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已去
但留给我们一个奇幻的童年
这个冬天的离别格外多。昨日凌晨，带给几代人童年回忆的“美猴王之父”严定宪因病逝世，享年86岁。
严定宪是《大闹天宫》的首席动画设计，我们熟悉的齐天大圣形象就出自他手。
此外，他也是《小蝌蚪找妈妈》的动画设计、《哪吒闹海》《舒克和贝塔》《鹿女》等片的导演，并曾任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厂长，推出了《葫芦兄弟》《黑猫警长》等至今仍脍炙人口的经典。
《大闹天宫》
《小蝌蚪找妈妈》
《哪吒闹海》
可以说，他见证了中国动画发展最辉煌的黄金时期。那些鲜活的人物、精美的画面、充满童趣又意蕴深远的故事，陪伴了无数中国孩子的成长。
当近年来人人都在期待着“国漫崛起”，回过头看看，我们的童年其实早就有过难以超越的惊鸿一瞥。
而随着老一辈动画人相继离世，为我们造梦的美术片时代也一去不复返了。
第22届上海国际电影节海报的主视觉灵感正是来源于电影《大闹天宫》。
01
几经推敲的美猴王
动起来不容易
说起严定宪，绕不开的就是《大闹天宫》。
1956年，严定宪刚满20岁，从北京电影学校动画系毕业后，刚工作不到3年，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就被当时的美影厂厂长特伟选去参与《大闹天宫》的制作。
《大闹天宫》是新中国第一部长篇彩色有声动画，国家非常重视，投资100多万元经费，在当年堪称一笔巨款。
自然，这部影片也配备了顶级的班底。导演万籁鸣，被称为“中国动画鼻祖”，曾制作中国也是亚洲第一部有声动画长片《铁扇公主》。人物设计张光宇，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教授、现代中国装饰特色奠基人之一。
而严定宪担任的是原画组组长。在那个完全依靠手绘的年代，动画角色的一举一动，全靠原画师一笔一笔画出来，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当时，张光宇为《大闹天宫》设计了近20个人物形象，从哪吒、二郎神，到玉帝、太白金星等，都惟妙惟肖，极具中国特色。
唯独主角孙悟空，张光宇设计了三版，导演万籁鸣却始终觉得差点意思。
张光宇设计的第一版美猴王形象
万籁鸣找到了严定宪，想让他试着做点修改。
那个炎热的夏天，严定宪每天下班回家后都会临摹张光宇的《西游漫记》画册，白天上班再不断构思新设计。
几经推敲后，刻在几代中国人心中的经典美猴王形象终于诞生。
桃心形的脸，两根绿眉毛。鹅黄上衣，虎皮短裙，红裤黑靴，颈间还有一条翠绿色围巾。这个孙悟空机灵又活泼，而且颜色鲜明，线条简洁，让人过目难忘。
万籁鸣大为满意，给了8个字的评价：“神采奕奕，勇猛矫健。”
孙悟空的造型定下来后，原画组马上开始着手设计角色的表演。但严定宪又遇到了难题，大家都只在戏曲或年画里见过孙悟空，没人知道它动起来是什么样子。
为此，原画组请来了已退休的京剧大师、“南猴王”郑法祥给大家上课。
郑法祥演了一辈子猴戏，严定宪听过他讲戏后，对孙悟空的表演有了更深的理解，加入了许多挠痒、揣手、耸肩的小动作，猴的感觉一下子就出来了。
那段时间，严定宪在桌上摆了一面镜子，每天对着它“抓耳挠腮”，揣摩孙悟空的神态表情。
因为当时没有电脑，所有画面都要靠手中的画笔完成，时长114分钟的《大闹天宫》，每10分钟就需要7000到10000张原画，工作量非常庞大。
严定宪他们几乎天天加班，绘制了近两年才完成。
1961年，片子放映后，海内外获奖无数。
它不仅在国内反响热烈，还成功走向了世界，在巴黎上映一个月就收获了10万人次的票房。美联社甚至称它“比迪士尼的作品更精彩”。
02
受到阿童木的启发
有了邋遢大王、葫芦兄弟
《大闹天宫》之后，严定宪又参与制作了不少优秀的美术片。而此时，中国社会也在发生着巨大变革，以前那套动画片的模式渐渐不适用了。
1984年，严定宪成为美影厂的第二任厂长，一上任就感受到了亟待改革的压力。当时，美影厂习惯了拍各种短片动画，但这个长度拿去电影院放映太短，对于电视台来说也过于单薄。
就在这时，严定宪想起了一个带给他很大启发的人——日本的“阿童木之父”手冢治虫。 
严定宪去日本交流时，参观了手冢治虫的动画公司，深感于日本动画产业的发达。
一部《铁臂阿童木》可以制作成上百集在电视台播出，“前五集放的时候后五集已经在做了，而且每个星期播出的时间都是定死的，不允许中间开天窗。”
他和手冢治虫聊得投机，很快成为了朋友。手冢治虫坦言，自己之所以决定从事动画，其实是受了美影厂电影《铁扇公主》的影响。于是，严定宪画了孙悟空，手冢治虫画了阿童木，让中日两国最具代表性的卡通人物来了一次打破次元壁的握手。
回国后，严定宪一直记得日本产业动画的成功，决定也要在中国发展类似的模式，《邋遢大王奇遇记》便应运而生了。
这是严定宪推广的第一部动画系列片，讲述了一个不爱干净的小男孩误闯“地下老鼠王国”，在朋友们的帮助下逃离到地面的故事。
它一共有13集，每集仅10分钟，剧情环环相扣，上映后反响非常热烈。孩子们每看完一集都觉得意犹未尽，一到播出时间就守在电视机前，期待着新一集的内容。
严定宪还推出了《葫芦兄弟》《黑猫警长》《舒克和贝塔》等至今仍让人印象深刻的系列动画。
其中，《葫芦兄弟》根据小说《十兄弟》改编，因为预算低、时间紧，原著里10个形象各异的人物，被导演简化成了7个外形相似、颜色不同的葫芦娃，原本遭到了很多领导的反对。是严定宪力排众议，拍板支持了这个创意，才有了我们现在看到的版本。
这段时期的美影厂，随着产业化做得越来越成熟，各种好片子层出不穷，给80后、90后的童年留下了永久的美好回忆。
03
全国各地“下生活”
2011年，3D版《大闹天宫》翻拍，请严定宪担任艺术顾问。一时间，网上又掀起一阵“美影厂热”。
很多人问严定宪，为什么现在的国产动画再难以超越当年？严老却并不悲观，认为现在的制作技术比他们那个年代好得多，专业人才也多得多，一定会有更好的作品出现。
不过，他也提了几点对当下动画市场的反思。“现在很多人拿到片子就是用脑子想象，也不去采风。我觉得想象力当然不可或缺，但真实的体验也绝不能少。”
的确，巅峰时期的美影厂，不管创作长片还是短片，“下生活”都是必备的功课。
拍《草原小姐妹》，严定宪就跑到零下20几度的内蒙去体验生活。为了创作《金猴降妖》，他和同为美影厂原画师的妻子林文肖到江西三清山采风。
《哪吒闹海》去的则是山东沿海。在那里，严定宪他们看到了壮观的蓬莱阁，参考它设计出了陈塘关的外景。
不仅如此，因为片中涉及到很多海洋生物，他们每天都花很多时间看各种鱼类怎么游泳。尤其是以前没见过的活乌贼，大家给它画了不少动态速写带回去。
剩余的时间，他们还去了石岛，和当地渔民接触、画人像。
在岸边的时候，他们就观察大海，连水浪迫近礁石的产生的运动也要细致地记录下来，力求画出逼真的效果。“因为在上海看到的海很平静，没有这样的气势。”
这样用心的付出，带来了一帧帧不可复制的传世经典。即使在电脑绘画技术已十分发达的今天，很多人依然会被当时中国动画的水平惊艳。
可惜的是，近年来，越来越多美影厂的老艺术家离开了我们。葫芦娃的导演胡进庆、《黑猫警长》的导演戴铁郎……他们的离去，也带走了那个一笔一画、精耕细作的时代。
晚年的严定宪，虽然不再有新的创作，但依然心系中国动画。
“有一次记者问我，你还有什么想法，我说我也不可能再去做片子了，我就希望有一些有心的动画的制片人、有一些动画的导演能做出几部好片子，满足一下观众的需要，改变现在的状态。”
文、编辑／strawbe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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