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姐杀伤力爆棚的哼哼声，超越新冠病毒本身，成为我们全家的梦魇

思想的碰撞民声的回鸣

有品格有良知有深度有温度

作者卢国强

用生命验证那些与病毒有关的美好传说

卢国强/文

万事俱备只等阳

因为疫情，我的旅行社生意一落千丈，而各种静默管理，又使煤炭运销陷于停顿，2023年，我不得不向命运投降。

大疫不过三年，并不是说病毒已经消失，而是三年封控管理，个人心态已经达到崩溃的临界点。先是从自媒体上得知，部分省市有愤怒的人群与防疫卡点发生冲突，而后就如同洪水冲开堤坝一样，突然就放弃管控了。

连方舱医院里的小阳人都被解放了，原来谈虎变色的新冠病毒一夜之间变成无关痛痒的普通感冒，这多少让人有点措手不及。慌乱之中，赶紧在网上订购各种治疗感冒的药（药店里的已经被抢光），然后忙里偷闲，回一趟老家，安排独居的老父亲，购买过冬用的煤炭、美食和预防感冒的药物。当时还不知道，这次全民感染对于老年人特别是有基础病的老年人是一次生死劫难。

刚从老家往回走，妻妹来电话，她已中招，高烧、浑身疼痛，苦不堪言。她老公症状稍轻。车上装的大米、豆包和各种干菜卸在门口就行。车到河东新区，连襟站在门口迎接，卸车，问候，虽没有肢体接触，然而总归心有怯怯，毕竟，三年来，这是我与新冠病毒距离最近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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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雪姐说，她姐姐和姐夫从通辽回来便阳了，她与他们有接触，不知道会不会感染。而且，老裴（雪姐前夫）的儿子已经高烧两天，她曾经给他送过感冒药。自从老裴夏天突然离世，雪姐一直和我们住在一起，看来，感染只是时间问题，谁也逃不掉。此时，我家里一共五口人，我、媳妇、雪姐之外，还有我儿子和妻妹的儿子陈维新。我们把各种渠道搜集来的连花清瘟胶囊、布洛芬、肺宁颗粒、牛黄解毒片、去痛片和感冒胶囊集中在我的电脑桌上；桃罐头、梨罐头、橘子罐头以及柠檬、橙子和苹果放在茶几上；体温计楼上楼下各一支；由于买不到消毒液，雪姐痔疮手术换药剩下的小半瓶酒精放在门口鞋柜上，专门给快递消毒，然后我们就彻底躺平，安下心等着生病。

雪姐的呻吟

第一位被感染的果然是雪姐。这位社交达人即便在病情严重期间仍然赠送某个发烧小朋友一盒布洛芬。作为平安旅行社八个户外群群主，群员的生命财产比她自己的更为重要。

雪姐发烧39°。她脸色潮红，头发和睡衣热气腾腾，整个人像从蒸屉里钻出来的样子。口服连花清瘟胶囊和布洛芬，效果并不明显。听说去痛片管事，但是雪姐对去痛片过敏。晚上，雪姐体温降下来，但是全身开始疼痛。这种痛，说不清具体的形式与方位，反正就是浑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不舒服。抵抗这种疼痛最有效方法不是吃药，而是牙齿与口腔发生共鸣——哼哼。用雪姐的话是，只有哼哼能分散注意力，只有哼哼才能让人暂时忘却身体的不自在。于是，雪姐便咿咿呀呀一刻不停地哼哼起来。其形式不拘一格，有怒目圆睁型，双眼紧闭型，牙关紧锁型，鼓腮吐泡型，四仰八叉型，斜靠被垛型，手蹬脚刨型，上蹿下跳型。其旋律期期艾艾、咿咿呀呀、缠缠绵绵、余音绕梁，连她亲爱的啦尅（小狗）都被吓得浑身发抖，牙齿打战，连续三天没敢吃饭。

雪姐的女儿远在上海，每天早晚必须与她视频，雪姐从不隐藏自己的虚弱与狼狈，一边和女儿视频，一边把“哼哼”哼出新境界，哼出独特韵味，哼得女儿心惊胆战，时不时抹一把眼泪。

哼哼是雪姐的白月光，哼哼是雪姐的全世界，哼哼是雪姐的救命稻草，哼哼是雪姐的再造爹娘。不让姐哼哼不好使，不让姐哼出水平哼出艺术细菌不好使。不让听她哼哼的人牙根松动牙龈出血不好使，不让听她哼哼的人心衰房颤脑血栓不好使。雪姐杀伤力爆棚的哼哼声，超越新冠病毒本身，构成2022年底，我们全家以及左邻右舍心中最恐怖难熬的梦魇。

诊所的压力

元旦之后，全国感染新冠病毒进入高峰期，各种症状表现花样翻新层出不穷。除了浑身疼痛哼哼不止的、疯狂干饭的，还有一秒钟一个屁的（比如岳云鹏），我儿子症状比较大众，低烧、咳嗽、睡不着觉。他前几天和我发生口角，一个人跑宾馆住了两天，估计是在那感染的。

五个人，俩人病倒，其他人开启医疗护理模式，除了服药、物理降温和吃水果罐头，伙食也要上档次。据说，新冠病毒根本无药可治，把病毒赶跑要靠自身免疫力，而提高免疫力最直接也是有效的办法就是增加营养摄入，通俗地说，就是吃点好的。放在平时，医生对你说：“想吃啥就吃点啥吧！”十有八九，你马上要嗝屁了。而今天，医学专家对全国人民说：“注意休息，增加营养，爱吃啥就吃啥，想吃啥就吃啥！”怎么听，都透着一种无奈与悲凉。

雪姐对生活的热忱不容置疑。她挺着虚弱的身体四处采购，排骨、小鸡、大虾、鲫鱼、嘎鱼、大鹅，各种高脂肪高蛋白的食材全都无所顾忌地买回来。陈维新年少轻狂，不但20多年一直坚持裸睡，而且连续三年考驾照保持科目一不及格，不过这孩子的厨艺在抖音快手的指导下与日俱增，清蒸、红烧、火锅、乱炖，其色、香、味、形恰到好处，连持家老手谢亚琴品尝后都啧啧称赞连连竖起大拇指。一顿神吃海塞，转阴之后，每个人都长了四五斤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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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亚琴是第三个被感染的，但是她只发了一宿低烧，第二天睡了一白天，然后就跟没事人似的，完全康复了。从此，楼上楼下屋里屋外只有她在撅腰挖腚不停地收拾，特别是陈维新和我也病倒后，做饭和送大家去诊所打针的重任全落在她一个人身上。

雪姐病情有变化，她开始焦虑，失眠，而且手指发麻，会不会是心肌梗死前兆？新冠病毒专门攻击心脑血管和呼吸道病人，网传已经死了很多人。

霍林郭勒市医院人满为患，很多老人被搀着、扶着、推着（轮椅）来到急诊室排队。有人小声议论，殡仪馆也要预约，有关系的赶紧打招呼，否则等真没了那天，一时半会儿化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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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检查过后，雪姐问题不大，建议到小诊所打针，医院床位要给危重病人留着，估计已经没有床位。

朋友开的诊所非常简陋。这里原本是一栋三室一厅楼房，靠马路的窗子被掏开，按了一道玻璃门，门厅既是诊室也是药房。药房一侧开一扇小门，很低，取药得弯腰钻进去。诊所的长椅上有三个人在打吊瓶，两间病房有七张床，七张床上或坐或躺满满当当，多一个也挤不进去。所有人都戴着口罩，眼睛通红，有人不停地咳嗽。“别怕，都是小阳人”。李大夫如实相告。最宽绰的地方是厕所，里边可以蹲一个人，只是那些锈迹斑斑的铁管和包浆深厚的蹲便器让人一阵阵恶心。李大夫这些年在患者身上挣的钱估计能把整个诊所装满，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给雪姐扎上针，我们开车回家慢慢打。令人欣慰的是，李大夫医术精湛，两瓶药水滴进雪姐血管里，她比之前精神多了。

雪姐连续打了三天针，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她和雅琴闲饥难忍，竟然约了另外两个阳过的麻友，打了一场久违的麻将。

本以为，疫情会被无数个个体小诊所扛下所有压力，可等儿子需要打针的时候，李大夫诊所里的消炎药告罄，连生理盐水和注射器也断供了。此时，护士因感染新冠病毒也请假了，只有挣钱不要命的李大夫里里外外一个人在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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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包括治疗感冒和肺炎的药，不允许个体诊所销售，我们也没备货。这次突然放开，想进货已经来不及了，哪都没有药。不但没有药，连纱布、酒精、注射器和生理盐水都没货。医院也是如此，大量基础病患者住院，床位、呼吸机、心电监护系统根本不够用，我同学说，他们医院血库已经告急！严防死守三年，没想到最后关头功亏一篑！”李大夫一边给病人量体温，一边抱怨。

功亏一篑虽然有点过，可是事实的确如此，从诊所往家走的路上，行人寥寥，零星开业的几家店铺，主人无一不是阳过了的。进屋的客人，也都身体虚弱，脸色苍白，偶尔还会咳嗽几声。而我做生意的邻居，为了保持不阳，把自己锁在家里，谢绝一切来访。

与十天前相比，阴阳大反转。阳过的人如释重负满大街乱窜，没阳的人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甚至度日如年。这种反常现象，值得所有人深思。

对未来的恐惧

我是五个人中，最后一个感染新冠病毒的。这么说也许不够准确，也可能我早就感染了，只是发病比较晚罢了。我一直在等待发烧，我知道我逃不掉，但是晚一天总比早一天强吧！因为，越晚感染，症状越轻，而且诊所药物才能接济上。我心情忐忑，甚至有点恐惧。我患有高血压、冠心病、胆结石还有肾囊肿，新冠病毒无论从哪个器官下手我都必死无疑。而事实上，病毒只攻击了我的中枢神经，我甚至没有正经八百地发一次烧，只是稀里糊涂地做了好几天的梦。这些梦毫无章法、毫无逻辑，也毫无意义。我陷入无休无止的睡眠，整个人在黑暗中筚路蓝缕负重前行，睁开眼，却一点儿内容也没记住。我知道，是病毒在我的神经系统里疯狂繁殖，它们有可能绑架了我的脑细胞，也可能寄生在某个组织上，正肆无忌惮地向我发动进攻。

我的免疫细胞开始四处搜查并且积极消灭这些该死的玩意儿。

白细胞吞噬病毒产生许多垃圾，这些流淌在血液里的垃圾使我的胸骨酸痛无比。我的胸骨越来越柔软越来越脆弱并且在慢慢融化，最后只剩下一层皮，如同一张窗户纸糊在我胸膛。我不敢触碰，更不敢翻身，我怕一翻身，我的肺叶和我的心脏哗啦啦从胸腔里掉出来。

十天过去，胸痛终于消失了，用核酸检测试纸（雪姐女儿从上海邮来的，据说十分昂贵）检测，显示是一道杠。可是，我的脑子依然混沌一片，尤其是后脑，仿佛顶着一块木板，而且随时都要裂成八瓣。看书不能超过两页，勉强写几个字便头晕目眩，伴随心悸、恶心和莫名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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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的日子，我还能编织故事吗？

据说阳过的人性功能会受损，那我媳妇和我那些情人（梦中的）怎么办？那么多人都阳了，找人帮忙都找不到！

更为恐怖的是，病毒会侵蚀心肌，二次感染症状也会更加严重，时间大约在三至五个月后，那么我们这些有各种基础病的年过半百的老人，如何躲过病魔一次又一次的无情收割？

病毒继续袭扰，旅游业难以为继，那么，我们看病治病的钱又如何筹措呢？

三年大疫，我们仍在摸索，仍在逃逸，我们甚至来不及总结教训。面对不断变异的新冠毒珠，我们是如此不堪一击。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是把自己的血肉之躯当成标本，送给那些专家们，做一次全民参与的集体免疫临床试验。

但愿试验有所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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