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编程计划”，不仅让05后“数字原住民”早早开始“用编程改变世界”的实践，也让人们看到，那些曾被称为第一代“数字原住民”的95后，已经成长为怎样的大人。
文 | 一楦
编辑 | 易方兴
运营 | 绘萤
相遇
13岁的李语佳，遇到了成长中的一些小问题。
这个来自湖北恩施崔家坝镇的女孩，总有一些奇妙的想法。防疫期间，她用6小时做了一款消毒液大战病毒的小程序，点击鼠标操纵消毒液，张牙舞爪的病毒“咻”地一下就消失了。她还用编程设计了一个恩施市宣传片，把恩施有名的狮子关、腾龙洞，以及她最喜欢的洋芋和腊肉都贴了上去。
李语佳只接触过图形化编程，这种入门级编程简单易学却功能不多。她兴冲冲地把关系最好的同学叫到家里展示自己的设计，但这款小游戏没有任何操作难度，捕捉病毒的快感很快消失，同学玩了两三次就兴趣寥寥。李语佳又拿给父母看，不懂编程的两人远远瞅了一眼，说句“真棒”，转头忙起别的事。在学校，李语佳的宣传片也不顺利，她的设计缺乏流畅的连接，像一个换汤不换药的PPT。
她悄悄把这两个设计从桌面藏到了文件夹里，再也没有对人提及。
直到遇上了果汁姐姐，她对编程的热情才终于获得回应。
一个05后，一个95后，在生活中原本没太多交集的两代人，相遇在李语佳的一个新想法里。
李语佳去年9月份参加了一个名叫“全国青少年编程与人工智能计划”的活动（下文简称为“编程计划”），此活动由中国宋庆龄基金会和腾讯主办，围绕急救科普、科技助老等社会热点议题设置题目，鼓励青少年用编程提出解决方案。为此，腾讯特地在内部招募了100位工程师志愿者，组成导师团为孩子们提供1v1指导。果汁姐姐是百人导师团中的一位。
这是李语佳在13岁的人生中，第一次遇见真正意义上的软件工程师。她很少离开镇子，日常轨迹是自己家、爷爷奶奶家和家附近的学校。身边的人谈论起编程总是一知半解，包括李语佳自己。虽然在被问到未来想做什么时，她总会脱口而出“超级工程师”，但她最初对编程技术的想象只是，一种神秘的黑客技术，能在几秒钟内让所有电脑黑屏。
对李语佳而言，“编程计划”打开了她对编程的认知——原来编程能做的不只有小游戏和“PPT”，还可以在真实生活中帮助到他人。李语佳小的时候跟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视力不断减弱，经常找不着东西，语佳成了他们的“眼睛”。现在，她想挑战用编程技术帮爷爷奶奶多打造一双“眼睛”。她设计了一个AI虚拟机器人，机器人的摄像头眼睛，可以帮爷爷奶奶找东西。
▲ 语佳为奶奶演示程序构思。图 / 受访者提供
设想虽然简单，但功能实现却并不容易。果汁姐姐记得第一次看语佳的作品，程序中的摄像头总卡在一把钥匙的寻找上，无法正常运行。这把钥匙的颜色和其他物品过于相似，摄像头总无法识别。
果汁姐姐知道，语佳接触图形化编程不到3年，以她现有的能力，从技术维度解决问题还很困难。果汁姐姐换了一种方法启发语佳，“你试试把这把钥匙的颜色再加深一点，看摄像头能否准确锁定？”
语佳把这把小钥匙从浅黄色变成棕黄色，问题迎刃而解。
语佳很兴奋：“没想到还可以这样！”
另一位13岁的少年宸瀚，在与工程师小艺哥哥交流时，也有同样的感受。
宸瀚的项目是“心救”，他想在突发意外时，帮助更多人抓住急救“黄金4分钟”。
“心救”是一款软硬件结合的急救解决方案。宸瀚观察到，现在市面上的急救软件，基本都需要下载App。“真正应急场景下，你还得去下载App，还要注册，会浪费黄金救援时间。”宸瀚想用一种更直接的交互方式，让需要帮助的人更容易发出求救信号，获得救助。
宸瀚设计了一个小装置，上面有个突出的红色按钮，和他编程的云计算系统相连接。这样一来，如果人们突发身体不适，第一时间按下按钮，就能一键求助附近志愿者或医护系统。
小艺哥哥肯定了宸瀚的用户需求洞察力，又提出一个新问题：“如果用户误触硬件上的按钮怎么办？”一旦有人误触按钮发出求救信息，就会造成志愿者资源浪费。误触发生太多，会给系统稳定性造成压力。
他问宸瀚：“如果你要做防误触，会怎么处理？”
加一个罩子，这是宸瀚的第一反应。小艺哥哥摇摇头，加罩子是很容易想到的快捷方法，却不是最佳方案。加罩子需要对设备外观进行较多改动，复杂度就增加了。他告诉宸瀚一种更易实现、成本更低的防误触方法——改变按钮的启动方式，长按或者连续触碰两三次才能触发呼救。
一把棕黄色的钥匙，一枚长按的按钮，都是让少年们豁然开朗的思维转换。这一次编程计划，不仅让最新一代05后“数字原住民”早早开始了“用编程改变世界”的实践，也让人们看到，那些曾被称为第一代“数字原住民”的95后，已经成长为怎样的大人。
表达
宸瀚第一次接触编程，是在小学一年级。
他喜欢玩《我的世界》，整日沉迷于折叠方块带来的三维空间探索中。有一天，爸爸不经意问了一句：“你要不要自己也做一个游戏？”
这句话帮他敲开了编程世界的大门。宸瀚从图形化编程入手，自学一个月后，设计了一款飞机大战游戏。在飞机大战中，宸瀚第一次成为游戏规则的设计者和操控者，他给自己配备了无限子弹，可以对敌军进行无休止的轰炸。
对于一年级的宸瀚而言，他第一次和编程语言有了现实联系。尽管飞机大战漏洞百出——按下“重新开始”键，游戏会尴尬地直接通关。
但这些胜利和漏洞都让宸瀚一发不可收拾，他开始了代码编程的自学研究。2020年初，宸瀚利用云计算技术制作了一个游戏分数排行榜。他邀请班里的同学一起玩他开发的“抗疫小卫士”趣味游戏，加入他的实时排行榜。在滚动的数据中，宸瀚很激动，“就像从单人世界走向了群体社会的感觉”。
宸瀚还记得，有一天他戴着智能手表和手机在骑自行车时，突然想到，如果有一辆同时具备运动数据记录、地图指引以及娱乐功能的智能自行车，自己出行或许会方便、有趣得多。
他一路骑行，双脚下意识在踏板上踩动，脑子里已经有了智能自行车的雏形。回家后，宸瀚下单了一些零部件，屏幕、防水设备、gps以及电路板。但问题也接踵而来，设备安装的卡扣需要建模定制，供电系统并不稳定该怎么办？以及整辆自行车究竟需要什么样的控制算法？
▲ 宸瀚为智能自行车测试gps定位。图 / 受访者提供
由于组装技术限制，宸瀚的智能自行车并没有实现，但小艺哥哥关注的是这个男孩身上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他听到宸瀚最近又在思考如何在自行车上实现自动驾驶时，这位来自腾讯云架构平台部，相当注重严谨逻辑及系统思维的云开发工程师，难掩激动地嘱咐宸瀚一定保护好自己的灵感。“宸瀚的创意冲动非常珍贵”，小艺认为，“心救”的那块小盒子已经证明了宸瀚的动手能力，“很少有孩子能在做软件的同时，把硬件也攻克了”。
从宸瀚这样的青少年身上，我们看到最新一代数字原住民的样子：他们时刻浸润在数字化世界中，技术发展带来的变化对他们来说，正如河水流动般自然，他们拥有更充沛的好奇心与发散思维，乐于把自己对生活的观察随时注入编程创作中。
语佳曾在编程社区里看到一款跑酷游戏，由于对人物的设计过于粗糙，打开游戏，只有一个瘦弱的纸片人，在场景里像个毫无生命的幽灵，直直地横向平移，“一点都不像在跑步”。
语佳想赋予这个纸片人新的生命。她原地模仿了自己跑步的姿势，左脚向前，右脚向后，不断交替，她把这些姿态通过代码复制到纸片人身上，让它看起来更有“人味”。提交作品后，过了几天，语佳再登陆社区看跑酷游戏，发现又有一些孩子在游戏上做了进一步的改动，纸片人不仅会跑步了，还会上下弹跳，左右晃动，甚至还有了富有节奏感的背景音乐。
孩子们还会通过编程创作表达自己对现实生活中“少数群体”的关怀。
15岁的李思骏也参加了“编程计划”，他挑战的主题是“无障碍生活”。思骏早先参加过一个关爱听障儿童的公益活动。在互动游戏中，这些学龄前听障儿童渴望交流的眼神、费力的表达，以及因交流不便而导致的内向自卑，都让思骏思考，自己能否利用编程技术做些什么。
在中国人民大学附属中学读高一的思骏，从初一就已经开始接触信息学竞赛。这次他自学python语言，设计了一个辅助听障儿童练习发音的程序。当腾讯工程师嘉宁看到思骏的作品时，这个程序的核心功能已经基本完整，能基于某个字词的发音视频做发音教学，也能自动识别反馈用户发音的对错。
剥离技术层面，嘉宁更惊讶于这个孩子透过编程，所表达的对他人的强烈共情。“这是一种很宝贵的品质”，95后的嘉宁如此感慨。
“大人”‍‍‍‍
与小小年纪就通过编程探索世界，表达自我，甚至在“改编”世界的05后不同，几位95后的腾讯工程师，对编程的最初认知都是模糊且懵懂的。
“我们小时候的条件跟宸瀚差多了，没有自己的笔记本，家里就一台电脑。我每周只能用2小时的电脑。”工程师小艺回忆，他儿时对编程的好奇并没有得到父亲的支持，“当时我爸爸的想法是，学生还是要把自己的重心放在文化课上。”
但小艺又总能在沙发、茶几、书柜这些触手可及的地方看到编程书籍，他以为是父亲看完后的随手一放，经常趁父亲不注意，如获至宝地把书本顺到房间，害怕又窃喜。直到长大后，小艺和父亲聊天，说笑一般提起这件事，他才知道，父亲是有意的。“他明面上不让我接触，但又不想抹杀我的兴趣。”‍
编程兴趣就这样被父亲微妙地呵护下来，直到小艺考上大学，选择了计算机专业。
2016年，来自英国的AlphaGo和韩国棋手李世石进行了一场举世瞩目的人机对战，彼时的李世石代表人类围棋的最高水平，那一年他已经拥有18个世界冠军，意气风发。况且围棋运动向来以其对立统一的辩证性、复杂性闻名，AlphaGo与李世石的对抗几乎称得上是人机思维的博弈。
那一年，导师嘉宁正值高三。从小也接触过围棋的嘉宁坚信机器无法击败人类智慧。但李世石最终以1-4输给了AlphaGo，走下台时，李世石面色沉重。18岁的嘉宁坐在学校操场的足球场，完整观看了整场比赛。那一刻，他为人机对抗之美而触动，那是一种基于人性、技术与自我感知之间的复杂情绪流动，一颗小小的种子在那个春天发芽了。
嘉宁放弃了一直专攻的化学竞赛，决定在大学选择计算机专业。他还记得，自己在大学上交的第一份编程作业也是飞机大战，距离宸瀚设计飞机大战时的年纪晚了足足11年。
2019年，腾讯发布绝悟AI，在王者荣耀庞大的运算空间里，腾讯研发的AI展现了前所未有的决策力和可能性。嘉宁再度被触动，这种感觉与3年前的那场人机围棋大战是多么相似！那时他已经是一个计算机专业的大三学生，不再是那个空有感触的高中生，嘉宁迅速在论坛上发布了一篇长文，阐释为什么人类应该对AI报以期待而非批判或恐惧。这篇长文让绝悟AI团队找到了他，也成为嘉宁进入腾讯的缘起。
如今，这些曾经被冠以“特立独行”标签的95后，已经成了05后孩子们眼中“特别厉害”的大人。
经过实际工作的历练，他们能够向05后的后辈们言传身教，如何将天马行空的畅想，落地为现实生活中能帮助到他人的应用。
宸瀚细腻严谨，却时常陷入创作细节的漩涡。在创作“心救”时，宸瀚因为求助人与志愿者之间的经纬度算法效率问题，反复纠结优化。而他的算法最优解在实际应用的效果上最多不超过0.1秒。
他向小艺哥哥求助。小艺告诉他，在这个项目初始阶段的实际运用中，精细到毫秒的计算在用户体验上几乎没有任何差距，这属于过度的优化。一个工程师，钻研精神固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系统化思维，合理分配精力，将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收益更大的事项上。‍
小艺哥哥打消宸瀚对经纬度的纠结后，又建议他在程序中用图形化方式代替大篇幅急救科普文字。“在实际急救场景中，附近行人想施以援手帮助突发意外的病人时，怎么会有充足时间去阅读大量的文字学习急救呢？”
思骏所创作的发音练习程序是针对学龄前听障儿童所设计，他同样已经初步具备了站在用户角度考虑程序功能细节的意识。他向导师嘉宁请教，怎样才能用视频形式将字词拼音的声韵母分开教学，让小朋友可以根据声韵母发音时的不同口型去练习？如何才能在练习页面展示更多的图片，供小朋友选择自己所喜欢的？
按照思骏对程序功能的预想效果，嘉宁帮他梳理了需要操控程序自动化实现的步骤，并用“猫”这个词向思骏示意程序功能的最终效果：一个听觉障碍人士，在输入“猫”后，系统应该同时跳出猫的图片，以及“m”“ao”不同口型的发音教学视频。
“产品是否能支持用户添加任意字词进行发音练习？”他问思骏。在针对性技术解决方式探讨之余，嘉宁更想启发思骏认识到，程序能否被更多人使用，关键在于核心功能的普适性。
昨天公布于“全国青少年编程与人工智能计划”官网的优秀作品中，思骏创作的“发音练习工具”赫然在列。他的作品已经实现了任意字词的添加练习。
▲ 思骏编程的作品，用户可分别根据“s”、“an”的口型，练习“3”的发音。图 / 受访者提供
你好，世界‍‍
当两代人相遇时，几乎所有工程师都察觉到，这些孩子们对编程的认知，早已超越了工具本身。
编程对这些孩子而言，不只是一项未来时代中的必备技能，不只是父母口中锻炼孩子计算思维与创造力的一门课程，也不只是因为一些小创作能给自己带来及时正向反馈的一个兴趣爱好，而是真的能帮到他人的一种技术力量。
或许，孩子们在去年9月最开始琢磨“编程计划”的活动信息时，他们的认知就已悄悄改变。急救科普、科技助老、无障碍生活，面对这些现实生活中最实际的主题，每一个孩子都结合自己的生活经历和关注点选择了最想落地的主题进行创作。
作为人类世界一种越来越普及的语言，编程是工具，也是表达，更是一面镜子。当孩子和大人利用编程走进现实，编程也在嵌入他们的生活。
在腾讯光子工作室做游戏场景渲染的果汁姐姐，平时喜欢逛公园。在一个日落，阳光透过云层、树顶，在一片树叶上跳动，这种自然现象让她灵感乍现。回家后，她试着结合算法还原自然环境的光影效果，金色的光线在叶片上流动又褪去，这种细腻与还原和她在自然中见证的几乎毫无差别。“不只是因为工作，用算法还原出自然生动的真实场景，对我来说更是一种自我回馈。”‍
生活中的一个念头，通过排列组合的代码实现，这是一件奇妙的事。
编程也在帮这些大人和孩子们遇见更广阔的世界。很少走出小镇的语佳第一次跟果汁姐姐沟通时问出了自己特别感兴趣一个问题：“你是怎么当上腾讯的工程师的？”刚走出校园进入腾讯不到一年的果汁姐姐，用自己的求学经历，告诉语佳一些自学编程的方法、现阶段学业努力的方向，“期待有一天，我们能在腾讯相遇”。面对果汁姐姐的鼓励，语佳对广阔的世界有了更多的期待。
导师嘉宁也有感同身受的时刻。他还记得，自己大三时，把计算机系统从头至尾研究了个遍，从按下电源键的那一刻起，操作系统的引导、TCP网络的连接、应用程序的执行，计算机世界的一切运行规则在他的脑海中豁然开朗。这些底层法则交织成网，深深和现实世界紧扣在一起，帮助他认识世界、认识自我。
他形容那是一种难忘的“喜悦”，就像初学C语言时，他第一次操控代码在计算机漆黑的方框中成功输出的那串字符——那是每个学编程的人，与编程世界相遇的原点：
'Hello,World!' “你好，世界！”
▲ “青少年编程与人工智能计划”中，改“编”世界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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