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姐妹互掐
姜子阳回到家里,跟母亲说在外面吃了饭,就去休息了。从昨夜折腾到现在,的确是困了,倒头就睡,睡得很熟,很踏实。
这边汐瑶回到家里,从柜子里拿出内裤和睡衣,就进了洗手间。洗了澡的汐瑶,蓬松一头乌黑的秀发,衬托着满面潮红,双乳傲然,似乎要从宽松的睡衣里跳了出来。她容光焕发,性感十足。
汐雪盯着妹妹,感到一丝异样,却也说不出哪里的问题。问道:“汐瑶,有什么好事,这么高兴?”
汐瑶一副得意的神情瞅着姐姐,一双丹凤眼格外妩媚动人。经历了恋爱的她,自己都感到身体和精神都发生了突变,觉得自己不再是青涩的女孩,好像正在变成成熟的女人。
姐姐的问话让她回忆起上午发生的一切,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她自己都没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跟子阳哥爱在一起了。脑子里放映着她和子阳哥共同制作的爱情片,满是爱欲,想想就羞人,想想就刺激,身体不由得享受起那种津津唾甜的快感,又有了感觉。
她心里装满了子阳哥,一想到她的子阳哥,就心情激动,就想飞到他身边,抱着他亲吻。想着,想着,竟然呆痴在那里。
汐雪感到妹妹好像变了个人,一下子变成了个大人,浑身性感十足。她是过来人,经历过男女之事,就觉得妹妹好像恋爱了。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妹妹会爱上姜子阳,跟他纠缠在一起。
汐雪很好奇,又问道:“汐瑶,有什么好事,看你兴奋的?”
汐瑶更是得意,就想逗逗姐姐:“当然是好事,天大的好事,你想都想不到,知道了你要后悔死了。”
又神神秘秘地对汐雪耳语:“姐姐,你跟姐夫谈恋爱是什么感觉,感觉好吗?”
汐雪更加确信妹妹恋爱了,但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她的婚姻是生活的需要,也可以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谈得上恋爱。他并不爱自己的丈夫,睡在一起就是尽义务,没有什么情趣。对比之下,她觉得还是喜欢姜子阳,常常想着他,即使跟丈夫做爱,也把他假想成姜子阳。特别是前几天看到了姜子阳,听到了他的一些事,真的很后悔。
想到这里,她淡淡地说道:“你还小,不该想这些问题。男女在一起,哪有那么多爱,都是过日子,平平淡淡。你以后就知道了。”
“嘁!那是你跟姐夫没有爱,才这么说的。”又低声问道:“姐,你爱子阳哥吗?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亲过嘴吗?”
这一问戳到了汐雪的痛处。姜子阳是她的初恋,怎么会没有爱?他俩当然是在谈恋爱,哎……想想跟姜子阳分手就心痛。她极不愿意提起这件事,打断汐瑶的话:“好了,不谈这了。”又盯着汐瑶:“奇怪,你今天抽哪门子疯,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事?
汐瑶有点心虚,脸红了起来,但仍然保持着气势,说道:“人家就是问问嘛,干嘛这么心虚,不敢回答。”
看到姐姐不说话,就更加直白地问道:“问你个私密问题,你可以不回答。”
“什么问题?不要乱问哟。”
“你跟子阳哥那个了没有?”汐瑶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道,自己也羞涩起来。
“什么‘那个’?你说的什么呀?”
“哎呀,就是那个,那个,哎呀,你们有没有亲嘴?有没有在一起睡过?”
汐雪真正被击中了痛处,别说做爱,那个时候遵从母命,跟姜子阳一直保持着距离,虽有牵手,却是连嘴都没有亲过。母亲说,只有这样吊着胃口,姜子阳才会更珍惜她。这是她最后后悔的一件事。如果亲了、睡了,还会分开吗?恐怕连孩子都有了。她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只好反击:“小孩子家家,尽想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也不害羞。”
汐瑶不再问了,说了句:“姐,我认为你离开子阳哥是个最大的错误,总有一天要后悔的。”
汐雪感到妹妹今天奇奇怪怪,她是过来人,很自然感觉到妹妹恋爱了。没有想到的是,汐瑶下面一句话让她感到如同雷击。
汐瑶一本正经对她说:“姐,你不要子阳哥,我可要了哦。你不喜欢他,我喜欢。
“什么?什么……”她愣怔在那里,痴呆地看着汐瑶,好像不认识。
汐瑶又补了一句:“我准备去找子阳哥,跟他谈恋爱。”说完也不管汐雪,自顾自进了自己的房间,关起门,把呆若木鸡的姐姐丢在门外。
第九十一章 在河之洲
汐瑶有了困意,倒头就睡。朦胧中她感到自己飞上了天,飞到一个河中的小洲,绿草茵茵,水面上一对鸳鸯亲亲我我,自己在那里翩翩起舞,突然来了一个美男子,高大英俊,朦胧中好似子阳哥,他站在那里欣赏着,鼓掌之后,吟诵着一首诗: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窈窕淑女,琴瑟友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他的吟诵很好听,她很喜欢,也很兴奋,上前撸着他,凝视着他,被他的英俊、健壮的阳刚之气所包裹。她太喜欢他了,情不自禁抱住他,疯狂亲吻起来。一会儿,他拥抱着她躺在草地上 ……这一切发生在电闪雷鸣之间。
汐瑶感到自己非常痴迷,不能自拔。她没想到有这般美妙。她满面潮红,光彩照人,羞涩道:“我感到很幸福,很快乐。子阳哥,我爱你,好爱好爱。你爱我吗?”
子阳没有回应,但眼神里满是宠爱。
忽然,来了一位老妇,好像是母亲,大声呵斥子阳,把他赶走。又对她说:“你们在一起有违世俗礼法道德,犯了天条,绝不允许。”然后递给她一把手枪,说:“你自行了结吧。”就走了,她孤零零站在那里,泪流满面,在爱情的烦恼和绝望之中,举起枪就要自尽。
这时又来了一位老人,慈眉善目,一脸智慧,从她手中把枪拿走,问她:“孩子,为什么悲伤?”她说“我失去了爱人。”  
“哦,这很正常。如果失恋了没有悲伤,恋爱大概也就没有什么味道了。可是,小姑娘,我怎么发现你对失恋的投入甚至比你对恋爱的投入还要倾心呢?”老者说道。
她说道:“把已经相爱的人给丢了,这份遗憾,这失落,您非个中人,怎知其中的酸楚啊。”  
老者看了看她,说道:“丢了就丢了,何不继续向前走去,俊美的男子还有很多。”
她不服气:“虽然俊美男子很多很多,但我只爱她一个。我要找到天涯海角,直到把他找回来。”  
老者问道“如果永远找不到他,你怎么办?”
“那我就用自杀来表示我的诚心。”
“如果这样,你不但失去了你的恋人,同时还失去了你自己,你会蒙受双倍的损失。”  
“您说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很爱她。”
“真的很爱她?那你当然希望你所爱的人幸福?”老者慈祥地看着她。
渐渐地,她感到老者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听不见了,不知道后面还说了什么。
汐瑶突然醒了过来,原来是一个梦。梦中的情景历历在目,她使劲想了想,也不知道这个梦说明了什么,预示着什么,难道是对子阳哥的爱和向往,以及对未来他俩关系的担心?老者是不是要告诉自己,不能为了爱而迷失自己?为了“所爱的人幸福”,给他也给自己选择的权力?
所谓日有所思,也有所想,是不是这样?
步入青春期的少女后,若有了心上人,就会对他产生强烈的好感,依恋对方关注对方,以至于渴望和对方在一起,禁不住就会浮想联翩,脸红心跳。
第九十二章 突发事件
就在姜子阳和汐瑶亲亲我我的时候,上午突发一件大事,忙坏了古城地委和行署的领导们。
两个小时前,古城地委办公室接到省委办公厅电话,通知说省委第一书记程文岘上午将到古城地区调研,望他们做好准备,其它什么都没有说。
向阳接到通知就紧张了,一时间也没有了主张,不知道怎么准备,怎么接待,就电话叫来姜丰禾和地委秘书长前来商量。
姜丰禾来到地委办公楼,问地委秘书长,有什么意见或建议。这接待工作主要是办公室这摊子事,但因为消息太突然,有没有具体要求,地委秘书长捞了捞头,也是没有主张。
向阳就看向了姜丰禾,只指望他了。
姜丰禾也感到突然,不知道程书记突然前来是何意思,想了解什么。想了想,说程书记来,想要了解的无非三个方面,一是农村生产责任制改革,这是当前改革的重中之中;二是严打,这是目前中江省的重点任务;三是民情,这跟市容市貌和市场交易有关。临时抱佛脚已经来不及了,也没啥好准备的,只能实事求是,敞开让程书记看,他需要什么就汇报什么。
当然也不能完全没有准备。姜丰禾提出,农村生产责任制方面的题目,由行署负责,好在前段时间做了广泛调研,材料和实例都是现成的,今天就见见公婆;严打由地区公安局负责,还有安全保卫也由地区局负责,建议把薄巩和省厅督导组组长王达嘉叫来商量;通知古城县委即刻前去检查市容市貌市场,也不要大动干戈,把占道的摊点理顺就行了。
姜丰禾又提出,说程书记兼任大军区第一政委,这次来会不会视察军分区,建议通知军分区司令员、政委和政治部主任一起参加接待。
说到这里,看向了向阳,带有请示他决定的意思,毕竟他才是地委一把手,姜丰禾自然会给予足够的尊重,绝对不会越俎代庖。
向阳觉得姜丰禾考虑很全面周到,心里满意,当即同意,指示地委秘书长通知各方加紧准备。
最后,姜丰禾提出,请宣传部通知省报驻古城记者和古城报记者随同调研。
话说程文岘上班的时候,看到摆放在办公桌上的内参,是华新社住中江记者站写的,题目是“古城地区青龙乡撤社建乡试点经验的启示”,其中特别提到了古城县青龙乡的做法,以及面临的问题。
内参上有中央领导的批示:古城地区撤社建乡试点经验值得重视,应该总结经验,稳步推广。
程文岘敏感的意识到撤社建乡是当前农村改革的一件大事,已经引起中央高度关注,中江省委必须马上采取行动,落实中央指示精神。
又看到当天中江日报登载的关于姜丰禾“不妄取”的为官之道,描述他不争权,不为利,心系百姓,勤政为民的事情。描述了他的普通人形象,举了很多例子,包括他从不利用职权为自己谋利益,从不吃占拿公家的东西,从不沾边吃喝风,身居高位仍然住在民宅里,生活在普通百姓之中;利用节假日下乡,深入农户促膝交谈,了解民情,帮助解决实际问题;走街串巷跟市民聊天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古城人很喜欢跟他聊,有了困难也会跟他吐吐,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会尽力协调解决;带头募捐修复古城古城门、古城墙,保护古建筑,传承历史文化;用自己的工资接济困难户,逢年过节给困难户送物资,出钱建街头理发店、建水井坊设施,出钱买电视机给街坊四邻看;对上尊敬,对下亲和,关心身边工作人员,遇事不责难下属,自己主动承担责任,善于沟通和协调……林林总总。
文中说,有人问姜丰禾,为什么不搬到地委常委别墅楼,他只是淡淡说,已经习惯了,官也好,民也罢,居者有其屋便足够了。
文中说,“不妄取,不妄予,不妄想,不妄求”十二字的关键,在‘不妄’二字上。引述《说文》诠释,指出妄,乱也。姜丰禾不妄想,不妄求,不是妄自菲薄,他的不妄,就是对权力没有非分之念,不贪恋。古人云:施妄者,乱之始也。
文中说,姜丰禾非常低调,谦和,居上位而不骄,在下位而不忧;说他安于清贫,事亲济民,贵而不骄,事当务实。
这篇文章以“一个高级干部居上位而不骄,心系百姓,事亲济民”的标题突出内容,加了编者按,指出:一个党的高级干部,因为有坚定的信仰,所以能够忠诚热爱百姓,平等地看待他们,无条件地帮助他们;能够‘将心比心’,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体贴他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不同别人计较享受的优劣,而比较艰苦奋斗的精神;能够在患难时挺身而出,在困难时尽自己最大的责任,保持‘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革命气节。
标题和编者按刊载第一版右下方,文章则转入第三版社会版。
程文岘当即决定前往古城调研,也借此机会见见姜丰禾这位新任专员。他跟邵勤褚、孟立达打了招呼,带上秘书长芈书章、省委经济工作部部长、宣传部主管新闻的副部长、政研室主任、体改委主持工作的副主任几个,轻车简从前往古城。
这次,只有一名省报新闻记者陪同采访,她就是孟文涵。
说话间,程文岘就到了古城。古城地委书记向阳带领全体地委常委、行署正副专员、以及古城县委书记、县长,还有古城军分区司令员卫玺尧和政委、政治部主任一众,在地委大院门口迎接。这个时候,还没有到行政区边界迎送领导的习惯,没有鲜花条幅,没有隆重仪式,一切轻车简从。
程文岘跟向阳握手,看到站在向阳稍后一点的姜丰禾,微笑着说道:“你就是新任行署专员姜丰禾?”姜丰禾点点头,低声回应“是,我是。”程文岘没再说什么,跟大家一一握手见面,也没有客套和指示,对向阳、姜丰禾说,带上古城县委书记、县长,跟着他马上去青龙乡,又对卫玺尧说,明天到军分区看看,就上车离去,留下一众摸不着头脑的地区大佬们。
有个细节被地区大佬们捕捉到,程文岘招呼姜丰禾上了他的车,都在心里嘀咕,各怀心思,各种猜测。而向阳当时一愣,谈不上羡慕嫉妒恨,只是心里七上八下,不是滋味。
一路上,程文岘没谈工作上的事,只是和姜丰禾谈起书法,谈起王羲之的行书和《兰亭序》,谈到颜体和《争座位帖》,两人有了共同的话题,在书法上和对历史人物的认识上心心相通,一下子拉近了关系,姜丰禾也很放松,跟这位省委一把手竟然谈笑风生。
不知怎么的,很自然就谈到了“不妄取,不妄予,不妄想,不妄求”十二字,程文岘说,不妄求,不是妄自菲薄,所谓不妄,就是对权力没有非分之念,不贪恋权力。
程文岘引用《易经》的一句话:与人方便,随遇而安,道出了中国人的为人处世的精髓,即所谓舍得,有舍才有得。又把这一思想和共产党员修养联系起来,谈到了“吃小亏占大便宜”的观点,说二者有相通之处。
还谈到了学习和读书的重要性,但不能形而上学;谈到了自我反省,引用了《论语》中“吾日三省吾身”;谈到了历史的曲折和个人成长的关系,说在历史上担当“大任”的人物,都经过一个艰苦的历练过程,这就是:“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程文岘风轻云淡,举重若轻。姜丰禾折服了,觉得这位省委第一书记有水平,谈话的切入点很适当,从轻松的书法转到严肃话题,是那么自然,深入浅出,没有说教,似乎没有主题,却处处有所指向。
最后,程文岘道出了此次调研的主题,以青龙乡为切入点,总结撤社建乡的经验和需要解决的问题,并把华新社内参和中央领导的批示拿给姜丰禾看。姜丰禾这才了然,当看到华新社内参和中央领导人批示,感到了震惊,没想到此事引起中央高度重视,意识到这很可能成为下一步农村改革的重点之一。
谈话间就到了青龙乡。
     第九十三章 崭露头角
姜丰禾把程文岘书记此次调研的主题和方式告诉了向阳和古城县委书记,要古城县委书记马上组织座谈会,乡党委和乡政府主要领导参加,汇报撤社建乡的情况。
好在今天县委组织部安排姜子昊前来交接工作,班子成员都在,乡政府各部门都在紧张工作。程文岘看到乡政府工作井然有序,没有懈怠,心中满意。他是突然前来,没人知道他要干什么,呈现在他面前的应该是实景,没有刻意布置的形式主义成分。
没想到座谈还没有开始,就出了状况。座谈会由古城县委书记周正明主持,宣布省委第一书记程文岘前来调研、座谈青龙乡撤社建乡工作,由青龙乡党委书记、乡长姜子昊汇报,却没人回应。周正明再次宣布:请姜子昊同志汇报,还是没人回应,大家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程文岘就问怎么回事,乡党委副书记郑庆隆解释道,各位领导,有件事说明一下,原乡党委书记、乡长姜子昊已经调任萧安县任政法委书记,新任书记乡长陈辰还没有到任,现在县委组织部正在主持办理工作交接。
周正明这才醒悟过来,一拍脑袋:“看我记性,把这茬给忘了。”就说:“郑庆隆,你来回报吧。”
郑庆隆说了:“周书记,我恐怕汇报不好。姜子昊是青龙乡建乡第一人,从建乡开始,一直主持全面工作,了解情况最全面,其他人恐怕说不完整。”
程文岘看着向阳和姜丰禾,满是疑惑。姜丰禾觉得不能再磨叽了,当机立断对周正明说:“通知他们暂停交接,让姜子昊立即前来汇报。”
周正明就出去了,一会儿带着姜子昊和陈辰来到会场。落座后,周正明宣布继续开会,由姜子昊汇报青龙乡撤社建乡工作情况。
姜子昊看了周正明书记一眼,周正明点点头,示意汇报开始。
姜子昊又看了程文岘书记、向阳书记一眼,开始汇报。他一直扑在青龙乡,走遍了每个村、小组(原来的生产队),撤社建乡和建乡以后的情况了然于胸,便一一道来。
青龙乡在撤销了原来两个公社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管辖了32个自然村,即原来的生产大队。
这是基于改革公社制度性缺陷的成果。公社一大二公,却一穷二白,以青龙公社为例,山清水秀,土地肥沃,但在建乡之前20年里,一个强劳力一天最高10个公分,不到两角钱,一年忙到头,秋收时,人均年分配只拿到现金70多元,20年里只增加了6元。青黄不接时有三分之一的人要到外乡去借粮,不少人挣扎在温饱线上,群众怨声载道。
老百姓形象的说,公社就是“瞎指挥的班子、平调的路子、吃大锅饭的架子、打富济贫的方子”。从上到下都清楚,公社制度已病入膏肓,偏偏苦于不知如何“开刀”。
四年前,遭遇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旱,农田干枯,土地撂荒,农民守着青山绿水但没有饭吃,外出乞讨者不计其数。饿怕了的农民心里明白,想吃饱饭,必须像六十年代初一样,分田单干。当年冬天,有个偏远村庄-萧港大队的干部召集18个农户冒着风险,集聚在一间破旧茅草屋内,托孤求生,立誓为盟,签订包产到户的“秘密协议”,按下鲜红手印。
这张“生死契约”誓言:
“我们分田到户,每户户主签字盖章,如以后能干,每户保证完成每户的全年上交和公粮,不再向国家伸手要钱要粮。如不成,我们干部坐牢杀头也甘心,大家社员也保证把我们的小孩养活到18岁。”
从此,在地委、县委支持下,包产到户如雨后春笋遍地开花。实行“包产到户”第二年,青龙地区两个公社迎来大丰收,粮食总产量相当于1955年到1970年产量总和。
推行包产到户责任制后,生产队作为一级集体经济组织,事实上已经不再承担组织生产、记工分、分户记账和秋收分配的职能,已经瓦解了。而生产大队和公社原本就既不指挥生产劳动,又不参与核算分配,早就是空架子。
在这种情况下,两年前,青龙公社坪南大队农名群众自发尝试通过选举,成立村民委员会,探索村民自治,后来被称为“村民自治第一村”。坪南村首创了村民自治的组织机构和制度,坚持三件事由村民说了算,即“机构组成由群众说了算、重大事项由群众说了算、工作成效由群众说了算”的原则,极大地改变了过去破败、涣散的村容村貌。
在这种情况下,“政社合一”的弊端越来越明显,公社空心化问题越来越突出,在地委、县委支持下,两年前我们试行撤社建乡,摘下“公社”的牌子,换上“乡人民政府”的牌子,乡下面撤销生产队、生产大队,建立村级自治组织,从“政社合一”转变为党政分工、政企分开的乡村体制。
这在当时引起很大震动,当年6月18日,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青龙公社的社员早上出工经过公社门口时,还看见公社的牌子仍端正挂着,等他们中午收工回家时,却发现牌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青龙乡人民政府”,惊爆舆论,街头巷议。
现在全县还只有青龙乡一个试点,下一步怎么走还不明朗,也面临政治上的压力。
但是,自从搞了第一个包产到户,建了第一个村,继而建立了第一个乡政权,粮食年年丰收,产量成倍增加,基本解决了温饱问题,再没有农民外出乞讨。可以说,农民的命运被改变了。
同时,乡村两级组织都有干不完的事情,没有过去那种无事可做、人浮于事、懒政怠工的现象,工作竟然有序。
讲到这里,姜子昊停了下来,面向程文岘书记说道:“程书记,我就讲到这里,您还有什么要问的?”
程文岘听得很专心,也很满意,没想到这个年轻的乡党委书记对情况这么清楚,有理有据,语言简练,层次分明。他提出一个问题:“小姜书记,你认为青龙乡在推行包产到户、撤社建乡过程中存在什么问题?主要问题是什么?”
姜子昊想也没想,回答道:“主要有三个方面的问题。”
“喔….你说说说看,哪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涉及包产到户和集体经济制度之间的关系,包产到户了,土地所有权依然是集体所有,关系怎么处理?
进一步说,农民现在担心包产到户搞不长久,担心又会像曾经发生过的半途夭折。所以,如何稳定农村生产责任制,长久坚持下去,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你认为,怎样才能让农民放心?”
“让包产到户制度化、长期化。但这需要国家层面解决,地方上无能为力。”
程文岘点点头,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这个问题,示意姜子昊继续说下去。
姜子昊说道:“与此相关,还有一个问题,即农村公共设施如农田水利建设怎么办?怎么管理?”
“你们是怎么做的?”陈文显问道。
“我们认为这是集体经济的主要体现,不能分,也不好分,所以现在实行统一管理,跨村的水利设施由乡政府管理。”
“好!”程文岘转向省委经济工作部部长、省政研室主任、省体改委常务副主任:“你看们要好好研究一下包产到户制度化问题,还有农村公共设施管理问题,这两个问题事关全局,要重视起来。”
又提问:“在包产到户过程中,青龙乡有没有分田不公的问题?”
“有,主要是一些村干部为自己分好田、多分田,甚至还有利用撤销生产队的权力空挡,侵占集体财产。我们已经组织督查组下去检查,看到问题就纠正。但是,这其中的问题也较为复杂,涉及很多具体的细节,比如土地优劣标准、远近、耕地与田埂的关系、跟水源的距离;还有,分配土地与家庭人口的关系,是只包括成年劳力,还是按照家庭人口计算,其中要不要考虑妇幼老人因素,总之,很难做到完全公平。”
程文岘转向向阳、姜丰禾、周正明:“地委、县委要设立督查组,沉下去,解决这些实际问题。”
“第二个问题是什么?”程文岘又问。
“第二个也是制度性问题,公社制度是写进宪法的,现在撤社建乡,是否存在法律层面的冲突。这是一个十分敏感的问题,如果不解决,真担心会有变化。但这是基层无能为力的,希望省委向中央提出来,在国家层面解决。”
“这是个问题,的确是制度性障碍。好,我知道了。你说说第三个问题。”
“第三个问题跟第二个问题差不多,也涉及法律层面。现行宪法、政府组织法都没有乡政府的概念,乡政府的职能定位缺乏制度性规定。我们现在是突击队,单兵冲锋,但缺乏全局性的组织和指导。”姜子昊说到这里,就看向程文岘书记。
程文岘说道:“基本了解了青龙乡撤社建乡的情况,你们提出的三个问题都很重要,但题目都很大,大得连我这个省委第一书记都没办法解决。省委将在广泛调查研究的基础上,提出对策方案,上报中央。”
又对向阳、姜丰禾、周正明说道:“你们也要沉下去,调查研究基层面临的具体问题,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尽力解决。”
最后说道:“今天就听到这里,小姜书记的汇报给了我很大的启发。”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了看向阳、姜丰禾、周正明,继续道:“小姜书记如此了解包产到户和撤社建乡改革的实际情况,思路很清楚,我看把他调离有所不妥,没有人尽其才,建议留任古城县,主持农村改革和撤社建乡工作。”
程文岘书记最后一番话让全场震惊,这是充分肯定了姜子昊的工作和成绩,隐含着要重用之意。
会后,程文岘单独跟向阳几个说:“姜子昊既然可以到萧安任县委常委,为何不可以任古城县委常委?我的意见是人尽其才,放到最合适的地方。建议任命他为古城县委常委、副县长,专职负责农村改革和撤社建乡工作。你们看怎么样?”
又说:“青龙乡撤社建乡的经验要推广,不能停下来。”
还能怎么样?省委第一书记发了话,就是定了调,向阳、周正明表态遵照执行。
程文岘又交代芈书章,要他跟孟立达和省委组织部通气,把他的建议告诉他们,撤销调姜子昊到萧安县任职的决定,尽快办理他任职古城县的相关手续。
省委第一书记直接介入一个副县级干部的任职是十分罕见的,因此引发各方惊讶,各种猜测接踵而来。也因为如此,把姜子昊推上了更大的历史舞台,使之成为中江官场上的一颗政治明星。
  第九十四章 借题发挥
向阳请示程文岘,下午怎么安排?程文岘让他叫来姜子昊,笑道:“小姜书记,今天下午交给你安排,怎么活动,你说了算。”
姜子昊看了向阳和周正明一眼,向阳说道:“按照程书记指示办。”
姜子昊憨笑着,摸了摸头,想了想,说道:“现在应该午餐了,我想请程书记到柏山寺品尝素菜。”
程文岘高兴起来:“柏山寺素菜跟宝通寺比,怎样?”
“各具特色,各有千秋吧。”
“好呀,那就去品尝一下。”
姜子昊就领着省市县一众领导向柏山寺而去。出了乡政府,程文岘这才注意到青龙镇的古老特色,欣赏起来,不由得赞叹。出了镇子,更被青龙河、青龙潭、青龙湖的精致所吸引,就说:“小姜书记呀,这么好的自然环境可不能破坏了,要保护好,造福子孙后代。”
姜子昊一路讲解,过镜湖,跨石桥,进古村,上柏山寺,直接去见了思慧主持,姜子昊已经提前让人跟思慧打了招呼,思慧自然知道来意。相互行礼后,思慧主持带一众到了斋堂,安排了几桌,说道:“小庙条件有限,施主突然造访,准备不周,请不要怪罪。”看了程文岘一眼离去。
姜子昊简要介绍了斋堂就食规矩,大家闷声不响吃起来。也许是饿了,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出了斋堂,程文岘才开口:“柏山寺素菜不输宝通寺,有自己的特色。不错!”
因为人多,时间紧凑,没有安排喝茶,只是带一众参观了柏山寺,最后登上山顶。程文岘看到那一片银杏林,特别是看到那棵三千年古银杏,饶有兴趣地围着转了几圈,随后参观了桃花岩的镝仙古迹,十分感慨,说镝仙给我们留下这么多文物古迹,要保护好,有条件时,一一恢复。随口问道:“小姜书记,你可知道这镝仙的称号是怎么来的?”
姜子昊说道:“跟诗仙的成名作《蜀道难》有关。当年贺知章看了诗仙的《蜀道难》,大为赞赏,连呼谪仙人。”
“可否背得出这首诗?”
姜子昊就说:“不敢在书记面前班门弄斧。”
“无妨,你可是抛玉呀。”程文岘说道,大家都笑起来。
姜子昊就不能扭捏了,吟起来:“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
听到这里,程文岘来了兴趣,接上去吟诵:“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
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大家一片叫好,掌声一片。这掌声和叫好声,不是对着姜子昊的,而是冲着程文岘的。这也是官场情景,当最大那个官讲完话,或者有了一番表现,台下或者周围一定要鼓掌,以最大的诚意表示赞赏。
但是,程文岘内心是赞扬姜子昊的,他跟着吟诵也是受其影响,即兴或情不自禁,并不是作秀,从中也可以看出他的文学修养。
程文岘站在山顶,鸟瞰大地,无限感慨:“多么美的锦绣山河,我们如果不把它变成财富,造福于百姓,将有愧于子孙后代。”
他借题发挥,对身边三级领导说:“一切有利于人民利益,让百姓得到实惠的政策都要义无反顾坚持到底,包产到户要变成持久制度,要认真总结青龙乡撤社建乡的经验,从点到面,稳步扩大。”
这意味着省委一把手肯定了包产到户和撤社建乡的改革,支持把农村改革坚持下去。
从柏山下来,姜子昊领着程文岘沿着青龙河考察,看了几处水库、水渠,看了几个村的水塘,从水灌溉的走向观看了水源与田地的关系。过程中,程文岘不断提出问题,姜子昊一一作了回答。
姜子昊还领着看青龙镇的学校、仓库、种子站,介绍说这些都是集体公共设施。程文岘强调,包产到户不是分产私有,要坚持乡村集体经济制度,公共设施要统一规划、统一管理,不能一分了之。包产到户后,县乡村各级还要解决农民生产中的各种问题,提供各种服务,比如灌溉、种子、仓储等。
太阳西下时,才回到古城城关,安排在军分区晚餐。餐后,程文岘跟军分区司令员卫玺尧、政委进行了简短交谈,说明天到军分区看看。
随后,程文岘召集随员开了个短会,要求省委农村工作部、政策研究室、体改委认真总结青龙乡农村改革的经验,草拟一个文件指导全省农村改革;要求体改委汇总这次调研,尽快形成一个调查报告,提交省委常委参阅;要求宣传系统按照一号文件精神,宣传推广青龙乡包产到户、建立村民自治组织、撤社建乡的经验。
大家都散去后,程文岘要芈书章通知东方厂,说他想明天下午去看看,跟厂里主要领导和部有关部门领导一起坐谈一下。要芈书章跟省委组织部的尚锦修打招呼,参加东方厂座谈会。又交代,人家是中央企业,不要搞得很正规,不要大张旗鼓,省掉各种迎送仪式。
当晚住在军分区贵宾楼,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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