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记者 | 崔    硕
编辑 | 叶雨晨
《中国奇谭》拯救了前不久刚因动画版《三体》扑街被喷的B站。
这部由哔哩哔哩（简称B站）与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简称上美影）联合出品的8集动画短片于2023年元旦上线，由10位不同风格的导演以“妖怪”为主角制作的8个独立故事组成，每集只有15到25分钟，各不相同又极具东方审美韵味。
《中国奇谭》播放主页封面海报
不同于开播前大力宣传的《三体》，《中国奇谭》播放时“静悄悄”的，没有投入太多的宣传。它的出圈完全依赖“自来水”的宣传和B站上大量博主对短片的二次创作，播放热度远超B站的预期。目前开播4集，截至1月16日，《中国奇谭》在B站播放量已超1亿，豆瓣评分保持在9.4，B站内部评分更是高达9.9，观众评论“童年的那个上美影又回来了”。
数据截至2023年1月17日
上世纪，上美影曾产出过《大闹天宫》《哪吒闹海》《黑猫警长》等一系列广为好评的动画片，见证了整个国产动画巅峰时代。早在2020年底，总导演陈廖宇就诞生了制作这部动画剧集的想法，他希望用这部作品作为对2022年中国动画100年的纪念。
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的经典IP你看过几部？| 图片来源：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官方微博
选分集导演是陈廖宇面临的第一个难题。为了让短片集的视角尽可能丰富，陈廖宇在寻找导演的过程中首先考虑的就是内容和风格上的多元化，希望形成导演团队在创作、视野上的差异性。介于30多岁-40多岁之间动画导演成为了陈廖宇的首选。
“处于这个年龄段的导演有了创作、技巧、经验方面的积累，正处于创作欲望、激情的旺盛期，他们只是缺少一个机会。而超过这个年龄的导演所形成的强作者属性、风格很难带来惊喜感。”陈廖宇说。在最终的呈现中，《林林》属于三维动画，还未播出的《小满》是剪纸片动画，《玉兔》是定格动画，《小卖部》则属于三维动画加上手绘动画，《小妖怪的夏天》和《鹅鹅鹅》虽然同属手绘动画的范畴，但呈现出的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第三集《林林》是三维动画
如何利用技术讲好中国故事，做出新的突破也是短片集成败的关键。
上美影找来了在《哪吒闹海》中担任原画并导演了1999年动画《宝莲灯》的常光希、《舒塔和贝克》的导演之一姚光华、参与了《大闹天宫》下集拍摄的周克勤等前辈担任顾问，这是很多观众觉得《中国奇谭》在美学风格上似曾相识的原因。在致敬经典的同时，独立短片也承载着“突破”的责任。
《中国奇谭》中唯一的三维动画《林林》在制作中的很多处理方式和以往完全不同。“我们运用了很多古人看待事物的方式进行画面处理，比如在背景的处理上，借鉴了中国画的散点透视方式，片子里大量运用低反差、低饱和强调人物和背景之间的关系。”《林林》的分集导演杨木说。另外，好莱坞的三维动画强调写实，动作夸张，明暗对比强烈，在杨木看来是有悖于中国表达方式的。为了打破三维写实感带来的有悖于中国传统绘画意境，杨木在绘制远山时留有大量的雾和留白，还加入了笔触的效果。最终用三维技术做出了传统水墨画的感觉。
《林林》中的画面采用了三维与水墨结合的效果。| 图片来源：《中国奇谭》截图
在《林林》的人物光影上，杨木极少使用修饰光，所有的外景都用一盏非常柔和的灯打光，而没有采用常见的三维轮廓光来加强面部对比。“因为中国画强调的是外轮廓，所以我们把人物光线故意打得很平，强调的是人物与背景之间的关系要拉开。”杨木解释。杨木还故意抽帧，在某些段落中把普通三维的每秒24帧调整成了12帧，用卡顿去营造定格动画般的质朴感。
童年滤镜带来的加分固然重要，在故事创作中《中国奇谭》对传统志怪进行现代化改编的尝试同样值得借鉴。引起新时代年轻人共鸣是《中国奇谭》出圈的原因之一，人们总是能在众多角色里面找到和自己最像的那个。
讲述小人物是《小妖怪的夏天》导演於水一贯的创作偏好。在这个浪浪山上的小猪妖的故事中，於水首先思考的是 “最底层的妖怪会遇到什么问题呢？”这让他想到了普通人在职场中的境况。观众看着被山大王承诺分唐僧肉汤、睡眼惺忪的一排小妖，宛若看到经常加班的自己，从造箭时的被质疑挑战权威，到刷锅时的肉体折磨，再到领导突然改方案，这些遭遇也折射出职场人在现实工作中要面对的种种烦恼，这种代入感让年轻人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浪浪山的小妖们引发了打工人的共鸣。| 图片来源：《中国奇谭》截图
《林林》则讲述了一个有关身份认同的故事。小狼林林无法忍受孤独，把自己伪装成人类与山下的小朋友一起玩耍，这种为了融入想加入的群体而丧失自我的经历也是很多人在成长过程中会遇到的。
作为动画的播出和制作平台，B站也从市场和用户角度为《中国奇谭》的制作提供了不少帮助。
三年前上美影《我为歌狂2》曾在B站独家播出，为此番合作打下基础。在陈廖宇看来，只要是好内容，都能在B站找到受众，B站社区的多元化氛围是上美影选择平台的重要原因，最终2021年年中双方达成了此次合作。
2020年10月2日《我为歌狂2》上线B站
在项目分工中，B站负责监制、制片，也会参与剧情讨论，从平台角度给出建议，帮助导演预判观众对情节点的理解度。“我们比较熟悉观众的口味，观众跟上你的这个点没有？如果没有跟上，我们是不是可以调整一下叙事结构，在之前把某一个伏笔敲得再明显一点，让观众心理更早一点做好准备。”B站副总裁张圣晏说。
不过，在一般的商业项目中，为了更好地让观众理解故事，B站通常把故事结构掰得很细，尽可能避免观众忽略细节。“但在《中国奇谭》这种偏写意的剧集中，我觉得可以晦涩一点，尽可能还原导演意图，保持整体气氛，让整体的艺术气质能够得到保留是最重要的。”张圣晏说。
剧集播放顺序也是B站根据用户观影习惯设计的。作为承担“导入观众”任务的首集，不仅要好看，还要便于理解，因此选择了画风明朗、故事内容具有普世价值的《小妖怪的夏天》。等观众对剧集有认可度的时候，再上线《鹅鹅鹅》这种有一定理解门槛、更风格化的作品。
你对《鹅鹅鹅》怎么看？| 图片来源：《中国奇谭》截图
另外，短片集的长播放周期也给了B站更为从容的宣传时间，安排导演对话、观众回馈等环节，通过不同的视角帮助观众理解《中国奇谭》，提升讨论度。UP主的解说也让观众对剧集的认同感大大提升，比如在《小妖怪的夏天》中，乌鸦之死成为了很多观众的意难平，有UP主在看完后重新创作了一个乌鸦被救活的结局，还有创作者手绘了五小妖初到浪浪山的合照，小妖们精神矍铄，就像初入职场的年轻人。这样的二次创作让导演也感到很治愈。
《中国奇谭》出圈后，大家开始重提“国创（国漫）崛起”的话题，但在张圣晏看来，中国的动画工业化仍然处于初期阶段，很难实现动画IP在整个链条中的商业化。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中国奇谭》给了观众更多的信心，验证了中国动画还能有更多可能。在现阶段，想要建立起完善的工业体系还需要更长时间的积累，不过老一辈上美影对动画艺术的探索精神，以及独立自信的审美表达值得传承下去，《中国奇谭》做出了一个好的示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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