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早时分,一名网友分享了一张“九街淑芬掌中宝串串公司”店内的厕所标识,引发了网友们的争议。
图/搜狐新闻
图片中的厕所标识,看上去是一名男子趴在墙上偷窥女性。
有网友表示,这样的厕所标识引起了自己的不适,结合了厕所这样的场景,让人联想到电影《熔炉》中的画面。
电影《熔炉》中,校长在厕所隔间上方窥视上厕所的女童。
九街淑芬是一个号称宠爱女性的品牌,从它们的女性形象logo,到slogan“将宠爱进行到底”,再到它们面向女性的一系列特殊政策(例如免排队等),似乎表面上的确是重视女性消费者的然而,这样的标识出现在这样一个“宠爱女性”的店里,不可不说让人大跌眼镜。
事实上,这个标识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并引发争议了。
2020年在上海开业的一家“发达盛”粤菜店,老板Charles“本人亲自设计”了这个标识放在了洗手间的门口,引起熟客的不满和一番互相辩论后,最终撤下了这个“老板认为很幽默”的标识。
当然,这个标识明显并不是Charles“亲自设计”的。在2019年,一位在印度的推特用户分享称,他2018年曾在一个五星级度假村Della Advanture见过这一标识牌,他说朋友还告诉他里面有更多令人不适的物品。
此外,在我国台湾的桃园市,2019年对外开放的伦坪文化地景园区也出现过这一标识,而且甚至还有更为露骨的男性标识用手掀起女性标识裙子来窥视的设计:
值得一提的是,无论是Charles、五星级度假村,还是桃园市负责园区设计规划的局长,似乎都认为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这真的只是一个“玩笑”吗?为什么有的人觉得幽默,有的人却根本笑不出来?我们想在这篇文章中讨论一下这件事。
厕所文化与幽默
实际上,厕所文化与幽默之间的确有着深厚的关联
比如很爱讲屎尿屁的脱口秀女王Ali Wong,就用“自己老公无论何时都要上很久的大号,而自己顾孩子和工作忙到大便塞满肠子”来讽刺男性在育儿和家庭上的逃避:
漫画家也会在厕所里找到讽刺的点:
“看来有人去过Costco……”
芬兰的脱口秀演员Ismo,甚至有一个近四分钟的段子专门用来聊“shit”:
这些幽默有什么共同点?
答案是TA们在关注的话题,是大家能够达成共识的(男性逃避育儿、Costco喜欢卖大件东西),而这种关注往往会以自嘲的角度或是语气出发来讽刺和冒犯,从而在幽默的同时引发思考。
前文提到的“发达盛”的老板Charles认为,根本不存在任何既不冒犯别人又能搞笑的内容,这的确没错。但在幽默中冒犯的艺术其实是有界限的。
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冒犯的对象不能是事件中权力较弱的、受到侵害的,除非讲这件事的是受到侵害的本人,或是征得了本人的同意。
打个比方说,某地接连发生诱拐事件,如果你想调侃、讽刺,那应该去关注拐卖者、买方和监管机制,而不是讽刺被拐卖者。同样的,如果你想在厕所偷窥这个议题上进行嘲讽,那应该是面向偷窥者,而不是被偷窥的人。
此前引起争议的脱口秀片段,一名脱口秀男演员在台上调侃女观众“你被拐卖到哪里”。
因为错位的关注,其实是对受害者的二次伤害,并使TA们的境况雪上加霜。
而这个案例中受害者的群体,是在上厕所时可能被偷窥的全体女性。
不敢在外上厕所的女性
或许一些男性很难想象,但有很多女性在外时很少上厕所。
在观察到很多女性受到膀胱问题的困扰后,Siobhan M. Hartigan等泌尿科专家开展了一项关于“为什么女性不愿意使用公共卫生间”的问卷调查。而在公共厕所里感受到的不安全感,就是其中的重要原因之一:
“(公共厕所)听上去就像是吸引变态和杀人犯的地方。”
“通常洗手间都在比较偏僻的地方,而且里面可能是空无一人的。这会使女性容易受到攻击。”
“担心因为厕所的性别政策,或有人放置偷窥摄像头而被偷窥
这些来自于女性的真实感受,可能在看这篇文章的姐妹也有过同样的想法。
事实上,如果在搜索引擎中以“偷窥 厕所”为关键词进行检索,会发现相关的案件层出不穷,而且绝大多数都是男性以各种方式在女厕所偷窥女性(至少我看了一百多个卷宗都是如此
有的男同志可能这时候要说了,被偷窥怎么啦?我如果被女生偷窥撒尿,我不会觉得怎样啊?
很有趣的是,这种“玩笑”的确也发生在一些男性洗手间中。这些洗手间在男性的小便池前摆放了一排女性照片,每个人带着不同的表情审视或是评判着在面前小便的男性:
上文提到的印度五星度假村,走进男厕所更是会看到一排被摆放的女性模特站在那里:
简单来说,会造成这种差异的原因,在于男性和女性的权力不平等
在一些男性身上,被女性看到生殖器是一件展现自己雄性风采的好事(是的,甚至还有人专门会拍下自己的生殖器私信发给女性),这不仅不会让他们尴尬、羞耻,反而会使他们感到愉悦:她看到了我的生殖器,如此的巨硕、充满雄风,她一定已经按耐不住想和我发生性关系的冲动了。
而当这件事发生在女性身上时,这种窥视是侵犯:让我来看看,你在这样私密的空间里做最私密的事是怎样的?这么私密的事都被我凝视到了,你就来和我发生关系吧。
这也正是《熔炉》一片中,当校长光明正大地窥视女童上厕所的情节发生时,观众们感到毛骨悚然的原因当权力已经达到完全压制时,你的隐私不再是隐私,而这意味着你已经被高位者完全掌控,不再有任何自己的自由。
培养“感同身受”的能力
绝大多数男性不会生活在女性的视角中,正如顺性别异性恋不会生活在性少数的视角中,高个子不会生活在矮个子的视角中,在城里的人不会生活在乡下的人的视角中一样。
我们对很多事件的解读,也都只能站在自己的视角当中。
因此男性很难理解为什么很多女性不敢走夜路、不敢上厕所,异性恋不会意识到性少数的人面对的压力、挑战和困境,高个子很难看到为什么一个两米高的架子对于矮个子的人很不好用,城里的人觉得乡下的孩子吃不上鸡蛋不可思议。
我们要如何解决这种视角不同带来的问题?我也没有好的答案,但我们有两点可以做。
第一,试着让这种调侃平等存在。
比如同样是厕所标识,我还找到了这款男生和女生都在尿急的版本。我可能更认同这个版本是“幽默”的:它的确发生在我们身上、男性和女性都会发生、而且它很有调侃的意味。如果不是尿急,谁会急着搜寻公共场所的厕所好赶紧解决掉呢?
第二,先试着把自己放进对方的环境之中,了解对方的情况与困境,然后想象一下自己如果听到这种调侃是否会感到有趣和好笑,而不是受到伤害。
值得一提的是,“淑芬”是以女性顾客为核心,“发达盛”的老板与很多女性共事很久并且关注乳腺癌的议题,这都说明他们其实与女性的关系本可能是比较友好的。然而他们会选择这样的厕所标识,正是说明了即使一个人关注女性议题、对女性友好,往往也不能感同身受。
如果我们再发散一点,去观察一些女性议题中的讨论,就能发现甚至连女性自己,有时都不能体会其她女性的经历。
感同身受(同理心)是一项技能,有的人天赋比较好,或是生活在一个充满同理心的氛围中,使得TA们很快掌握了这个能力。而那些没有这两项优势的人,需要让自己多练习,才能拥有它
写在最后
在这篇文章的最后,我想起不久前和一个有志于脱口秀的朋友的一段聊天。
他抱怨说,现在讲脱口秀越来越难了,很多话题不能说,否则就会有玻璃心的人指出这种调侃是不是不合适。
我说,的确在有的议题上,会遇到“玻璃心”的人。但更多的情况下,其实这是社会的进步:社会意识到了,有人会在这样的话语中受到伤害,而且这种伤害是不该发生的
女性,性少数,与社会规范和期待不符的人在生命中经历了太多苦难与坎坷,TA们的这些磨难却又要被人嘲笑。
冯巩的小品《小棉袄》中,用“货比三家”“二手货”等形容冯巩嫁女,可谓教科书式的物化。
如果一个创作者认为这无伤大雅,只能说无伤的是创作者的大雅,而这样的创作者,不该得到掌声。
P.S. 本文观点仅代表特约作者个人观点,图片源于网络。
继续阅读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