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县要封城,我必须马上走。

有那么一丝眷恋。

因为,认识了俩新朋友……

一个是扫街推销的大学生。19块钱一节搏击体验课,只要报名,立刻送一套很高大上的玩具。

这类,一般都是“团伙”作案,主要是为健身房、培训机构卖卡卖课。

她是个新手,太急切,一听我家孩子十二三岁,把我当目标客户了,我怕“吓”着她,没敢说我是从外地来的,只说是路过。
她非加我微信。

后来微信聊的还不错。我怂恿她,不要做具体的扫街者,而是要上一个台阶,去做组织者,因为学生劳动力有的是,你可以摸透套路以后,自己组这么一个团队。

若是“不要脸”,可以接男科医院的广告,组织人去十字路口发打火机。

另外一个朋友,是一家自行车行的股东。他主业是做轴承的,喜欢骑车,就入股了这么一家店。当天他去保养自己的车子,我去修刹车,偶遇后聊了聊天。一聊很投机,加了个微信,他比我大一岁,算是骑行发烧友,骑行过318。

这些平原地区,自行车运动发展的都不错,只是门槛略高,一套装备好几万。圈内圈外基本绝缘,外界很少关注到自行车发烧友群体。2012年,我去隔壁的邢台参加闪电专卖店开业,挂在C位的自行车8万多,照样能卖出去。

我们浅聊了一下“轴承”这个行业。

我谈过一个冠县的女朋友,她家就是做轴承的,这一说是小二十年前的事了。据我了解,当时的聊城轴承产业,以A货为主。

不是什么大企业,多是家庭小作坊。

聊城、德州、滨州一带,听起来很穷,实际上,这里的农村工业氛围很好,小型工厂很多,尤其是与金属、机械有关的领域。

为什么没有体现在GDP上呢?

跟临沂的批发商差不多,不纳入统计范畴。

从而有很多的隐形小土豪……

为什么这一带的工业氛围好?

我想了想,大概率是因为靠近河北吧?

河北民间的工业氛围就是这个状态,有的乡镇全做管材,有的乡镇全干铁丝网,这种氛围蔓延到了山东。

但是,不代表所有农民都可以获取这类红利。

只有少数人。

这玩意,再小也是个生意,需要胆识。

通过这个女朋友,我了解到了很多小作坊的内幕。她家那一片工厂是怎么起来的?

因为偷电。

附近有矿场,老百姓偷电成风,大家开始琢磨怎么最大化的利用这些电,于是纷纷开始干工厂。她这么标榜自己的父亲:我爸应该是全村唯一没有偷过电的工厂主。(东营、滨州很多村办企业起来,也是因为偷电,偷的是胜利油田的。)

我计划骑行聊城时,还联系过她,她在天津陪读,没法回来。我问现在还有人偷电不?

她说,早没了。

聊起了这些农村小作坊,她说每个村都有大户,现在一年做个两三千万的产值没有问题,外界也没人关注他们。

小作坊能仿世界名牌,也挺厉害的。

不是仿。

而是翻新……

怎么翻?

收废旧轴承,回来二次加工具体怎么翻新我也不懂,推测应该类似轮胎翻新,直接打磨一层,然后使用规格稍微大一点的钢珠。

我只猜测,没见过。

不管是什么起因,反正,一提轴承,就永远绕不开聊城
冠县属于这个行业的边缘地区,核心地区在临清的烟店镇。

自行车店的股东,就是从烟店偷师学艺回冠县开的厂。

我问,现在还有假货吗?

他说,应该也有,但不再是主流了,政府在严打,市场逐渐规范了,客户也理性了,品牌防伪也越做越好……

烟店在轴承这个领域的形象,已经从负资产变成正资产,因为其规模起来了,形成了一个良性的生态,你要大牌有大牌,要自主品牌有自主品牌,要贵的有贵的,要便宜的有便宜的,各取所需。

据官方介绍,现在临清轴承朝向高端化、园区化、集约化发展,已经是全国轴承产业链最为齐全、最为完整的产业集聚区。

我从冠县去临清。

路上,接到了全季酒店的电话,说是酒店被政府征用了,不能入住。

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第一、官方通报,临清没有疫情。

第二、征用酒店一般是从低到高,全季酒店在临清就算中等偏上了,若是征用到这个级别?说明疫情非常严重。

但是,没体现出来。

学生依然正常上课……

我又下单了希尔顿惠庭,360块钱,比全季贵了100块钱
我还为此写了篇文章,感叹疫情给人带来的心理变化。疫情前,住五星是常态,这种三四百的酒店压根不会选,而如今呢?我骑行山东大部分都选的汉庭和全季,价格不超过250块钱一晚,今天贵了100块钱,我竟然心疼了一路。

酒店的确挺好的。

尤其是前台,还要帮我拉行李。

把我吓一跳,咱什么时候被人伺候过,使不得,使不得!

酒店挺暖和的,有地暖,香皂也挺香的,唯一的小缺点是冰箱频繁启动,噪音特别大,想给拔掉也挺麻烦,插座在里面。

早餐一般般,没几样。

但是。

住客好看,人都挺有气质的。

服务员也好看。

吃过早餐,我就退房了,主要是考虑价格太高,我不能多住
我把行李放皮卡上,然后去骑车……

连续两天,我接了惠庭酒店三个人的电话。

下午,是个男生做回访,让我给他好评,还说了自己的名字。

晚上,是个客户经理,让我加她微信,说以后来找她,360的房间给我320。

次日,是一个临清卖房的女士。

这里面有内鬼,第一时间贩卖了客户数据。那以后,我即便是来临清,应该也不会选这家酒店了。

客户隐私是大问题。

临清这一站,我找了个向导,临清姑娘,(正)在青岛读书
跟我一样,上学时不安分,自己有车,几乎跟我同步到达临清。

她应该感谢我。

因为,她刚离校,学校就爆发了疫情,全校被异地转运到方舱医院,一隔离大半个月。

她逃过了一劫。

她给我的建议是沿京杭运河一路南下,因为临清最有特色的就是运河文化
我接纳了这个建议。但是在真正骑车过程中,我发现不合适,因为,运河太不壮观了,如同一条村级小溪,没有半点生机北方河流多如此。

临清的运河文化可能不输济宁。

那为什么今天有了天壤之别?

临清的运河只剩个文化了。

而济宁的运河呢?

航运密集。

我在运河岸边骑行时,遇到了一位本地骑友,跟我差不多大。他说从他记事起,就没有过船,之前水更少,都能蹚着水到对岸河北去。

运河为什么而断?

一是被黄河冲断了航路。

二是上游修了水库,拦截了来水。

现在,唯一能感受到古代运河氛围的,就是临清市区的那一段。只是感觉咋这么窄?看来,古代航运全是小船。

在运河时代,临清有多牛呢?

运河上也设有海关,征税的,专业术语叫运河钞关。万历年间,临清这个钞关贡献的税收占全国课税额的四分之一。

明代的七大钞关,有六个设在运河沿线。目前,保存最完好的,也是临清钞关。据大学生跟我讲,政府准备在这里建中国税收博物馆。能从税收的角度建,足见临清应该是当时附近除东昌府(聊城市区)外最繁华的都市了。

我觉得这么定位临清比较合适:古代的临清跟东昌府是整个聊城地区的双子星。

今天,也是。

临清是整个聊城地区唯一的县级市。

的确很繁华。

能感受到其底蕴,尤其是医疗条件应该不错,有第一第二第三第四人民医院
河对过是邢台的临西县,中间有个桥,这个桥因为疫情封上铁皮了,但是依然有河北行人冒险过桥。

过来干什么?

看病。

我怎么发现的呢?因为我偷着去骑了一下临西县
按我最初的设计,邢台骑友们会来陪我骑这一段,疫情原因他们过不来了。大学生能帮我过省界检查站,我就把她喊回来了。走临西回临清的桥,差不多类似偷渡,遇到的行人也全是过来看病的。

临西与临清差别大吗?

非常大
临西的一些街道,仿佛是我小时候的记忆。路过了几个楼盘,发现开发商竟然多是临清的两家虽然跨省,但是合作很密切,包括特色产业也高度相关,临西的核心产业也是轴承。

临清,古代曾经繁华,是不是可以大胆推测,《金瓶梅》故事发生在此呢?

潘金莲、武大郎、西门庆,到底是哪里人?

《水浒传》与《金瓶梅》各执一词。《水浒传》中的武大郎和潘金莲原籍是清河,西门庆是阳谷。《金瓶梅》里呢?西门庆、潘金莲是清河县人氏,武大郎则是由阳谷迁居到清河。

核心是,清河县原型到底是哪座城市?

文学界争论不休
京城说、徐州说、扬州说、东平说、临清说,都有自己的论据,你单看任一论文,都觉得有道理。

其中,临清说呼声很高。临清两位学者还写了书:王萤《<金瓶梅>地理背景为今山东临清市考》、王连州《金瓶梅临清地名考》。

主要论据有三点:

第一、《金瓶梅》中的近百处地名为临清地名。

第二、西门庆家里的建筑规制、生活习俗与当地赵康王府有关。

第三、连数学都用上了,用坐标来还原人物活动轨迹,把东西向的黄河视为X轴,南北向的大运河视为Y轴,活动轨迹也对得上临清地理。

真相,只有作者知道。

在写巨野永丰塔时,我说我不喜欢古塔,因为太丑了,比例不协调。但是,我见到临清
舍利宝塔时,还是觉得很惊艳这个宝塔就在运河旁边,今天看起来有些偏僻,过去的路也不方便,是条小路。

我在临清做了两次核酸。第一次排了老长的队,轮到我,不给做,因为我没有预约。那咋办?我去乡镇上做,就在宝塔不远处。负责采集的大叔是个业余选手,叼着烟,非常热情,见了谁都打招呼,连我这个陌生人都急忙问候:过来了?

过来了的意思是,HI。

这个时候,看似一切太平,其实临清疫情已经泛滥了。

官方是知道的。

大学生应该也听到了什么风声,跟我说可能要封城,所以我们俩都第一时间逃跑了,我去了高唐,她回了青岛。

次日,临清就静默了。

临清是一个因为运河枢纽而兴盛的城市,那么,当运河陨落,临清自然也就慢慢的衰退了。当然,底蕴还在。一座城市的底蕴,看名人就行。

山东的题字,主要集中在三个人身上,欧阳中石、启功、范曾。我在临清意外的发现了季羡林的题字,而且是给一个咸菜店题的,我就很诧异,难道季羡林是临清人?

一搜,果然是。

那就不难理解了,毕竟家乡人找上门,还是比较容易的。莫言在获诺贝尔文学奖之前,高密人只要找到他,他就给写,不要钱。

经济发达,物流发达,那么文化、教育也一定会发达。武训若是在冠县兴学,也难以实现名声大噪,所以他选了临清。

临清还是山东快书的发源地,也是京剧之乡。

即便是今天,还有专门的京剧团。

张自忠将军也是临清人。很多人对历史比较陌生,不知道他是谁。

一句话:第二次世界大战五十多个同盟国中殉职最高的将领。

是上将。

大家不熟悉的一个重要原因,他是国民党。

现在,也转正了:1982年4月16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批准张自忠为“革命烈士”。

战争中,高级将领一般很少牺牲。

除非是被包了饺子,如孟良崮战役里的张灵甫。

张自忠牺牲的有些太可惜。

在那个抗日年代,实力悬殊,战略以守为主,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但是呢,精神压力太大,之前频繁的撤退导致国军被国民骂死了。他曾说过:无论谁都可以打败仗,唯独我张自忠不能!我的冤枉,只有一拼到死,才能洗刷干净!

从而,
张自忠有了主动进击敌人的欲望。

守着河与日军对峙不是挺好嘛。

他不,非要渡河找敌人打。

结果,中弹殉国。

给我做向导的大学生是个猫咪达人,抖音一搜就能搜到她
她自己说从高中就开始做生意,一年能卖三四百只猫

繁育+代购。

这个代购是帮别人买猫。

现在不做繁育了,因为她看透了这一切。

失望了。

她繁育的猫叫临清狮子猫,这个猫的特点是白色、长毛、蓝眼。为什么在春风得意时突然不做了呢?是她发现了这里面的荒唐。真正的临清狮子猫已经绝版了,不复存在了,今天所谓的临清狮子猫其实是白色土猫的长毛版
白猫的基因很强大,用它去配任一花色都容易出白色,拿长毛蓝眼的灰色波斯猫作为母本,很容易生出长毛、蓝眼的白猫,可以拿来当狮子猫卖,其实就是杂交土猫……

我也没搞明白,这有什么问题吗?

长的像就行。

她的意思是长的像不行,本质不是。她怎么发现的这个“秘密”?她拿这些所谓的纯种狮子猫做繁育,发现长毛、蓝眼、白色都属于随机显性,不稳定。

女大学生非常适合卖猫,因为大学生也是养猫主力军。昨天我在抖音刷到一个视频,一个大学生回家过年,带了三只猫,把父母气坏了。

我们最后打卡的一个点是螯头矶,京杭大运河岸边的标志性建筑。这个地方香火很旺,有点类似我去南方旅行时,发现当地考生拜孔子。螯头矶就是这么一个角色。据说历史上有位书生去京试前曾在此烧香许愿,说自己此番若能独占鳌头,就一定重谢……

于是,成了应试书生的打卡圣地。

她带我去吃地道美食。整个鲁西的一大特色是老豆腐,我以为的老豆腐是吃火锅时的冻豆腐,他们这里的老豆腐类似我们常说的豆腐脑。

去了一家很正宗的老店,超级便宜。

饼+老豆腐,俩人13块钱。

很多农民工在这里吃午饭。

有一个很奇葩的操作,舀上老豆腐后,老板用暖瓶给浇上一层类似花生酱的油。我上一版写了这个细节后,当地读者纷纷“声讨”我,意思是临清没有这么奇葩的操作,咋可能用暖瓶呢?

那,难道我吃的是假的?

大学生可跟我说,是最正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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