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张静
离婚两年后，宋慧乔不再做“氧气女孩”，而是转身为“复仇女神”。
她联手韩国“金牌编剧”金恩淑，创作出聚焦韩国校园暴力的剧集《黑暗荣耀》。剧中，她以憔悴、阴郁的形象出镜，饰演一名校园暴力的被害者“文东恩”。
在豆瓣上，超过16万人为此剧打出了8.9的评分。这不仅证明了宋慧乔的突破形象与演技受到了关注，也让大众再次聚焦韩国校园暴力这个充满悲哀与无力的现实话题。
《黑暗荣耀》中梦想成为一名建筑师的文东恩（宋慧乔 饰）
跳出影视作品，现实中，韩国校园内难以遏制的暴力现象，有其特殊的原因。金钱崇拜、财阀控权、阶层固化等多种因素的作用下，让校园承袭了蔓延在韩国社会的“权势霸凌”。
暴力对于受害者来说，几乎是“命定”与不可躲避的。
在现实无力感的对比下，在《黑暗荣耀》中，宋慧乔步步为营，逐步报复高中时霸凌自己的财阀子女。这种“恶有恶报”的剧情走向，让观众的朴素正义感得到了满足，也让他们感受到了极致的“爽感”。
受害者，被盯上
起初，她不是受害者。
便利店内，买双氧水的女同学不停抓挠着手臂，血迹随着她的抓挠渗出校服。那是被霸凌后留下的伤口。文东恩（宋慧乔饰）注意到了血迹，但没有说话。
不久，女同学转学。
体育馆内，富家千金朴妍珍微笑说，“请”文东恩帮忙试试直发器温度。下一秒，发热的金属烫在皮肤上，“滋滋”声响起，文东恩手臂上也留下一条条血肉模糊的痕迹。
以试温度为名，将烧红的卷发棒放到东恩的胳膊上
文东恩成为了新的受害者。在那之后，她的双臂双腿伤痕累累。烤肉的声音，也会引起她的应激反应。
日复一日地，她被迫接受学校里不同方式的霸凌：恶毒的语言恐吓、物品被砸烂、还有性骚扰……
影视是现实的写照。《黑暗荣耀》的故事，设定在2004年，那是校园暴力发生的年代。据韩国青少年暴力预防基金会在2006年的调查，16%的中学生曾经遭受过校园暴力。
滋生暴力的校园，成为了韩剧取材的田野。韩国对准了不同形式、不同程度的校园暴力，创作了众多以此为主题的影视。
《优雅的谎言》是一部关注语言暴力与孤立的电影。初中女孩千智有一个“好朋友”花莲，对方虽然每天跟她一起玩，但总会有意无意地散布关于她的谣言：生日会请柬上她的时间总比别人晚一小时，方便大家一起说她坏话；拉了一个除她在外的群，所有人都说她坏话，甚至偷拍她照片发群里。
《优雅的谎言》剧照
《妈妈别哭》是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的电影。影片中，柳银雅想送心仪男孩一份礼物，对方便把她约上天台。
这一去，却毁了整个人生：天台上还有另外两个男孩，他们轮流强奸了柳银雅，并将过程拍成视频，以此多次威胁柳银雅与之见面。
无论是千智，还是柳银雅，无法承受暴力的她们，最终选择以自我毁灭的方式结束暴力。
因校园暴力而结束生命的悲剧，不是影视夸张手法，而是现实写照。据韩国校园暴力预防中心介绍，在2005年，就有6名学生被其他学生殴打致死。据报道，2011年，韩国一名中学生留下遗书后自杀，此前3个月内，他遭受了超过300次的暴力与威胁。
《黑暗荣耀》剧照
《黑暗荣耀》中，也有被霸凌者计划自杀的情节。在被校园暴力逼到绝望之际，文东恩站在楼顶边缘，脚尖悬空。低头看了看，脚一软，她终于倒地放弃。
文东恩看着天空哭泣。雪花掉落在她的伤口上，那未曾得到医治的、痛痒难耐的伤口，被冰凉抚慰。她疯狂地抓起一把把雪花，在伤口上揉搓。继而，她脱下校服，在寒冬，让四肢埋入冰雪，试图让伤口的痒痛停止。
俯拍镜头下，冰冷的建筑群中，那具身体如此渺小，如此无助。
《黑暗荣耀》剧照
自杀，或许对于受害者来说，是一种永久的解脱，但也是妥协、退缩。这只会让施暴者洋洋得意，却无法惩罚他们。
退学，成为了文东恩的退路。在退学申请上，她写下了所有霸凌者的姓名。这是唯一一次霸凌者们感到困扰的时刻。但却因此遭到了班主任的辱骂与暴打。风雨般的巴掌，一个又一个落下，她无处躲闪。
暴力仍在继续。
滋生暴力，层层叠叠
你问，她为什么不反抗？
因为校园里的暴力是群体性的。暴力者，由3个富二代及其2个小跟班组成。文东恩反抗的下场，是被更激烈地施暴。永远有下一个受害者被盯上。
由朴妍珍（林智妍 饰）带领的施暴者团体
你问，她为什么不求助？
因为暴力是被默认和纵容的。文东恩报警，欺凌者却相安无事地被他们的财阀亲人接走。
而等待文东恩的，是班主任的打骂：“朋友之间搞点恶作剧你就报警啊？”“事情到这个地步说明你也有问题”。
哪怕是家庭层面，也在漠视着校园暴力。文东恩的母亲收受了财阀的巨额“和解费”、代表文东恩达成“和解”，接着马上抛弃了她，退租后消失不见。
《黑暗荣耀》剧照
校园暴力像一个漩涡，在漩涡中间的被害者，被施暴者们层层叠叠地包围着。
校园暴力的发生，有着复杂的成因。
东亚的特有社会文化因素，可能是重要成因。集美大学师范学院副教授杨岭撰文谈及校园暴力时，认为集体主义、应试教育、教师等失责是主要成因。
一些学生因外貌或性格无法融入群体而被孤立、排斥。其他同学为了“不搞特殊化”，也容易采取同样的欺凌行为，抑或充当看客。
《优雅的谎言》中，千智被孤立是集体主义下的“合群”压力所致。千智只能跟唯一的“朋友”花莲玩，即使花莲只把她当成消遣和欺负的对象。而正是因为“朋友”的身份，花莲散布的谣言更有说服力。
《优雅的谎言》剧照
明明只要不再和花莲相处，就可以远离被欺凌，但千智做不到，因为对她而言，没朋友比假朋友更可怕。
而道德教育缺失、应试教育压力过大，也会让个别欺凌者通过霸凌行为来释放压力。
因为不同，所以暴力。这是未成年人直白的、纯粹的恶。
教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学校的掩盖包庇等，更是滋生了暴力萌芽的环境。
《黑暗荣耀》中，在金钱崇拜下，班主任非但不严厉禁止校园暴力，反而对施暴者们极尽谄媚，且要求受害者忍气吞声。那些本该保护孩子的人们，却成为欺凌他们的帮凶。
班主任为了自己年底的绩效，严厉指责东恩
更可怕的是，即使校园暴力出现严重后果，由于欺凌者的未成年身份，他们不会得到相应的严厉惩处。
《妈妈别哭》中，柳银雅被男同学们性暴力后自杀。那些性暴力、以视频威胁她的男同学们却被轻判。
众多因素助长了组织严密的暴力群体出现。
韩剧《少年法庭》就展露过韩国“离家小孩”这一集团。他们专挑离家出走的孩子下手，逼迫她们出卖身体，为头目换取金钱。
《少年法庭》剧照
《韩国为什么不同》一书介绍称，韩国校园流氓学生组织严密如同黑帮。“一阵会”是韩国从事校园暴力最臭名昭著的组织。其成员包含来自小学三、四年级到高中的学生。他们会强迫别人花钱帮他们买东西、向他们进贡钱财、帮写作业和背书包。
如不从，“一阵会”成员便会对其大打出手，甚至施以群殴和性暴力。
继承霸凌
校园暴力之后的群体性暴力、纵容的环境，再往下深挖，是韩国社会“权势霸凌”的痼疾。
韩国R&R咨询公司在2021年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在69岁以下的成年调查对象中，有占比83.8%受访者认为，权力霸凌是困扰韩国社会的严重问题的人。
其中，职场霸凌、商业霸凌与公权力霸凌，是权势霸凌的常见形式。
这种“权势霸凌”，浓缩在韩国影视中，是《寄生虫》里，富人对穷人身上汗臭味的嘲笑，是《鱿鱼游戏》里，财阀集团将欠债者的性命视作玩物的残杀游戏。
《寄生虫》剧照
这一切直指韩国社会的贫富差距与社会阶层落差。
某种程度上，韩国校园霸凌是成人之间权势不平等、权势霸凌的延伸。成人世界的阶层差异，转化为校园中的层级差异。
《优雅的谎言》中也是一样。花莲之所以能够联合全班女同学孤立千智，正是因为经济条件更优越的她可以用请吃饭和唱K，送听话者礼物等手段来收买、拉拢甚至控制人心。
而千智家出身单亲家庭，身为超市促销员的妈妈难以给她提供额外的金钱帮助。
《黑暗荣耀》中，校园暴力5人组无所顾忌的底气，正源于他们家庭经济条件与地位的优越。金钱与地位代表着话语权和控制权。这种控制甚至到了可以左右学校态度的地步。
《黑暗荣耀》剧照
施暴者的家长并未责骂自己儿女的暴力行为，反而认为自己的孩子不争气，因为“连一个一无所有的臭丫头都搞不定”。
“权势霸凌”，在代际之间形成“传承”。
无论是少年还是成年，面对阶层固化背后的校园暴力，受害者都难以寻求公平。
所以，校园暴力题材的影视中，最后都是依靠复仇等“个人制裁”的方式来“形成”公平。
《黑暗荣耀》剧照
《妈妈别哭》中，公权机构给不了受害者任何说法，柳银雅的生命逝去了，他们却依然狂欢着。无法接受这种结局的母亲，最终选择亲手杀害罪犯们。
《黑暗荣耀》也是如此。文东恩伤痕累累的身体、破碎不堪的心灵无法获得任何抚慰，伤害者们甚至记不住她的姓名。她只能将自己沉入黑暗，赌上自己的人生，以牙还牙、以暴制暴，用复仇，“选一个粉嫩嫩的、你（施害者）最珍惜的人（人质），作为我（被害者）手中的直发器（复仇工具）”，以此来抵达她需要的、渴望的“公平”。
这种极端化的手段，让现实中的观众得到了“爽感”，是“恶有恶报”朴素正义观的投射。
《黑暗荣耀》剧照
现实中，韩国政府有在做事。2012年，韩国出台《杜绝校园暴力综合对策》，规定了7 项应对校园暴力的实践方针、85项具体对策。
但效果甚微，甚至愈演愈烈。
2019年，韩国媒体报道称，校园暴力受害者比例连续3年有所上升。2022年9月，韩国教育部调查数据显示，开年以来校园暴力受害者比例有所上升。
现实中的暴力，依然在隐秘的角落发生。
    编辑 | 吴擎
排版 | 八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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