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授权转载自：国际教育视界（ID: FindingWIE），作者：熊靓
今年8月，多伦多第一私校UCC（Upper Canada College）爆出性侵丑闻，受害学生将学校告上法庭，要求赔偿500万加元（约2600万人民币）；9月悉尼顶级私立学校Knox Grammar也因学生被爆在私人聊天室内交换虐童、种族歧视、同性恋视频以及厌女症等而陷入非议之中。顶级私立学校在公众的眼里，是提供最优质教育的地方，可是近年来却屡屡被爆出校园暴力、作弊、性侵等丑闻。如此一来，谁还敢把孩子往顶私里送呢？再者，不是非富即贵的孩子，谁还能在顶私里读下去呢？经过了一个月的思考，两个儿子都曾在顶私读过书的Judith愿意聊一聊：作为中产，他们夫妻把两个儿子送到顶私后的真实感受。为什么要考虑是否接受采访，Judith表示，并不是怕吐槽爆料会带来负面影响，毕竟儿子们都毕业了，不在学校手上了，没什么可怕的；而真正令她纠结的是，该怎么把自己作为顶私十年家长的感受，用最精准的语言表达出来。痛苦、无奈、虚荣、骄傲……Judith说她花了很久来寻找这些关键词。这么多年发生的事情，真是一路一个坑，她一直是怀着摸着石头过河的忐忑心态走过来的。首先，中产对于顶级私校简直是顶礼膜拜。Judith说她也是，他们对贵族、有钱人的世界总是充满了“恐慌”感。她也觉得自己很可笑，她和老公的教育水平都不低，从985大学毕业之后就顺利拿到了美国公费留学的机会。从学历上看，他们已经很优秀了。但是和欧美在顶私就读的百年贵族家子女、富N代家的孩子在一起，她感觉骨子里还是有些自卑的，这些年她也经常给自己鼓劲：“你就是最优秀的，有学历有不错的收入，不比别人差。”尽管如此，家庭出身和生活环境还是影响着Judith的判断力，她总是觉得三线城市工薪家庭离世袭资本家和一掷千金的土豪的差距是很难弥补的。
大儿子入学之后，Judith就立刻找到了和她一样是中产的家长们倾诉。她发现，其实爱和她聊的人并不多，大家都关注在自己的孩子身上，至于你的孩子是什么情况，几乎没有人关心。冷漠，是习惯了从同类群体中间寻找安全感的Judith，在私校家长身上体会到的。华裔家长之间在公开场合都维持着表面的友好，但这十年来，找Judith的家长都是为了打听信息的，用完就很少理会她了。她说：“太难找到能够在育儿路上互相帮助的‘盟友’了，大家好像都是竞争对手，分享也是表面的。我这么说也许会被人吐槽太偏激了，但是在与家长们的相处中，我感到了窒息。好像每个人都需要帮助，可是在寻求完帮助之后立刻又变得疏远了。”Judith也曾经积极投入学校的活动以及家庭之间的聚会，她发现中产这个阶层在顶私是不适应的，也是郁闷的。她观察过很多和她一样收入的家庭，特别是亚裔家庭，他们几乎都是鸡娃到了极致的状态，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都太想赢了。虽然她理解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拿出这么多钱来培养孩子，谁都不希望打水漂。但是身在其中，心情难免会受到影响，也根本无法交到真正的朋友。
“我不喜欢顶私！” Judith直言，她的两个儿子在顶私耗了十年，她不止一次考虑过要退学。有人会说，好不容易才考进的顶私为什么要退学？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儿子读顶私，表面上风光无限——每天都穿着精致的校服，放学后会参加曲棍球俱乐部，周末还有各种名头的聚会……这一切看起来都很高级，但是Judith却只觉得辛苦。为了支撑学校的活动，她成了一个完全没有自己时间的妈妈。
她太想休息、太想放手不管了，却没想到偶尔神经没有那么紧绷，直接导致儿子差点退学。大儿子六年级时去美国参加曲棍球比赛，Judith记错了航班的时间，让儿子和队友们集体错过了航班。这件事情发生后，她是各种道歉，也买了礼物送给航班被延误的学生们。大家表面上都没有说什么，但接下来几天大儿子告诉Judith：“我在学校被霸凌了，大家都在传我们是装富的穷人！”Judith觉得这是件小事情，现在当事人都在气头上，过几天他们就会淡忘了。“我想退学！”大儿子愈发沮丧地告诉她，现在全校都在笑话自己。Judith便找到老师进行了沟通，老师说他们会提醒学生们注意。但一个月过去了，情况并没有好转。Judith开始给校长写信，很快得到了回复，态度也是十分和蔼，校方表示会对学生们进行警告。可是霸凌并没有结束，反倒越演越烈，大儿子又被同学议论说是喜欢打小报告的“长舌妇”。此番霸凌反复折腾了很多次，最后老师跟她说，校方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建议家长最好跟孩子也聊一聊，是不是他太过于敏感。如果实在要退学，学校只能表示很遗憾。顶级私校对待霸凌也没有什么特效“药”，只要不出现极端的行为和事件，就算他们表示重视，也很难达到家长的预期。
在大儿子遭受霸凌之后，Judith不止一次想过要辞去工作，专职陪两个孩子读书以及料理家务。但是一谈到钱，她也只能妥协，收入一旦减少，单靠老公一个人的经济能力很难支撑全家的生活。而如果让儿子从顶私转到普通公校，她又是万般不甘心。既然花钱折腾了就得有个好结果，还是要冲一冲世界名校。为了这个目标，只能亏待大儿子，忍受着霸凌不断前行了。
都说人不要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可不知道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是顶私太有诱惑力了，经过多方考量，在大儿子之后，Judith还是决定顶着压力让小儿子也去顶私，或者应该说是顶着压力考顶私。小儿子和大儿子不一样，他就不是块读书的料，很难安静下来做作业，自然也拿不出优秀的成绩。据专业人士分析，成绩不行、又在其他方面没有太突出能力的小儿子考上顶私的几率是微乎其微。带着试一试的心态，在第二次考顶私时，小儿子竟意外通过考试，拿到了offer。这激发了Judith的斗志和信心。还是读吧！既然都考上了，反正老大在前面开路，老二跟上也能减少很多信息交流的成本。抱着可以少走弯路的想法让二儿子也踏入了私校，但是Judith却还是没有少走弯路。在顶私读书真不是想象的那样，“一只羊也是轰，两只羊也是赶”的状态。对于两个儿子不同的个性，不同的成绩，不同的爱好，需要提供不同的教育服务。为了把他们都“伺候”好，Judith的老公也加入了陪读大军。Judith说，如果当初她爸妈像他们这样陪着孩子读书，肯定早就放弃了。每次她和在国内的老爸聊起读顶私，老爸一般都是选择默默倾听，他深知说再多也阻挡不了女儿寻求世界上最好教育的步伐。相比大儿子，小儿子的兴趣点基本都在户外类型的活动，一个学期四五个活动参加下来，Judith真切地感受到不仅费钱，还费人。平时两个儿子除了能一起去学校，其他任何活动几乎都没有交集。
小儿子活泼好动，惹事的能力也远超大儿子。并且他对于别人对待自己的态度格外看重，经过几次和同学的矛盾之后，小儿子“崩溃”了。他就是看不惯炫富！他就不喜欢拉帮结派！他就是觉得老师“狗眼看人低”！还没来得及帮助小儿子进行疏导，Judith就被老师“传”到了学校。老师告诉她，如果不尽快让小儿子融入集体生活，孩子很有可能会在学校里呆不下去。其实小儿子遭遇的问题和大儿子是相似的，都是对于顶私人际关系的困惑。Judith说她是不排斥顶私这种环境的，这本就是人世间真实的状态。她其实也希望儿子们不要总是在温室中，处于逆境也能够更勇敢一些，从而敢于挑战困难而不是被困难吓倒。
读顶私然后去名校，Judith的两个儿子都办到了，他们一个在美国，一个在英国。这让她觉得十年的顶私之旅还算是有所收获，至少从教育结果来看还是赚了。儿子们从顶私出来之后，依然很喜欢聊学校里发生的那些事儿。Judith也逐步开始了解到更多顶私里那些不为家长所知、但是依然存在的“潜规则”。她觉得他们还算是幸运的，有些事现在想起来感觉还是很后怕。在儿子们进入顶私之前，她也关注过出现在社会新闻中关于毒品、暴力、性侵等的问题。入学前，Judith还专门给他们上了一堂自我保护的课程。两个儿子说，其实她上的这个课用途不大，学校里的危险来自各个方面，关系也非常复杂，远不是大人们想象的那般云淡风轻。小儿子告诉她，第一年他去寄宿的时候，同宿舍的华人同学直接告诉他，要想在宿舍里过得舒服，就得吸一口da ma当作是交个“投名状”，小儿子当时想都没有想就吸了一口。如果按照家长教的做法，在同学中间根本混不下去。正如同小儿子的预料，一个没有吸的同学把他们告到了老师那里，而老师只是例行检查和警告后就撤了。可告状的这位同学就惨了，在经过霸凌、被泼脏水、饭里被倒垃圾等十八种“酷刑”之后，只能自动转学了 。
即使是社会经验丰富的Judith，在听到儿子吐槽的事情后还是被震惊到了。她很想问儿子们，当初为什么不告诉家长真相，而是选择自己去承担呢？后来她冷静下来想，作为一个职场女性，其实儿子们会自然地认为，以她的见识和智慧应该能够预见到。但是她却没有做到，这不是责任心的问题，是忽视的问题。此外，儿子们也是心疼父母。这么贵的学费都交完了，除了要好好学习，对于自己能够解决的问题也就尽量不要麻烦家长了。两个儿子在读大学之后，都曾在聊天中说过，他们告诉Judith的很多问题都已经很难容忍了，但最后都没有得到理想的结果。即便通过老师、家长、学校，霸凌还是不能解决，暴力也无法消除。Judith表示现在说痛心也为时已晚了，可倘若回头让她再选择一次，可能还是会选择她并不喜欢的顶私。无论是世界名校的“致命诱惑”，还是孩子们在处处是“坑”的环境中衍生出的适应力和抗压力，都可能是留下的理由。但归结到最后，适合的教育才是最重要的，中产在贵族精英教育中的摸爬滚打，同样遵循着“适者生存”的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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