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又一场政变被德国警方扼杀在了萌芽中。

当地时间12月7日，德国警方派出3000名警察，在全国的130处地点多点开花，突袭了该国的极右翼组织“帝国公民（Reichsbürger）”。
25名组织的核心成员逮捕，包括一名现任柏林法官，一名前议员，以及该组织的创始人：海因里希十三世。
按照帝国公民的剧本，这个总人数超过2万人的武装团体，原本打算冲击德国国会大厦，在武装夺权成功后，复辟德意志帝国，并将海因里希封为行君主。
近年来，在欧美各国，像“帝国公民”这样的极端右翼团体，正变得越来越多。
而在这些团体背后，你总能看到一个名叫Terrorgram的神秘网络群组。这个网络群组，现在已然成为全球恐怖主义最大的苗床。
极端性群组
Terrorgram是一个组合词。
Terror意为恐怖主义，而gram则指代知名的加密聊天软件Telegram。
所以，所谓Terrorgram，广义上便可理解为，当下极右翼恐怖主义者所使用的Telegram聊天群组。
这些极右翼群组的人数大多在几十到数百人之间，人员构成主要以欧美白人男性为主，并有越来越年轻化的趋势。
比如，有个跨国的小型极端恐怖组织，名叫烈火师（Feuerkrieg Division），虽然人数只有30人，但已经在全球各地犯下过安置炸弹和焚烧教堂等恶行。
警方一查，发现烈火师的创始人来自爱沙尼亚，年龄竟然只有13岁。按照该国法律，甚至都没法给他判刑。
·烈火师一名成员的武器
概括起来，这些大大小小的极端组织，虽然各自都有着各自的纲领和诉求，但总结起来，绕不开“新纳粹”“白人至上主义”“煽动种族仇恨”“阴谋论”这几个关键词。
比如那个由13岁少年建立起的烈火师，其核心目标就是建立一个只有纯种白人的“地上天堂”。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黑人、穆斯林和犹太人，都需要通过所谓的“白色圣战”来进行种族清洗。
有些组织对犹太人和LGBTQ+群体尤其仇恨，他们的逻辑是：
犹太金主通过砸钱，支持LGBTQ+运动，让许多白人因追求性别多元化，而放弃正常生育，进而完成他们的“灭族大计”。
由此，便有了在社交媒体GAB上的“极右翼十字军组织”。他们在网上发帖，声称要处死Pornhub的高管们，以此来把白人青少年从“同性色情的可怕意识形态中解放出来”。
·gab上的宣传图
本文开头提到的，那个要在德国政变的“帝国公民”组织，其创始人海因里希十三世也对“犹太邪恶论”深信不疑。
这个海因里希老大爷，是欧洲900年大家族罗伊斯家族的正统后人，家底雄厚，富得流油。
但此人坚信世界由少部分犹太人操纵着，曾在2019年的一场数字峰会上，大谈罗斯柴尔德家族和光明会，如何操纵20世纪战争，把其他参会者直接吓傻。其远亲海因里希十四世直接将之称为“兜售阴谋论的糊涂老人”。
还有些极端团体，则将新纳粹与超自然主义结合，创造出了一批半邪教徒。
比如知名的英格兰恐怖主义团体ONA（O9A）,就是一个把种族主义和撒旦教结合的神秘派系。
该组织的分子，将种族灭绝和大规模枪击案称为神祇迦乐季对世界的清洗，并在“搞大事儿”前屠杀公羊，痛饮掺了迷幻药的羊血。
ONA还极度推崇性虐待与恋童癖，他们不但在自己的Terrorgram加密频道里分享奸淫幼女的视频，称该恶行为“升华的必经之路”，还创造出了一个名叫Rapewaffen的行动纲领，即：
要尽可能地强奸纯种白人女性，以此来让她们生出尽可能多的白人小孩，确保人口优势。
·也有组织称其为“强奸战争（Rape War）”
不论这些极右翼组织的思想有多疯狂，他们都能在一个个Terrorgram的讨论组里生根发芽，对那些慕名而来的极端分子反复洗脑。
在讨论组里，人们刷着毁灭或杀死非白人的话语，分享着各种白人文明即将走向灭亡的梗图。
将这些煽动仇恨的内容集结起来，便是一本本100多页，专门集中宣传恐怖主义的电子杂志。
例如在暗网上，有人找到一本名叫《MIL ACCEL》的极端右翼内刊，第一页的标语就是“恐怖主义是无人在意者的语言”。
这是一本右翼宣传合集，其内容的一部分，就是从各种角度，反复向阅读者灌输：犹太人是邪恶的，纯种白人文明已经到了最危机的关头。
这种灌输通常以海报作为载体，遵从一种名为“恐怖主义波（terrorwave）”的视觉风格。
该风格的特点就是在设计中，大量使用红、黑、白配色，并辅之以纳粹的符号、全副武装的士兵，以及简明扼要的极端标语。
制作这些危险海报的人，在现实中却通常表现得人畜无害。
比如加拿大有个叫麦克唐纳的20多岁青年，表面上是一家名叫Helios Design的设计工作室的主理人，实际上却是地下新纳粹运动的美学奠基人之一。
·麦克唐纳所设计的葡萄酒
《MIL ACCEL》的另一部分内容，则是一些对恐怖活动的实操建议，比如教读者如何训练自己使用武器，如何占领一个城市的重要设施。
这些内容通常来自一些专门分享制造炸弹和3D打印枪械的Terrorgram群组。极端主义者在这些群里受训、集结，为颠覆做好准备。
团队的领导者则会在群组里泄露出他们所认为的“敌人”的个人信息，并鼓励成员去积极地“拜访”他们。
要想让这群被重度洗脑的年轻人走上恐怖袭击的不归路，还需要最后一推，即需要一个强烈的动因，需要给他们创造一个由鲜血和死亡所构建的“英灵殿”。
于是，一种极度扭曲的圣人崇拜，便开始在无数的Terrorgram社群中传播开来。
死圣人崇拜
今年10月，在Terrorgram的群组里，出现了一部名为“白色恐怖主义（Ｗhite Terror）”的、被各大网站封杀的纪录片。
该片全长24分钟，记录了从1968年开始，那一个个迫害或枪杀非白人族裔的凶手。
单调的女声，念出这些恐怖分子的姓名，而配合的画面，则是这群疯子无任何马赛克和删减的、最赤裸的杀人画面。
在每个人名前，女声都加上了一个“SAINT”或是“BRO”，将这一个个反人类者封为圣徒。
这就是Terrorgram社群里“封圣文化”的一个集中体现。
在极端主义者看来，那些对非白人开枪挥刀的家伙，就是他们应该学习和效仿的榜样。
比如就在今年10月11日，有一个叫朱拉·克莱契克的19岁青年，在推特上发了一条内容为”我下定了决心”的推文。
次日，他便走上了斯洛伐克首都布拉迪斯拉发的街头，在一家名叫Teplaren的同性酒吧门口，枪杀了两名来此游玩的男孩，随后自杀身亡。
在枪击案发生前，克莱契克还曾在网上发表过一篇65页的自述宣言。在宣言里，他说自己是Terrorgram社群的深度用户，并称是佩顿·金德伦给了自己勇气，让自己能将枪口对准那些应该被清洗的家伙。
而这个佩顿·金德伦，就是2022年水牛城枪击案的主谋。
·佩顿·金德伦
今年5月14日，18岁的佩顿·金德伦持枪，在纽约州水牛城的一家超市里大开杀戒，造成10死3伤，而这其中，有10个受害者都是非裔美国人。
在直播平台TWITCH上，金德伦用头戴摄像机的视角，直播了自己这次屠杀的全过程。
而在过往的言论里，他说自己的偶像，是布伦顿·塔兰特，也就是2019年新西兰基督城枪击案的主角。
在那起震惊世界的清真寺大屠杀中，51人命丧塔兰特的枪口。
对于大众而言，这些枪击案的凶手，都是泯灭人性的恶魔。可对于像Terrorgram这样的讨论组，这些凶手却指引了他们方向，值得他们对此进行复刻。
所以，你会发现，这些极端凶手在行为上有着惊人的一致性：
同样是白人至上主义者，同样混迹在极端的讨论组，同样在犯案前发布宣言，同样在犯案中进行直播......
回到当下，在斯洛伐克的枪击案发生后，Terrorgram社区狂喜不已，将朱拉·克莱契克的杀戮视为英雄行径。
又一个“圣徒”就此诞生，成为“后来者的道标”，正如长期关注激进右翼话题的美国调查记者阿里温斯顿所言：
所谓Terrorgram，就是一个极其有效的千禧年新法西斯宣传网络，可以不断地量产恐怖分子，批发一起起独狼式袭击。
而将这条“杀手崇拜链”不断地向过去推进，你会看到更多十恶不赦之人的名号：
譬如1995年炸死168人的恐怖分子蒂莫西·麦克维，被称为“法西斯恐怖主义教父”的詹姆斯·梅森，美国纳粹党的创始人乔治·洛克威尔，以及众所周知的本拉登和希特勒。
·詹姆斯·梅森
如果说在之前，引导恐怖分子活动的，是对于某种主义或信仰的遵从，那么在今天，促使极端分子杀戮的，就是对于邪恶和死亡的纯粹崇拜。
·成为“圣人”的杀人魔，布伦顿·塔兰特
在“死圣人文化”的洗脑下，笃信白人至上和深层政府的偏激者，开始将恐怖活动当作证明自己活过的最好方式——他们不在乎主流媒体的评价，他们只想在Terrorgram这样的极端主义社区“青史留名”。
诚然，Telegram曾不止一次地对Terrorgram群组进行打击，但他们能封掉那些松散的极端主义群组，抓一两个小头目，却封不掉那些有关杀人犯的梗图，以及那些被无数次模仿的白人至上宣言和思想。
在互联网迈入web 3的当口，恐怖主义也终于走向了去中心化，从一个可以被明确打击的靶子，变成了无数潜藏在网络世界深处的潜在犯。
无可预测，难以斩断。

设计/视觉 Ela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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