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啊,你!”
《去有风的地方》正热播,刘亦菲的一句台词,把不少观众看懵了:
“许红豆,你怎么说倒装句啊?”
另一部分观众,却已在屏幕前笑而不语:这个味儿,对了!
“为啥?因为是俺们山东的啊这个许红豆!”

这句倒装句确实地道,但满屏“哈哈哈哈哈”的夸奖中,却有一句话,扎了山东朋友的心:
“果然,再高的颜值也扛不住山东话……”
粤语让人散发魅力,吴侬软语温柔娇俏,四川话可爱活泼……
怎么偏偏山东话,就这么让人“接地气”?
各具特色的山东土话
“皇上,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还珠格格》里,紫薇的经典台词,记录了乾隆和雨荷的一段邂逅。
湖畔,微雨,撑伞的佳人,浪漫的相遇……他们的对话,大概会是这样的:
“你,叫什么名字?”
“老师儿,夏雨活啊俺叫。”
别忘了,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可是位山东人。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帅哥美女说山东话。
再高的颜值,可能也无法仪态万方地说出一句,“大美沙东欢迎你”。
但是,这还不是山东话最让人“害怕”的地方。
关于山东话被嘲“土”,山东人早就习惯了,毕竟连他们自己,都称呼山东方言为“土话”。
最可怕的,是土得各有特色。
要是一个山东威海人,和一个山东枣庄人,用山东方言与对方交谈,他们有极大概率相互听不懂。
威海人一句“么子盖儿吃破么头去”(一会儿吃草莓去),就让枣庄人开始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纯血山东人。
五花八门的方言,被调侃为大葱味儿、煎饼味儿、海蛎子味儿。
山东大部分地区,尽管都属于北方官话区,却能细分为冀鲁官话区、中原官话区和胶辽官话区。
要是分得更细一些,还能分成东区的东莱片、东潍片,西区的西齐片、西鲁片等。
冀鲁官话大多集中在山东中北部,包括德州、聊城、滨州、济南(大明湖就在这)、泰安、淄博等地。
冀鲁官话主要分布区 / 《中国语言地图集(第二版)汉语方言卷》
其中,济南话相对典型,也大概是最礼貌的山东话:
毕竟在街上见了谁,都要先叫一句“老师儿”。
请注意,老师是老师,老师儿是老师儿
独具特色的称呼之外,济南话还有一些独具特色的口语:
一句“刚赛来”,夸赞程度不亚于“666”;一句“拔腚”,大致表达了他们愤怒的态度;一句“滋洇滋洇”,则是慢慢喝两口小酒的悠闲态度。
济南话的特点,有人总结为“简、直、硬、古、嘎”
发音较直,音调变化不大;吐字哏,硬邦邦的;声音较粗,显得低沉粗犷。如同济南话自己的描述:“千万不要迂磨黏痰(不利索)”。
一个憨厚、耿直、粗枝大叶的山东大汉形象,呼之欲出。
“黑旋风”李逵也是山东人
这类山东话的难度不大,外地人也差不多能听懂。
所以,乾隆和夏雨荷的基本交流,还是不成问题。
到了鲁南地带的中原官话,难度就上升了一级。
中原官话大多分布在济宁、菏泽、枣庄、临沂一带,更靠近河南、安徽,深受中原地区的影响。
宇宙第一,山东菏泽曹县,就说中原官话
中原官话之所以难懂,首先是部分地区的发音,比如“y”与“r”不分,“y”与“l”不分。
很多词语,也和普通话大相径庭。比如菏泽话中,表示“昨天”的词语叫做“验门”,表示“下午”的词语叫做“横横”,“晚上”则叫“黑家”。
这是在说暗语吧?
确认了,我真的不是菏泽人
靠海的山东半岛,大多是胶辽官话的领地。
胶辽官话主要分布区,难怪许多人觉得大连是山东的 / 《中国语言地图集(第二版)汉语方言卷》
胶辽官话的土,来自于其透露着其浓郁的海鲜大排档味儿。
典型代表,就是“青岛贵妇”黄渤。
以青岛话为例,发音中的舌音比较重,还常常把“th”音加在“sh”、“x”、“s”上,加上在实际使用中极易变调:
比如,管“胳膊”叫“嘎巴”,“哈屁酒,吃嘎啦”(喝啤酒,吃蛤蜊)。
要听懂他们的方言,难度不亚于做一套雅思听力,还得是加快版。
不过说实话,人家青岛话看似土,实则洋气。
有人认为,近代青岛经历了德国侵略占领,所以方言中,保留了一些德语的音译词。
例如,青岛话中的“古力”,就来源于德语Gully,意思是下水道、窨井;“鞈鞑”来自于Sandals,指拖鞋。
动用了身边的青岛人脉
德语里面女士、小姐叫做“Dame”(单数),复数就是Damen,念“大嫚儿们”。
如今,“大嫚儿”早已成了青岛乃至山东最出圈的方言词汇。
2006山东文博会的“吉祥娃“,山东大嫚/图源大众网
怎么样,山东话其实洋气着呢!
“没有很爱倒装句吧我们”
口音之外,让山东话更具特色的,还有山东人特有的说话习惯。
观察入微了可以说,五体投地了我都
尽管山东人时常质疑:“没有吧我们,说话不是很正常吗我们?平时不这样说吗你们?”
但其他省份的人民,眼睛是雪亮的:
山东人,真的很爱说倒装句。
危急关头也不忘倒装
甚至在山东待过的人,都会被倒装句传染:
比如,曾写出《济南的冬天》的老舍先生,在《方珍珠》里就设计了这样的对白:
了不起的人,你父亲!
倒装句的类型很多,在实际使用中大致分为三种。
第一种叫做“主语后置”(比如上文中的“狗命不保了我”)。
青岛艺人范丞丞,在综艺中说“克服不了我”。
在这里,主语“我”被放在最后,原来的语序应该是“我克服不了”。
第二种,叫做“宾语或补语前置”,指的是主语和谓语,被挪到宾语和补语后面。
比如,“是这样的我觉得”“好好吃啊听起来”“不太行吧这样看上去”……
山东德州人张雨绮一句“我怎么那么丑化得”,便是此种类型。
字幕组的这个空格中,我看出了对倒装句的艰难理解
正确的语序应当是“我怎么化得那么丑”,但补语“那么丑”被提到了谓语“化得”前方,形成了倒装。
第三种,状语后置。
“怎么了又”“几点了都”,口语中还不算,书面行文中也得用上:
“所有玩具没有了都。”
状语“都”被放在了最后,形成倒装。
至于为什么爱说倒装,大概是由于山东人性格豪爽,说话直来直去、讲究朴素简洁。
有时说话不假思索之时,便有可能打乱句子顺序,重要的信息说完了,突然意识到自己少说了些句子成分,便在末尾加上。
这样来看,真可爱啊俺们山东话。
你为什么觉得山东话“土”
其实,发音习惯本身,并不自带某种特定属性。

为什么“俺稀罕你”就感觉土,“我中意你”就感觉苏呢?
前苏联学者巴赫金,曾经提出
“社会索引”
的概念。

真正赋予语音以特定印象的,不是语音本身,而是在社会发展历程中,一个地方的人传递的集体性格。
比如,提起东北话,大家想到春晚小品,所以觉得逗;说起吴侬软语,想到的是小桥流水、江南水乡,自然觉得温婉。
粤语,在很长时间里,一直是流行的风向标、影视文化的代名词,也就显得高级。
山东话,自然也因为“山东大汉”“梁山好汉”等形象的加成,自带几分粗犷豪放。
梁山好汉中,有不少山东人/《水浒传》
作为农业大省,庄稼人酝酿的直接、憨厚、朴实的品质,让山东话蒙上了一层“接地气”的外衣。
有人觉得山东话“冲”,直来直去、像是要和人打架,这也和山东人自古以来尚武好勇性格有关。
比如,《荀子·议兵篇》曾记载:“齐人隆技击。”翻译过来,就是说,山东人重视击刺之术(武术)。
真正赋予语音以特征的,是人。
所以,与其说山东话的特质是“土”,不如说,这些显得土味的山东方言背后,是那群朴实可爱的山东人。
老师儿,对不对呀我说的?
[1]The Routledge Handbook of Multilingualism, Edited by Marilyn Martin-Jones, Adrian Blackledge and Angela Creese. London: Routledge, 2012.
[2]《中国语言地图集(第二版)汉语方言卷》[M],商务印书馆,2012。
[3]郭春霞. 山东方音内部比较及分区考察[D].广西师范大学,2008.
[4]徐舒桐.“山东人说话爱倒装”——浅析易位句的几种常见结构[J].名作欣赏,2018,{4}(29):114-116.
[5]钱曾怡, 高文达, 张志静. 山东方言的分区[J]. 方言, 19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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