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届金球奖，音乐/喜剧类最佳女主角揭晓。
一片掌声与欢呼声中，杨紫琼站起，只是几秒，眼中的泪早先于脸上的笑喷涌而出。
“今天能站到这里令人惊叹和难以置信，过往的经历和奋斗历历在目，但我认为一切都值得。”
获奖感言里，杨紫琼有感谢，有感念，更多的还是感慨。
作为女打星，她完整经历了武师行的性别歧视，作为亚裔演员，她完整经历了好莱坞的种族歧视，甚至，在光鲜亮丽的名利场，她正经历着演员的年龄歧视……
四十年的演艺路，坎坷不平，短暂荣耀下，多的还是漫长等待。
好在天赐的礼物，来了——《瞬息全宇宙》
。


因在《瞬息全宇宙》中扮演与女儿和解与自我和解的亚裔母亲，杨紫琼成为继奥卡菲娜之后第二位获得金球奖的亚裔影后。
素有奥斯卡风向标之称的金球奖，继续着历史性的突破。
然后，所有人都在等待下一个奇迹——
或许，杨紫琼将成为第一个赢得奥斯卡最佳女演员奖的亚裔演员。
#01
她的角色
-
在金球奖的红毯采访里，记者问杨紫琼：
“你入行很久了，现在大家都在为你的成功喝彩，你感觉怎样？”
“是时候了！”
戏谑回答下多的是唏嘘：
“这么多年我埋头工作，看着同辈，不免遗憾，现在我终于体会到了被看见的感觉。”
短短的一句话，浓缩着她四十年的心酸、苦涩、失落、不忍……可即便如此，她仍选择庆祝最后的快乐。
2022年12月6日，《时代》杂志公布2022年度偶像，杨紫琼当选。
杂志封面上，杨紫琼盘头淡妆，一身黑白波点长裙，没有任何举动，只是坚定，真挚，虔诚，挺拔的仰望，仰望她的信仰，表演。
对待表演，杨紫琼总有一种介乎天真与严肃的独特感情，现实没消磨她半分烂漫，反而让她更认真、更确定地对待自己与表演间的关系。
于是，世人惊讶地看到《瞬息全宇宙》里，杨紫琼爆发了。
《瞬息全宇宙》中杨紫琼的表演无法用「精彩」来简单描述，那是一种与角色一致的高度共鸣，是浑然天成的惊为天人。
杨紫琼扮演的亚裔母亲伊芙琳，努力想要掌舵一家人的生活轨迹，保证每个人活在既定且安全的路线上。
可生活的磨砺下，她与女儿生了矛盾，与丈夫有了冷漠，与父亲多了疲惫。

重要的是，她忘了自己。
当她在“平行宇宙”一遍遍亲临不同的生活可能时，她看到了女儿的虚无。
东亚亲密关系中，那些无法言说的隐秘伤痛，母女间细碎又挣扎的崩溃，在天马行空的剧情中终于有了合适的表达。
鲜少在镜头前落泪的杨紫琼描述接到这个剧本时的激动心情：
“这是我期待已久的角色。”

其实，长久以来，杨紫琼扮演的角色都似“伊芙琳”一般，并不锋利夺目，甚至有些「普通」。
《宋家王朝》里她饰演张曼玉和邬君梅的“大姐”，《艺伎回忆录》里她见证章子怡和巩俐的较量。
甚至和闺蜜梅艳芳一起拍的《东方三侠》《现代豪侠传》，她也夹在梅艳芳的豪气和张曼玉的俏皮之间。
没有极致的角色，遑论极致的表达，杨紫琼只是平淡自然，不动声色。
宛如一颗青松，无论对手是谁，环境如何，她永远在那里，坚守着自己，谁也无法掩盖她的魅力分毫，她也无力抢夺他人涓滴。
他人只看到了这种「普通」的平淡，而李安看到了其中的稳重，成熟，以及内在坚实的力量。
《卧虎藏龙》里，李安调教训练章子怡饰演的玉娇龙，有意激出章子怡身上的蛮、野、狠，但对杨紫琼饰演的俞秀莲，他是疼惜的，敬畏的。
李安感叹杨紫琼含蓄之中无法言说的苦涩与悲情，她恪守，承受，那些不露声色的隐忍在爱意决堤时，酿出了万千情绪。
“她一辈子好像就为了等待俞秀莲这个角色。”
“我自私地希望这是她的巅峰之作。”
《卧虎藏龙》震惊了世界，一览国内外几十个奖项提名，成为美国影史上第一部破1亿美元的外语片。
提名十项奥斯卡，却没拿到一个演技奖。
歧视仍在，隔阂难平，《卧虎藏龙》蒙受的冤屈，也是杨紫琼的一次无可奈何。
曾合作过《摘金奇缘》的导演朱浩伟评价她：
“她应该有更多的认可。她和梅丽尔·斯特里普是同一水平的。”
#02
她的战斗
-
金球奖颁奖礼上，杨紫琼发言中，现场响起催促的音乐。
“请安静！”
极其认真的威慑力，少有出现在杨紫琼的身上。
回身后，杨紫琼脸上又扬起了素有的笑颜，缓和气氛：
“我可以揍你，我很严肃。”
素来温和的杨紫琼，平静之下自有锋利锐气。
这是她在香港娱乐圈习来的重要一课。
1985年，杨紫琼拍摄《皇家师姐》，她发现对招的男演员招式总是软绵绵的，导演元奎教她：
“你得用力打他，让对方感觉到你的力量，他才会尊重你。”
这是杨紫琼的第一部武打戏，没人能信她能成一个打星。
武打明星一般家境不好，无奈进戏班武校，之后靠肉搏拼出路。
在这草莽之间，杨紫琼特殊在性别，也特殊在身份。
出身于马来西亚富庶家族，15岁考上伦敦皇家舞蹈学院，当选过选美冠军马拉西亚小姐。
这样一位富二代娇小姐第一部戏，制片人自然给她安排柔弱的女性角色。
戏里，杨紫琼哭的梨花带雨，躲在男人的身后，心里却在想：
为什么女性总是被拯救？为什么女性不能保护自己？
杨紫琼对制片人说自己想尝试一下打戏，“他们看着我，就像我疯了一样，当时他们可能真以为我疯了。”
当时的香港武师行，全被男人垄断，几乎没有女性的存在。
一代打女徐枫、惠英红之后，“双龙称霸”成为定局，女打星早已没落消失。
但是那些人还是给了杨紫琼机会，一个没有任何武术功底的女性新人演员一个机会。
杨紫琼进了洪家班，每天早上八点半一直训练到天黑，训练时，男武师们就抱着胳膊在她身后瞧。
那打量里，有几分冷眼旁观，有几分少见多怪，更有几分不可置信。
杨紫琼默默地在跟香港影视圈做一场豪赌，她赌自己能行。
《皇家师姐》后，杨紫琼一“战”成名。
《警察故事3》合作成龙，《太极张三丰》合作李连杰，《咏春》合作甄子丹……杨紫琼成为亚洲片酬最高的功夫女星。
1997年，好莱坞邀请杨紫琼出演《007之明日帝国》“邦女郎”林惠一角。
杨紫琼再一次颠覆传统，她赋予了“邦女郎”新的定义：不再是花瓶般的“被拯救者”，而是与邦德平等作战的队友。
自此，这版“邦女郎”也成为唯一一个出手拯救邦德，携手共战的女性角色。
电影大卖，好莱坞剧本纷至沓来。
三年，杨紫琼没有接一个。
因为她拒绝所有对亚洲女性有刻板印象的角色。
杨紫琼的狠决与果敢总是如此，没有激烈的攻击性，旁人却不敢怠慢半分。
看似平淡随和之下，内里涌动深厚的能量捍卫着规则、秩序、常理……
这种狠劲儿，杨紫琼从不放肆地发泄在别处，全都使在了自己身上。
她要用自己去证明，去征服，去改变。
拍摄《阿金》腰伤颈椎伤严重，断了三根肋骨，拍摄《卧虎藏龙》断了脚筋，拉断了两条大腿韧带……
那些伤痛之下，杨紫琼一次次爬起来，继续走下去，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曾有记者问她为什么一定要亲身上阵？
杨紫琼说着特技表演带给她的兴奋感和刺激感，最后说到：
“我不接受别人把我的活给干了。”
#03
她的人生
-
《瞬息全宇宙》里，伊芙琳看到了不同的平行宇宙，那些世界里她有各种可能，可能是女星，可能有香肠手，可能是块石头……
千千万万个选择背后，是不一样的人生大门。
杨紫琼同伊芙琳一般，也曾多次站在这扇大门前。
《皇家师姐》声名大噪后，嫁人退出影坛，拍摄《阿金》受伤最重，差点瘫痪……
很多次杨紫琼都坦言差一点就放弃表演了，可每一次哪怕只有一滴甘露，她都选择抗下去。
在拍摄《瞬息全宇宙》时，从不动摇的杨紫琼鲜少有了恐惧：
“当你得到这样的机会时，你必须倾注你的全部心血，因为你不知道下一次机会是什么时候。我想这是我最大的恐惧：请不要让这变成唯一的一次机会。”
即便成为亚洲片酬最高的功夫女星，即便身傍几部经典之作，但杨紫琼依旧在攀进。
她不允许自己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可能有烂片，可能是小角色，她允许自己试错，但绝不允许自己随便对待。
这种在乎与坚持，容易过度紧张，患得患失。
毕竟，她的身份，她的性别，她的年龄每一个都踩在了时代的敏感点上。
她却毫不动摇，始终在观察时代，默默地做时代的先锋手，破局人。
“我们付出的艰辛努力和影响力，体现在我们作为表演者、制片人、导演在故事讲述的各个方面。”
杨紫琼从不倨傲自己的所得，而是将一切归于“我们”。
她知道还有太多人职业中的黄金期也没机会得到充分的发挥，但还是在努力。
时代的变化不是突然发生的，是这些努力一点一点撼动的。
正因为有太多的“杨紫琼”的努力，才有如今亚裔、女性、中年演员站在台前的机会。
近年来中老年女演员频繁登上领奖台，进入观众视野就是最好的证明。
汤唯靓绝戛纳红毯，几预横扫韩国大奖的满贯影后，工作之外从不沾染名利场。
身为是枝裕和御用国宝级女演员是树木希林，分享自己对抗病痛生活哲学。
拿下奥斯卡最佳女配角的尹汝贞，保持锻炼，偶尔参加几部综艺。
高龄影后吴彦姝，依旧保持创作热情，参演各种大小角色。
她们有更多的阅历，更大的决心，更强的韧性，更柔软的同理心，宛如宝库一般，熠熠生辉。
世俗意义上的时间枷锁，对她们来说，无足轻重。
因为时间从不是限制，只是记录。
记录着六十岁的“杨紫琼们”继续拍打戏，七十岁的“尹汝贞们”继续上综艺，八十岁的“吴彦姝们”继续演话剧……
记录她们一定会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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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稿：北寻
主编：左页
图片来源：
《卧虎藏龙》《瞬息全宇宙》

《东方三侠》《警察故事3》等，
部分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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