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2023的考研政治大题,很多网友在@北大杨立华讲庄子 最新发布的视频下留言说,老师提醒大家思考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今年的考研政治大题。 
当今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这也许是1840年以来最大的一次易变。在此环境下,“世界怎么了、我们怎么办”不仅是时政热点,更是摆在每一个人面前的问题。杨立华教授建议同学们要积极地去思考,为什么是“百年未有之变局”,为什么会对现今所处的历史阶段作出这样的判断。 
常有人说,疫情爆发前是正常状态,疫情爆发后是非正常状态,但事实上从来没有人跟我们许诺过,什么样的状态才是正常状态,变化都是季节性的。杨立华教授的比喻是,过去30年,春、夏的季节已经结束了,要准备过秋冬了。
今天,活字君与书友们分享杨立华教授讲“如何看待历史的斗争与循环”这一问题,出自B站@北大杨立华讲庄子。
如何看待历史的斗争与循环?


杨立华 口述
首发于B站@北大杨立华讲庄子
字由视频内容和《中国哲学十五讲》整理而成
ID为“黑色追梦少年”的同学提问:杨老师,冷战结束以后,人类进入了一段短暂的和平时期,但是新世纪以来,尤其是近几年世界又开始爆发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摩擦,包括台海关系,仿佛福山所谓的已终结的人类历史的意识形态斗争正在重新开始。不知道老师您怎么看?
杨立华:
这是一个非常宏大的问题,也正好是我这段时间十分关注的一个问题。如果这位同学有兴趣,可以看我在今年世界读书日的一个线上讲座,题目是《刺向历史深处的刀锋:韩非子与〈春秋〉学》。我在讲座中强调的最核心的一个观点,是“世界历史的‘冬天’”来了。
近年来,我们常听到一句话,就是 “当今世界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其实所有的同学都要好好想一想,为什么说我们现在面对的是百年未有之变局,为什么会对现在所处的历史阶段作出这样的判断。为什么人们认为这一剧变的剧烈的程度超过了1949年共和国的成立,超过了1895年(注:清朝政府和日本明治政府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达到如1840年那样的剧变的程度。这个问题希望大家自己去思考,不见得要追求答案,但要去思考。我不会直接地给我的回答。
历史终结论的谬误
我先来谈谈问题中提到的“历史的终结”这一命题,我不客气地讲,这一命题就是个笑话。我认为西方人爱讲终结,与他们的世界观有很大的关系。他们似乎总是在等待末日审判,所以动不动就讲终结。上个世纪,也有人讲哲学的终结。
我将这种糟糕的话语方式归纳为孟子所说的“淫辞”。孟子讲有四种错误的思想言论,即诐、淫、邪、遁“四辞”:“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四辞”既是错误言论的四种形态,又是错误言论的四个发展阶段。其中,淫辞就是指过度言论,是从诐辞进一步发展而来的一种言过其实、张大其事的言论。它的最主要特征就是过度。试问世界到这一刻结束了吗,人类历史完结了吗?并没有。
这类终结论曾经在西方传统里不断地出现,而今在我们的话语习惯中也有类似的表达。前两天,我看到某一本书的书名觉得非常可笑,书名是“世间再无XX”/“世上再无某某”。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当一个人去世了,世间再无XX,这样的表述就是标准的“淫辞”,这样的表达就是没有道理的。
塞缪尔·菲利普斯·亨廷顿(Huntington·Samuel·P 1927-2008年),美国当代极富盛名却又颇有争议的保守派政治学家。以《文明冲突论》闻名于世,认为21世纪国际政治角力的核心单位不再是国家,而是文明,不同文明间的冲突。
所以,福山(Francis Fukuyama)与《文明的冲突》一书的作者塞缪尔·亨廷顿(Samuel P. Huntington)的历史见识相差甚远,完全不在同一个层面。
“河东河西论”背后的动力机制是?
接下来,回到“历史的剧变”这一问题。我在读研究生时,曾听季羡林先生讲过一句话,他说东西文化的关系从几千年的历史上来看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二十一世纪是中国文化的世纪。”后一句我在当年是认同的,但对于老先生说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观点我就很不认同了。为什么三十年会发生历史上的某种方向上的转折或者转变?“河东河西论”背后的动力机制到底是什么?这个动力机制没有讲清楚,我当然不认了。人在年轻的时候,会有一些质疑和冲动,会认为“我觉得你没说好,我就要质疑你。”这样挺好,我们那时候也是这样。
但是到了一定年纪,我就发现老先生说的的确是有道理的。对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一问题的理解在很大程度上,要回溯到北宋哲学家的观点。邵雍的哲学给了我根本的解答。邵雍说:
三皇春也,五帝夏也,三王秋也,五伯冬也。……唐季诸镇之伯,日月之余光也。后五代之伯,日未出之星也。自帝尧至于今,上下三千余年,前后百有余世,书传可明纪者,四海之内,九州之间,其间或合或离,或治或隳,或强或羸,或唱或随,未始有兼世而能一其风俗者。吁,古者谓三十年为一世,岂徒然哉?……惜乎时无百年之世,世无百年之人,比其有代,则贤之与不肖,何止于相半也?时之难不其然乎?人之难不其然乎?
治世常少而乱世常多,历史发展又在一个必然的递降的过程中。为什么治世如此之难呢?在帝尧以来的三千余年里,没有能维系六七十年(兼世)的治世。古人把三十年当作一世,这难道是偶然的吗?
邵雍,字尧夫,出生于1011年,去世于1077年。死后赠谥康节,所以人称康节先生。先世在河北范阳,父辈迁居河南,后来就长期定居在洛阳,去世以后就安葬在洛阳伊川县。邵雍其人纯厚而精明,数术极精准,又不因高明而导向单薄。邵雍的诗写得很好,是用诗歌表达哲学的典范。《伊川击壤集》是我们了解邵雍哲学的重要资料。(《中国哲学十五讲》杨立华/著)
为什么三十年为一世?邵雍说:“时无百年之世,世无百年之人。”一世三十年,其实就是一代人的有效工作时间。人即使能活到七八十岁,真正能发挥作用的时间也不过三四十年。一代人的心理倾向决定了这一代整体的历史发展方向。而一代良法美治之所以难以长期维系,原因即在于此。
邵雍曾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比喻,他认为历史是有春夏秋冬的,即“历史的四季”。我提出“世界历史‘冬天’”这一讲法跟邵雍提出的“历史的四季”是有关联的。如果进一步从动力机制来理解这个词,那么就要凸显两宋道学里的一个特别重要的概念——“理势”,即道理的理,形势的势,也就是一种理,就有一种倾向。
最简单的,我举一个朱子评价历史、分析历史转折的例子。朱子有一个研读历史的疑问,说为什么秦亡以后同时并起那么多豪杰,最后终结者是刘邦。朱子在《朱子语类》中的讲述,对我启发极大。他说《史记·高祖纪》载:“独沛公素宽大长者,可遣,卒不许项羽而遣沛公。”因为秦的苛刻程度达到了极致,人的生活全在刚性的束缚之中,或者充满极度的紧张和张力的生活里,这样的心理情势是难以持久的。所以当秦的苛刻达到了极致之后,所有的人都趋向于宽,即历史的人心倾向于宽和的方向。于是一转,大家共同推待的那个人,就是像高祖这样的宽大长者。
朱熹,字元晦,一字仲晦。朱子的名号特别多,他又给自己取了很多号,比如号晦庵,又称紫阳先生、考亭先生、沧州病叟、云谷老人等,晚年号遁翁。由此可以看出朱子身上的文人气。生于宋高宗建炎四年(1130),去世于宋宁宗庆元六年(1200)。祖籍徽州婺源,生于福建尤溪,因为他长期在崇安、建阳讲学,所以思想史上称朱子的学派为闽学。(《宋明理学十五讲》杨立华/著)
这相当于人心里倾向上的阴和阳,当紧张达到极致的时候,人心就转向宽和。当放任达到极致的时候,人就会厌倦这无穷无尽的自由放任。甚至相当一部分人会在某一天,彻底厌倦了这无穷无尽无休止的自由选择,于是走向另一个方向。
从冷战、苏东剧变结束到今天,我们大概走过了三十年的整体趋向上表现为和平发展的局面,但是到了某个阶段这一趋向会到极致,那么在自由放任、过分宽和之后,就会导致另一种倾向的兴起,相比较而言,就是这位同学在问题中提到的斗争的倾向。
所以,无论是我在四月的讲座,还是我在今天回答@黑色追梦少年 提出的这个问题,我都想再次提醒各位,在未来较长的历史阶段中,各个层面都会相对比较艰难,而同学们要对各个层面的艰难作出足够的心理准备。简单地说,就是如果冬天来了,你不能仍抱着一个春天夏天的心。如果你带着春天、夏天的心来面对冬天,那么你将面对很多远超乎你意料之外的、不适应的境况。如果再形象一点说,就是“到了冬天,就别裸奔了,无论是思想上还是行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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