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之前，生物老师让男生离开教室，告诉全班女生：如果你们算着高考时要来月经，可以用避孕药去推迟，具体怎么用可以私下来问我。
教室里的女生一片哗然，开始窃窃私语，老师没有制止，几分钟后，他补充了一句：“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有问题直接问就好了。”
这可能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在相对正式的场合，听到“避孕药”三个字。

重要事件赶上月经，快吃避孕药？

很多女孩第一次被建议吃避孕药的时间，可能要更早。
初中毕业，体育中考，初潮不久的女孩常常面临着比较严重的经期不适，来月经参与体育中考，意味着不小的挑战，而缓考则往往代表着分数上限打折，一些地区的考生在缓考中即使测试满分，也只能得到80%甚至60%的成绩。为了满分，除了骨折、高烧等真的无法坚持的情况，学生们还是被建议尽量在规定日期参加考试。
所以不少老师会提议，让女生通过避孕药或者黄体酮推迟月经，以达到“更好的运动表现”。
图 / 头条新闻
是啊，痛经、提不起精神、乳房胀痛……考试时遇到这种情况，简直糟糕透了。一份基于241名运动员的研究显示，有21.2%的运动员认为自己在经期的运动表现更差，而对于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普通初中生来讲：月经刚来不久，还不习惯；没有在经期运动的经验，经期对运动表现的影响可能更大。
所以想在考试时避开月经，就顺理成章了。
除了体育中考，高考、中考、驾照考，甚至女医护驰援疫情严重区域，女性都会被建议或者主动准备上避孕药或者黄体酮，来推迟月经。
一份2017年的研究报告显示，四分之三的女性运动员认为她们在经期会表现不佳，甚至有的人还会出现闭经。

图 / GRADY NEWSOURCE
这，有用吗？
可能确实有用，如果从上一次月经开始，就连续服用短效避孕药，中间不停药，就有比较大的概率推迟月经。目前，连续服用短效避孕药也进入了一些国家或地区的使用指南，女性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控制自己的月经，甚至完全不来月经。
月经不是在“排毒”，哪怕通过药物控制，完全不来月经，都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伤害，更不要说仅仅是推迟一次了。
但采用短效避孕药推迟月经的最大问题在于，它可能不成功。很多人在连续服用短效避孕药的时候，还是会出现突破性出血——这种出血量通常比月经少，身体上的不适也要比月经更轻，但出血仍旧存在，小腹的坠痛等症状也可能存在，如果是刚刚开始服用短效避孕药，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会更高。
另一种相对靠谱的方法则是服用黄体酮，和短效避孕药一样，它也是激素，它只需要在月经到来前一周左右开始吃就可以了，不用吃一整个月，但它还是有概率造成不规律出血。
用这两种方法推迟月经，一般情况下，都是安全、有效的。
但这里的前提，是“一般情况”。理论上来讲无论采用哪种方式，都需要在医生的指导下进行，服用前，还需要进行相应的检查，来排除禁忌症，但在实际操作中，就医这个步骤，几乎是不存在的，女生们根据“有经验老师”的指导，就开始服药，虽然这些药物相对安全，但也不是零风险的。严重不良反应，比如说血栓，发生概率极低，但也还是存在。
更何况，很多女性在服用这些药品之后，都会发生恶心、乳房胀痛、情绪波动、抑郁等相对“轻微”的不良反应，但这些反应本身，也会影响考试中的表现。
喜剧双人组西德尼·海勒(Sydney Heller) 和奥利维亚·德劳伦提斯(Olivia DeLaurentis) 拍摄的幽默短剧，两人在影片中吐槽女性无论如何权衡似乎都逃不掉因服用避孕药而带来的各种副作用。
图 / @胭脂泪叹

“万恶”的避孕药

我们中的太多人，都在青春期面临重要事件时，被建议过服用避孕药，这是被师长认可的方案。没有人会和你谈潜在的风险、不良反应，只会告诉你，不来月经，你就能在某某考试中取得更好的成绩。
即便这个更好的成绩并不能得到保证。
但同样是避孕药，当女性真正想为自己身体做出选择，想要避孕或者只是不想来月经的时候，避孕药又被视作洪水猛兽，好像有着数不清的危害，动辄不孕不育、血栓致命。
考试、升学，为了这些，女生可以承担一些风险，被建议、甚至被要求服用避孕药；但她成年之后，自己想要避孕、想要不来月经时，就成了那个风险评估能力为0的人，会有无数人在她耳边碎碎念避孕药的危害。
但实际上呢？
点击图片查看往期文章《女性避孕千年，连鳄鱼粪都用上了》
如今的避孕药很难说是有危害，只是有禁忌症、不良反应和潜在风险而已。在医生和自己的评估之后，女性完全可以、更有能力做出是否服药的选择，这是女性花了几百年，突破重重阻碍，才争取到的主动避孕权。
避孕药让我们不再需要和伴侣“协商”，就能为自己的身体做决定，把无数从糟糕关系中暂时无法脱身的女性从不断怀孕的风险中解脱出来，至少给她们争取到一个机会，争取到一个可能性，还让无数女性，免受痛经、经前综合征等问题的困扰。
然而，当ta们为你选择时，避孕药就是“为了你好”；当自己选择时，ta们又将你视为那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的巨婴。
人们不相信女性掌控自己身体的能力，或者是不愿意让女性拥有掌控自己身体的能力，十几岁时不行，二十几岁三十几岁还是不行。
在避孕药上的“双标”，背后的逻辑是连贯的，女性的身体属于考试、属于家人、属于那些说三道四的人，唯独不属于她自己。
当主角要求医生给自己开点避孕药时，医生拒绝了她的请求。
图 / 《我的天才女友》第三季

避孕药是个好东西吗？

这个问题很难有一个简单的答案。
它的发明将无数女性从不断怀孕的痛苦中解脱了出来，但时常也会成为施加性别暴力、限制女性生育权的工具，而即便一代又一代的避孕药正在试着降低不良反应发生的概率和严重程度，到今天为止，这个数字还不是0。
所以，为了体育中考，女生应该服用避孕药吗？
这个问题，似乎也无法回答， 因为能回答这个问题的，只有那个可能需要推迟月经的女生自己。师长在给出建议的时候，应该给予她们足够的信息和选择的权利。
尽管有种种不足，我们要承认的是，避孕药和黄体酮已经是目前我们能找到最安全最有效的月经推迟方案了。
但月经真的需要因为体育考试这样的原因而被推迟吗？
18年雅加达亚运会中日冠军赛时，中国女足成员李佳悦于经期第二天，服用的止痛药并没有起效，至第二日回国，李佳悦一直处于极度疼痛失血状态。这只是她所记得的故事之一，尽管如此，她仍旧认为比起伤病，经期只是很小的困难。
一方面，经期不宜运动，似乎是千百年来某种弱化女性的自证预言——即便没有不舒服，很多女生在经期也会跳过体育课，这似乎已经成了某种约定的“习俗”。
在现代医学的帮助下，我们有足够的药物控制经期的症状。而且目前，没有任何研究显示经期运动会给身体带来伤害，之前的一些经期需要避免腹压变化运动的研究，也基本上被推翻了，经期运动，甚至是可以缓解痛经的。
但当女孩在“每个月的那几天”总是跳过体育课之后，我们给自己打上了“不可以”的烙印。但运动本身就是属于女孩儿的，也是属于经期女孩儿的。
或许当女孩儿们习惯了运动这件事，习惯了经期运动这件事，推迟月经的需求，也就不那么急切了。
当然，这里绝不是在漠视女性经期的痛苦，那些疲惫，那些不适，那些疼痛，都是真实的。我们鼓励女孩在身体感受允许的情况下，多参加体育活动，做自己能做的任何事，但女孩们绝不应该，在非常不适的经期，参加可能决定自己未来生活走向的体育考试。
图 / 《17.3关于性》
更重要的，另一方面，像体育中考这样的考试，真的有必要一定要在某一天进行吗？
1-2周的时间，普通人的体育成绩并不会发生巨大的改变，所以在一定时间周期里，多设置几个考试时间，并不会带来不公。甚至都不需要多个时间，只要让缓考的考生有机会拿满分，让女生有机会在考试时避开月经就可以了。
我们追求的公平，是机会上的平等，如果一定要让某些人在身体处于不佳的状态时进行考试，它在升学考试中给予人的机会本身就是不同的，这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缓考分数打折的方案，不是在消灭不公正，而是在制造不公正。
只要在一到两周的时间里，让学生能够自由选择考试时间，这样一个简单的规则改变，受益的群体绝不仅仅是来月经的女生。
相关新闻下的网友评论
当然，这还遗留了很多问题。体育中考采用灵活时间的影响不大，但统一命题统一测试的中考、高考，却很难采用类似的方案。
灵活考试当然不是能够解决所有问题的方案，但至少，它能够解决一个问题。至少能让不少女孩，不用在15岁，对药物一无所知的时候，莫名其妙被要求服用避孕药。
避孕药是女性的选择，也应该只是女性自己的选择。
重要的不是吃不吃，怎么吃，而是她的选择是否基于足够的信息知情，是否发自本心，是否被充分尊重。
P.S. 本文观点仅代表特约作者个人观点，部分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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