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最后一站,离开人山人海的版纳,到了普洱。
晚上酒店餐厅吃饭的时候,旁边一桌是四个年轻女孩,穿着漂亮的少数民族服装,一边看相机照片,一边聊天等上菜。忽然有个女孩想起来,招呼服务员拿了酒单。没多久,他们桌上多出四个玻璃酒杯,一瓶打开的红酒,女孩们举起酒杯,叮地一声,发出悦耳好听的碰杯声。
我看入迷了,在心里想:这才是旅行吧。
穿着好看的衣服,白天结伴去驰名景区,看一遍大好河山,拍下美丽照片,回来一边享用美食一边跟好友聊天。
我很想喝酒,但理智告诉我不行。因为点了以后,儿子会兴趣大发问,能不能给他喝一口。前几天点鸡尾酒,他一定要尝一口,尝完痛苦地吐了出来,质问我为什么要点这么难喝的东西?儿子还好打发,女儿一定会跃跃欲试要拿起酒杯,她喜欢模仿大人举杯,然后把酒洒一地。
酒店是新开的,还没配好安全座椅,这对别人来说没什么所谓,对我来说,意味着吃饭时要扮演好人肉座椅的角色,每上一个菜,都得把小孩控制在手里。她想吃鸡肉,但是太烫了,得给她吹好。她说米线太好吃了,一句话,就让我和小陈俯首帖耳忙着给她凉米线。
我们过着以孩子为主的旅行生活,每天跟小陈累得像地主家两个民工,还有点像那种拉磨的骡子,有时轮番上阵,有时一人带一个。晚上两个小孩睡着,我跟他吐槽,说累,脚酸。小陈不以为意地回答,就你脚酸?我连细胞都酸。
最后两天,我甚至已经没有任何打扮自己的力气,早上起床直接套上穿了一星期的黑外套,真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大声呼喊着好累,太累了。
网上经常有人说,带小孩累,是因为你老在配合孩子,应该让孩子配合你。道理很对,但我完全想象不出来,怎么让一个9岁的男孩和一个2岁的女孩配合我?
自己在游泳池边躺着喝冰镇啤酒,任由他们在水池里打闹?小孩倒是想,你完全忍耐不住变身救生员在里面托着2岁小朋友,还要经常骂骂大的,好啦不要泼水了,岸上的沙发座都湿了!
一家人穿上傣族衣服去拍亲子照?我想象得出来,艾文一定会臭脸说不拍了,为什么要这么拍,他不愿意!女儿可能一放到地上就在草坪上疯跑,完全逮不到影子。当着摄影师的面,你得使出求爷爷告奶奶的功夫,才能把小孩哄好。
我宁愿自己溜走一小时,跟摄影师在酒店花园兜一圈,干净利落摆几个姿势快速解决一套傣味写真。
开玩笑,小孩怎么可能配合我?
不过虽然累得半死,还是觉得一家人一起出门旅行,太值得了。
又可以像三年前一样,一边抱怨着出来玩真累,一边开开心心计划着下一次旅行。
大概七八年前,我带着还是婴儿的艾文出去玩,回来写了篇文章,叫90cm以下的世界。大人出去旅行,看到的永远是大人的视角,你会挑剔房间够不够好,淋浴水龙头冲起来畅不畅快,早餐是不是很丰盛……
小孩全然不管这些,他们关心的是更纯粹的玩。
我跟着艾文去公园,才发现原来普洱市的市花是石斛。晚上吃饭他指明要点石斛花盅,才知道这种花是可以吃。餐厅服务员出来说,石斛花不够新鲜了。我才知道,普洱人不吃隔夜菜,他们只吃每天现摘的新鲜瓜果蔬菜。
第二天终于吃到了石斛花盅,棕褐色的汤捞出来的鲜花,竟然还是明艳的黄色。
小孩真好,永远对世界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
每天下午艾文上完网课,我会把手机给他,让他打开地图,挑一个想去的地方。有一次他选了一座名叫广帕冷的山,完全不是景区。
一家人开车上山途中,妹妹睡着了。我看见一大片一大片的甘蔗田,盘山公路上人烟稀少,眼看越来越高,路边风景越来越壮丽,哇,蓝天下一大片绵延起伏的山。
车开到山顶,右前胎爆了。我在车里抱着妹妹,心想今晚不会在荒郊野岭过夜吧,车外小陈和艾文笑嘻嘻在换备胎。他们完全不在乎这回事,好像这不过是旅途中最正常的一件事。
因为这件事,我牢牢记住了广帕冷这个地方。
有机会的话,想来一次真正的山林徒步。
妹妹很爱吃云南的七彩糯米饭,以我这个乏味大人的眼光,这完全就是骗小孩的。但因为她很爱吃,只好也尝了尝,结果竟然还真不错。比起江南人,少数民族对待糯米,每一种色彩都体现出载歌载舞的心情。
出门玩时,在风景很好,阳光明媚,绿树成荫的地方,妹妹经常会唱一首完全听不出任何台词的歌。她只是在表达,她很高兴。
最后一天,我们去了一个非常糟糕的景区。从普洱回版纳坐飞机,沿途路过野象谷,心想时间还早,不如进去看看。来云南一趟,还没见过大象呢。
没想到景区人山人海,先是找不到停车位,所有车都停在山路旁。好不容易找到位置,跟着人潮走进野象谷,才发现里面全是一队队的旅行团,行人摩肩擦踵,到处都是人。别说大象,连影子都找不到。很多人都在问:哪里看大象啊?
有人随手指了个方向,那地方全都是人。
在景区里走了几百米,我只想飞速逃离。正在考虑怎么集合一家人撤退的时候,艾文像捡了五百万一样回来,朝我摊开手掌,他在路边捡了一只死掉的蝴蝶,翅膀非常完整,连触角都在。
小陈看了一眼,说,你儿子已经值回票价了。
紧接着妹妹花了三十元进去喂鹦鹉,成群颜色斑斓的小鹦鹉,呼啦啦追着食物过来停在她手上头上,我在围栏外面看着,她已经高兴坏了。
只要给她点真的东西,不管是真的孔雀也好,鹦鹉也好,她都会开心得要命。
大人只会想,野象谷什么玩意,连根大象毛都没有。
小孩眼里,蝴蝶,鹦鹉,孔雀,样样都是宝。
回上海的飞机上,我看了部电影,《守岛人》。里面有句台词,印象很深。男主角一辈子守着边陲小岛,省吃俭用,什么都不舍得花。他说,当爹妈的,一辈子为孩子省吃俭用很快乐。
我对这句台词并不认同,还是哭得眼泪直流,完全止不住。
后来想想,一代父母有一代父母的牺牲方式,到了我这一辈,可能就是,当爹妈的,只要小孩快乐,自己就很快乐。
值了!
作者|毛利  分享生活,解答情感、家庭困惑,和有趣的人们对话,有机会一起午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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