》——齐鲁晚报
2.《汶川地震英雄少年骗女友、干爹等74万被判12年》——华西都市报
3.《汶川地震“小英雄”涉诈骗46万 泡吧一夜花数千》——四川新闻网·成都商报
4.《15岁少年两返教室救7同学》——成都日报
©作者:白蘋。来源:视觉志(ID:iiidaily)用文字记录生活,用照片描绘人生,每晚听你倾诉喜怒哀乐,陪你走过春夏秋冬,撑起朋友圈数千万人的精神世界。转载请联系(ID:iiidaily)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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