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婴思维路线图非常简单:美国与中国有矛盾,相当于所有美国人与中国人都有矛盾,所以,所有美国人都该死。印度想霸占中国领土,相当于所有印度人都想霸占中国领土,所以,所有印度人都该死。
众所周知,我们的世界呈现三个层次:国际体系、国家、个人。
国家与国家通过地理、外交、贸易联系在一起,形成国际政治经济体系。这个体系一旦形成,其运行便相对独立于构成体系的单个国家的意志。
人与人、群体与群体走到一起,形成一个国家。国家一旦形成,便相当于一个相对独立于个人和社会的行动者,正如黑格尔所言,“国家具有特定的、自在自为地存在进程”。
尽管国家利益与个人利益唇齿相依,在一定程度上,国家却拥有相对于个人和社会的行动自主性。
有时候,世界政治经济体系出了故障,无法顺畅运作,导致国与国之间产生矛盾。这个时候,国家挺身捍卫自身利益,不是与某国发生冲突,就是与某国建立联盟,其行动往往是独立于公民个人意志的。
这个道理并不高深,你只需要平心而论,对于外交和宏观政策,大多数国家的国民个体能发挥的影响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鉴于此,国与国之间产生矛盾,不代表国民与国民之间必然是敌人。国与国之间关系紧密,不代表国民与国民之间必然是朋友。
疫情之前那些年,我频繁地一个人出国旅行。独自旅行的最大好处之一是,你孤独无助,势单力薄,所以,比较考验当地的人性。在孤独脆弱的时候,人尤其容易感知来自异国他乡的善良。
这些年,我先后独自去了三次印度。在这个饱受中国人嘲笑的“脏乱差”的国家,我一次次通过细节,感受到了印度普通人的温和和善良。
在印度西北部锡克教圣城阿姆利泽,小巷子如毛细血管遍布这个古老的城市。
有一天晚上,我逛着逛着迷路了,向一个当地青年打听金庙在哪里。他二话不说,让我上摩托车。
刚刚启动,我立刻就后悔不该坐他的车。万一被拉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实施抢劫,甚至逼我说出信用卡密码,我就完蛋了。即使不抢劫,下车之后,他看我孤单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好欺负,狮子嘴大开,向我要高价搭车费,我能不给吗?
让我大感意外,他把我直接送到了金庙门口,不但没有要钱,还让我记下他的手机号码,说是我一个人到游客稀少的印度西北旅行,有什么需要帮忙,可以打电话给他。
不习惯用手抓饭,我到印度小店去买汤匙。人家只按打卖,一打十二个,而我只需要一个。我心里想,和他讲讲价,只买一个。如果他不答应,我也只能买下一打,毕竟吃饭填饱肚子是头等大事。
从我的困惑和犹豫中,老板一眼就看出了我买汤匙的原因,笑着说,他知道我是不喜欢印度用手抓饭的习俗。
面对我这个来自异国他乡的过路客对汤匙的刚性需求,他没有试图以数倍的价格高价卖我一把,而是从一打汤匙中单独拔出一把,免费送给我,并祝我旅途开心。

踏上从阿姆利泽开往新德里的火车,我看不懂印度的车票,不知道自己的卧铺在哪里,便选中了一个空着的靠窗单人斜躺卧铺,它可以让我非常方便地躺着欣赏沿途的风土风情。
火车开动不到一个小时,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妻上车了。他们走到我身边,看着我,指指点点地用当地语言对话。我听不懂他们说什么,没管他们,只顾沉醉在路边的民居和行人上。他们只好在中间一排不靠窗的卧铺坐下。
火车在摇摇晃晃中开了七个小时,还有一个小时就到德里时,我猛然想起,自己根本听不懂印度火车的报站。于是,我转身问这对夫妻,德里到了吗?他们用非常地道的英语跟我说,还差两站。
过一阵子,他们突然想起什么,赶忙起身提醒我,到时候要注意,德里有几个火车站,我必须瞅准自己要下车的站。
我把车票拿给他们看了看。他们心里有数了,热心地看着窗外,保持“高度戒备”,防止我错过站。在我即将到站时,夫妻两提前十分钟告诉我收拾行李,准备下车,并笑着说,我占了他们的座位。
我意识到,他们上车的时候,没有让我腾出属于他们的卧铺,其实是不忍心打扰一个孤独的异国游客欣赏窗外风景时的那一副沉醉。那一刻,我既惭愧,又感动。
下面说说巴基斯坦。之所以把这个国家拎出来说,是因为我一度天真地以为,到巴基斯坦去旅行,真的如这些年自媒体疯狂热炒的那样,到处都有巴铁兄弟拉我到自己家里吃饭,还有人自愿给我当保镖。
2020年春节前夕,我独自到巴基斯坦走了一遭,刚下飞机,走出卡拉奇机场不到一个小时,我就幡然醒悟:自己太自作多情了。
绝大多数巴基斯坦人根本不关心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会对你热情如火的,大多数是想拉你掏腰包购物的小摊小贩。在能够骗你和坑你的时候,这些摊贩几乎毫不手软。
从地缘政治利益的角度考虑,作为国家的中国与作为国家的巴基斯坦建立起深厚的友谊,符合彼此的战略利益。两国政府一直努力维护良好的双边关系,这当然没有错。
然而,国民与国民之间的关系却未必如国家友谊般坚如磐石。巴基斯坦和印度一样,既有对中国人友善的人,也有很多奸诈狡猾的骗子。
我一度认为,中朝友谊历久弥新,而且中国给朝鲜提供了大量经济援助,我们中国人到朝鲜去,一定处处被奉为贵宾。
没想到一踏上从辽宁丹东发往平壤的绿皮火车,我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大多数同车的朝鲜人连多看我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在朝鲜开城街上拍了张照,我还差点被朝鲜街头群众围殴,因为他们认为我是特务。
让我们重新回到印度。
2017年春节前夕,我第一次独自踏上印度之旅。在首站加尔各答,我特地到郊区参观了印度的一所“二本”高校,我非常想看看印度大学环境、学生宿舍、课程设置和教学情况。
几个在读的年轻大学生看我在自拍,主动上前提出帮我拍照。我顺势坐下来和他们坐在草地上聊天。 聊了半个小时之后,这几位学生起身要去排练话剧了,他们邀请我同去观摩。
排练话剧的舞台上没有任何设备播放音乐,配合表演的是他们用嘴巴哼唱的“多瑙河之波”的调子。 
天快黑了,我要告辞了。学生们感到遗憾,我不能在22日那天看他们在话剧节的演出,因为我订好了第二天去瓦拉纳西的机票。
他们送我到校门口,用优步叫车软件帮我打车回宾馆。由于没有脸书,我们无法保持联系,注定是一场萍水相逢。
说实话,那一刻我真的舍不得他们,因为我知道,以后再也见不到面了。
转眼四年多过去了,他们应该已经大学毕业了。现在都到哪里去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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