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黛西
最近收到不少朋友留言问，新冠好了还是咳嗽，德国“小绿叶”的止咳效果好吗？德国沐舒坦怎么样？给娃吃安全吗？
还有人和我打听，“小绿叶"真有网上说那么神吗？在德国真的很受欢迎吗？
在德国受不受欢迎，我不好说，在德国很受国内代购欢迎是真的。
我在慕尼黑念书的时候，曾经被好几个朋友请帮忙代购过“小绿叶”。
很多人来欧洲出差，进药房就是奔着它去的。
德国沐舒坦在国内的名声也很大，号称是“有娃家庭药箱必备”咳嗽药，似乎一打上“德国出品”的标签，疗效就不容置疑。
当年的我年轻，不知道为啥大老远让我带一个“草本糖浆”（是的，德国人也喜欢“草本”），这玩意儿还能真管用？
后来有娃了，我才知道“小绿叶”在国内妈妈们心中的地位。
刚生娃那会儿，我加了好几个微信群，一有新手妈妈求助娃咳嗽，前辈们就苦口婆心地指导：“湿咳吃沐舒坦，干咳吃小绿叶”。
涉世未深的我，毕恭毕敬地在备忘录里记下这句话。
饼饼1岁多得了流感，退烧后咳嗽好不利索，有时候咳中带痰，有时候干咳不断。
我问德国儿医，咱就是说，这种“混合咳”的情况，是吃沐舒坦还是“小绿叶”？还是先试试“小绿叶”，不管用再上沐舒坦？
儿医用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我说，你吓到我了。
谁告诉你孩子咳嗽应该吃这些？
谁告诉我孩子咳嗽吃这些，这是个好问题。
中文网络上一搜，“湿咳吃沐舒坦，干咳吃小绿叶”似乎是公认的。
大家之所以这么笃定地相信，是因为国内某个很有影响力的育儿大v，在育儿书中也推荐了这个“止咳公式”。
“小绿叶”是国内的昵称，得名于包装上的一片小绿叶，原名Prospan。
沐舒坦是Mucosolvan的音译，翻译得真是不错，给人一种“如沐春风，喝了全身舒坦”的感觉。
它们确实都是如假包换的德国货，但实际上疗效咋样呢？
有商家贴出了德国网站的咳嗽药评比排名，“小绿叶”第一，评价为“非常好”（sehr gut），你看，德国人也说它好。
没错，但你们贴的那种排名网站，后面都跟着一串购买链接。
当然了，我们不能粗暴地断定带链接的排名一定不客观，但是，德国有两个独立权威的测评大牛机构，为啥不贴他们的测评结果？
一个是Stifung Warentest（“商品检验基金会”），全德国甚至全欧洲最权威的检测机构，背靠德国联邦政府，拿的是国家税收基金补贴，不和任何商家有利益关系，也不需要吃广告主的软饭。
一个是Öko-Test，德国历史上最悠久的独立生态测试机构，擅长测有害物质，成分有效性等等，有那么一点检测机构界的“成分党”的意思。
德国商家以拥有Stifung Warentest和Öko-Test的“好评标签”为傲，如果产品在测评中取得了高分，商家会喜笑颜开地把考试成绩印在产品包装上，因为很多德国人买东西喜欢看这两个测评机构给的分数。
我在两家测评机构的数据库里搜了下，Öko-Test在2018年就测评过“小绿叶”和沐舒坦，Stifung Warentest也对“小绿叶”和沐舒坦的有效成分（常春藤，氨溴索）作过评价。
他们为什么不把分数印在包装上呢？是因为不愁卖吗？
这两家的测试报告都是付费才能看的，我在Öko-Test网站上斥1.8欧元巨资，买了一份完整的止咳药测评报告。
测评涉及20多种德国药店售卖的止咳药，眼花缭乱的图片中，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小绿叶”和沐舒坦。
先说评测结果。
沐舒坦，及格（“ausreichend”）。
“小绿叶”，凑合（“befriedigend”）。
虽然不至于挂科吧，但作为被海淘商家和代购吹上天的“德国止咳神药”，月销上万的海淘热门商品，就这分数？
它也配？
1. “小绿叶”，除了“绿叶”还有酒
在商家的宣传中，特别喜欢强调的几点是，德国“小绿叶”是纯植物萃取，草本成分，无任何副作用，可以放心给孩子吃。
一听“草本成分”，“无任何副作用”，再加上“德国生产”，家长就会放松警惕，产生一种“反正没害处，试试也无妨”的印象。
“小绿叶”的有效成分，确实是从植物中提取的，即常春藤（Efeu）叶子。
问题是，这个“有效成分”到底有没有效呢？
根据Stiftung Warentest对常春藤成分的评价：
有证据显示，含有常春藤的制剂可以缓解咳嗽症状。
然而，科学研究还没有达到可以证明治疗效果的程度。
目前尚不清楚使用这些药物时，咳嗽实际上比不使用它们时消退得更快。
因此，这个证据无法使人信服。
啥意思呢？
得出一个科学结论要有大样本数据支撑，要有对照组，做双盲实验，排除安慰剂效应，排除样本的选择性偏差等等。
得出“常春藤可以缓解咳嗽”这个证据实验，不满足这些前提条件，因此这个证据非常弱。
简单说就是，不知道实际疗效咋样。
有人会说，不知道有没有疗效，喝一点试试呗，反正是草本的么。
和大家说个冷知识，德国的“草本疗法”（顺势疗法）中，很喜欢用的一个成分是酒精。
我翻出了家里的一瓶德国“草本止咳药”，买的时候我也以为只是一瓶人畜无害的草本提取物，后来发现里面含70度酒精！难怪每次喝都有一种喝假酒的感觉。
“小绿叶”糖浆是给儿童喝的，没有额外添加酒精，但是，这和“不含酒精”是两回事。
大家知道“小绿叶”里的常春藤提取物，具体是怎么提取出来的吗？
用酒精提取出来的。
德国商家没有藏着掖着这一点，小绿叶儿童咳嗽糖浆的说明书中，成分表里明确写着提取剂：乙醇30%。
但是，国内大多数商品页面上横竖不提这茬，张口就是“不含酒精”。
或者手一抖，把酒精浓度写低了。
▼ 手机拍摄图，有点糊
如果说糖浆版里的乙醇作为提取剂是极少量的，且有情可原，那么滴剂版就让人有些懵了。
如果你家里有给娃海淘的“小绿叶”滴剂👇，你可以自己打开尝尝。
它闻起来像酒，尝起来像酒，因为四舍五入就是约等于一瓶酒。
“小绿叶”滴剂里，含47%浓度的酒精。
商家在说明书的“风险警告”中，特别强调了这点，还打了个感叹号。
但是，在很多海淘网站和私人代购的描述中，不仅没有提醒到这点，反而会把Prospan滴剂版称作“小绿叶婴幼儿滴剂”。
根据Prospan的说明书，滴剂版确实可以减量给1岁以上儿童用，由于滴剂的服用量非常小，不会摄入太多酒精。
但是，万一婴儿对酒精过敏呢？万一婴儿对酒精代谢有障碍呢？万一家长觉得反正是“天然草本”，经常给婴儿服用呢？万一也手抖滴多了呢？
另外，“无副作用”纯属睁眼说瞎话。
“小绿叶”的说明书中，副作用写了好几行。
可能引起过敏反应，如呼吸困难、肿胀、皮疹、瘙痒等，敏感人群可能导致恶心、呕吐、腹泻等胃肠不适。
▼ 小绿叶说明书中的“可能产生的副作用”
当然了，作为草本糖浆，列出来这一堆可能的副作用，肯定还是比一句“副作用不详”强太多了。
2. 沐舒坦，不见得能让你舒坦
沐舒坦的有效成分是氨溴索。
“有效成分”这个说法很误导人，似乎已经默认了这个成分是“有效”的。
根据Stiftung Warentest对氨溴索成分的评价：
迄今为止可用的研究，不足以最终确定氨溴索的治疗价值。
没有足够的证据表明，在使用氨溴索后，咳嗽比没有使用的情况下消退得更快。
尽管对这种活性成分进行了大量研究，但结果不一致。
也就是说，有的研究说它有用，有的研究说它没用。
商家只会把说它有效的研究贴出来，但不会告诉你，还有很多研究证明它没用。
Stifung Warentest还指出了很扎心的一点：目前尚不清楚，氨溴索在被口服摄入后，是否会进入支气管。
只有在使用强大的医用专业电动雾化器，才能实现这点。
如果用土办法，把药剂溶解在热水中，或者用普通的家用雾化器吸入，那么活性成分会主要留在容器底部。
因为，氨溴索的沸点远远高于水，不会和咱们想象的那样，和腾腾上升的蒸汽结合在一起。
Stifung Warentest还提醒，沐舒坦含有具争议的防腐剂苯甲酸，可能引起过敏。
服用沐舒坦的风险与收益并存，而且，这个“收益”目前来看如同玄学。
有人要说了，既然“小绿叶”和沐舒坦都不能止咳，那给孩子吃啥药呢？
用我们儿医的话说，孩子一咳嗽就要治，是家长病了。
咳嗽是症状，不是病。
大多数的咳嗽不需要“治”，如果长时间咳嗽影响到生活和睡眠，才需要干预。
干预的第一步不是海淘“德国止咳神药”，而是搞清楚咳嗽的原因。
是病毒，细菌，还是过敏？过敏源是什么？
我有过敏性支气管哮喘，去年6月得新冠后持续咳嗽了一个多月，平时小感冒也会咳一个月到几个月。尘螨、花粉、油烟、温差，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我的慢性咳嗽。
这几年和咳嗽的斗争中，我买了一大堆用二锅头勾兑的“德国草本药”，吃过很多安慰剂，交了大把智商税。
踏进“咳嗽药”这个领域，就像登月成功的感觉，放眼望去，满地都是坑。
最后发现，吃药的疗效还不如喝点蜂蜜水，保证睡眠，远离过敏源。（注意1岁以下不能喝蜂蜜）
德国儿医说，孩子一咳嗽就喂药，是大人病了。
我想说，把德国人都说“疗效未知”的咳嗽药吹上天，神化成“止咳王炸组合”卖给中国父母，这是社会病了。
赚钱可以，但请注意姿势。
希望这个世界可以痊愈。
黛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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