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报道了印度蓬勃发展的快递行业。在数十亿美元投资的推动下,印度快递送货公司正依靠一支低薪、劳累的送货员司机队伍,降低送货价格和等待时间。
上图:印度的快递员小哥们。来源:推特账户@dna
时间在滴滴答答流逝。
印度南部城市海德拉巴,29岁的斯瓦姆·蒂鲁伯蒂·尼拉尔瓦在车流中高速穿梭,闯过红灯,驶向迎面而来的车辆。他将不惜一切代价来完成他的任务:在不超过11分钟的时间内,为一名25岁的上班族送上一份炸秋葵。
尼拉尔瓦是为印度快递APP工作的司机大军中的一员,这些APP正在进行激烈的竞争,或者说是危险的竞争。他们在比赛能以多快的速度把餐厅的饭菜、晚上的烹饪用品或一部iPhone送到等待的顾客手中。
快速生意在许多国家已经成为常态。但一些印度公司正在挑战物流和耐力的极限。尼拉尔瓦工作的外卖平台Swiggy Instamart服务,承诺“在几分钟内”提供食品杂货。竞争对手Zepto公司对其速度做了规定:10分钟或更短。
其他公司则提供当日送达大型家用电器服务,或在一两个小时内取走包裹。
像这样的公司在新冠疫情期间大量涌现,以越来越低的价格和越来越短的等待时间提供送货服务,希望在一个拥挤的市场中达到规模效应。由于国内外投资者投入了数十亿美元,他们正面临着寻找到正确路径的巨大压力,希望能够挑选出有朝一日能够实现盈利的赢家。
在这些新企业测试市场是否需要在10分钟内交付面包或一包马萨拉(一种混合香料调味品)的时候,负担不成比例地落在了司机身上。这个国家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年轻人,其中大部分是男性,愿意在游走钢丝般的紧张节奏中长时间工作,每天只为获得几美元。
加尔各答社会科学研究中心的经济学教授塞贝·卡尔说:“总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不幸的是,这里的代价是工人。”
印度的经济正在以所有大国中最快的速度增长,企业想要盈利的动力,中产阶级对即时交付各种商品的需求,为快递送货经济提供了动力。
但在印度这个极度不平等的社会中,稳定的工作岗位却没有相应的增长。这使得大量的贫困劳动者成为送货司机,为中产阶级服务,而他们进入中产阶级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随着总理莫迪将公共实体私有化并削减政府的繁文缛节,对劳动法规进行了一系列修改,淡化了对工人的保护,数百万人被推入了零工(gig workers)经济行列。
根据政府研究机构Niti Aayog今年6月的一份报告,预计印度2030年零工的数量将达到2350万,几乎是2020年的三倍。
国际劳工组织的数据显示,随着印度公共部门的萎缩,非正规部门现在占了10个工作中的9个以上。这些工作没有能提供保障的健康保险、社会保障或养老金,譬如工人们没有头盔或其他防护装备在危险的建筑工地工作,或在非法的易发生火灾事故的工厂的流水线劳动,他们得到的仅仅是一点可怜的收入。
上图:外卖平台Swiggy的办公室内部。来源:推特账户@dale_vaz
因此,去当快递送货司机的工作似乎是一个更好的选择。送货应用程序公司在社交媒体上的招聘提供的是每月45000卢比的薪水,或超过540美元,大约是印度中位收入的两倍。
但司机们说,他们很少赚到能接近这个数量的钱。他们所得到的是客户的不断催促和公司的自动呼叫,要求他们走得更快。他们说,分配订单的算法奖励高评级的司机,这些评级是基于过去交货的速度和数量。司机们说,不管是什么原因延误,都意味着任务的减少,甚至暂停,这种压力有时会迫使司机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尼拉尔瓦每天晚上都会和其他送货应用程序的司机一起,在海德拉巴一个尘土飞扬、未铺设好的停车区闲逛。他们在接单间隙聊天,抬起裤腿,相互比较骑摩托车造成的的伤痕。
33岁的安吉特·巴特四年前搬到海德拉巴,以便他的妻子能在一个呼叫中心工作。由于没有大学学位,他的就业选择更为有限:只有低薪的零售业或非正式的体力劳动。
巴特准备开始在Swiggy的晚班工作,但他试图登录时,却发现他的ID被暂时封锁了。他说,这是对他在摩托车离合器坏掉后未能交付订单的惩罚。
巴特说:“你可能生病了,可能出了事故,自行车可能有机械问题。你会因此受到惩罚”。
Swiggy的一位女发言人说,送餐员“从来没有因为不可避免的情况造成的送餐延误或失败而受到惩罚”。她说,此公司只有在发现工人违反公司的“行为准则”时才会停用账户。
Swiggy的竞争对手Zepto说,它的模式更多是关注司机是否选择较短距离,而不是他们的速度。它说,当他们发出订单时,它会给他们打电话,提供导航帮助。
与其他许多人一样,巴特为多家公司送货。他最近试用了Zepto,但发现压力过大。
他说:“我开始接到公司的电话,说:‘你在哪里?到店里来!否则你的ID将被锁住’。我告诉他们我不能这样做”。
共享汽车应用程序Ola的司机谢科·萨拉乌丁说服了巴特和大约26000名像他一样的人加入特伦甘纳州的一个新工会,海德拉巴是这个州的首府。此工会正在推动提高安全标准、保险和其他司机福利。
萨拉乌丁坚决反对超速递送模式,他说这种模式既不安全也不必要。他说:“会有事故发生,会有人死亡的”。(没有关于司机受伤和死亡的官方数字)。
为了快速完成订单,Swiggy和Zepto在印度各城市战略性地安置了配送仓库,将其集中在需求最大的地区。
最近一天,在德里南部的一家Zepto “黑店”(一个不对顾客开放的配送中心)内,大屏幕上的时钟闪烁着60秒的倒计时。阿利沙,一位只使用其名字的商店包装员,穿过麦片和茶叶的过道,抓起一袋袋花椰菜、大蒜和菠菜,将这些物品放入一个纸袋,放到一个有颜色编码的货架上。每隔几分钟就有一个响亮的定时器警报响起。
23岁的阿利沙正在攻读艺术学士学位,她说,这份工作要求她从早上7点到下午4点都要站着,她的收入仅够支付房租和帮助她年迈的父母。
她说,她经常感到不堪重负。她说:“如果没有及时收到订单,顾客会生气和抱怨。他们没有想到我们。”
上图:印度另一家快递巨头Zepto的两位创始人。来源:Zepto公司官网
Zepto公司是由两名斯坦福大学辍学生创立的,当时是在孟买新冠疫情封锁期间,他们艰难地找食物能喂饱自己。这家公司把司机称为“我们生态系统的命脉”。公司提供了其他公司所没有的福利,比如在其配送中心为司机提供了一个可以坐下来的地方和一个卫生间。
Zepto的联合创始人之一艾迪特·帕利查说:“对于许多送货员来说,这是他们能够快速获得可靠资金的唯一途径,而且在印度城市的里面不会有太多被剥削的风险。”
然而,Zepto的平均工资很低,每月约2万卢比,或240美元。而且,在14个小时的轮班中,司机几乎没有时间坐着。
帕利查说,Zepto的业务不是建立在印度有大量愿意为低工资而长时间工作的工人上,而是建立在频繁、快速的送货上。
他说:“一种吸引人的说法认为,这种模式只有在存在结构性不平等的地方才能发挥作用。但这是故事的全部吗?不是,因为经济流动也在发生”。
不过,司机的微薄收入在海德拉巴还是很明显的,在尼拉尔瓦与另外两名男子合住的男子宿舍307号房间里,他用一件Swiggy连帽衫遮住自己的身体。
尼拉尔瓦的微薄积蓄都给了他的两个姐妹,她们都计划在今年结婚。当他有时间时,他会跳上火车回到印度西部的马哈拉施特拉邦,最近他在那里开始攻读社会工作研究生学位。
当他登录Swiggy应用程序,准备开始新的工作时,他反思了外卖工作如何让他没有时间去谈恋爱。
他说,这份工作的一切都是“有关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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