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土耳其琐记（一）：老城的“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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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戴耘

编辑｜渡十娘

作者简介：戴耘博士，出生上海，就读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曾任教上海大学文学院，1991年赴美留学，获Purdue心理学博士学位，现为纽约州立大学（Albany）教授

住进学校招待所的几天，发现天天早上六点会醒，原来是远处的高音喇叭准时吼着号子，大清早声音特别清亮，有点像戏曲里的一唱三叹。当然，那是每天清真寺祷告前的集结号,真有一个人高高地在那儿吆喝。招待所靠近正门，正门有个清真寺，一天五次一次不落下。但早上六点和睡前晚八点两次声声入耳。听惯了，倒也不错，省了闹钟。

上次在土耳其，是四年前(2018年)的十月；我2015年在纽伦堡开会时认识了土耳其教授乌厄，他在亚利桑那大学读的博士。2018年他邀请我到南部城市Gaziantep举行的一个研讨会上作一个keynote。那次我跟乌厄混得很熟。乌厄说，什么时候你过来，可以在我们学校住两星期，和我们学生做些互动。这不，四年后的十月一日，我就回来了，而且计划呆两个星期后，在土耳其转一圈。只不过这次来土耳其，碰上土耳其的高通胀，吓人的180%涨幅，土耳其里拉大贬值，记得上次是美元对里拉1比7左右，现在是1比18.5。我拿着美元到这里花当然爽了，但也能感受土耳其民众割肉般的疼。

从哥本哈根搭“土耳其航空”到伊斯坦布尔差不多晚上六点，一出航站楼居然感觉有夏天的感觉。Arda 与Ferhat是乌厄教授的研究中心的两个研究人员兼博士生。学校派司机搭着两人到伊斯坦布尔来接机，乌厄从教的大学位于土耳其的Eskisehir,意译就是 “老城”，伊斯坦布尔东南方向三四小时车程。Arda是个淡定的主，抽着电子烟，一边替我筹划土耳其的日程。Ferhat不太言语，主要是不愿说英语，怕说不好，不过听得专注。

我直接上敏感话题，问俄乌战争土耳其人怎么看。Arda不谈是非，只谈后果：土耳其的移民问题更加棘手。Ferhat倒是一脸严肃的说还是同情俄罗斯的多。看来土耳其虽然是北约成员，和俄罗斯有更多交集，俄国人没事也喜欢去土耳其扎堆。虽然奥斯曼帝国那几百年这两家也打得不可开交，大概土耳其人还是觉得美帝强势俄罗斯处于守势属于弱者一方吧。说到移民问题，困扰土耳其，叙利亚和阿富汗移民和难民，Arda说因为俄乌战争很多俄国有钱人跑到南方旅游城市安塔利亚安家落户，把当地的房价炒上去了，引来土耳其百姓的不少埋怨。

Arda与Ferhat在学校一个咖啡吧聊天，身后都是“午休”的学生

对土耳其大学完全没有概念的我，着实享受了一下美国教授的特殊待遇。不仅招待所像个疗养所，后院是个带池塘的大花园，我还占了系主任宽敞明亮的办公室，我们院长办公室也未必如此气派。每天到办公室“上班”，立马有大楼的阿姨送茶送咖啡到办公室。这挺稀罕。这待遇倒不限于教授。我的课上，每人一茶，包括所有听课的学生。美国的大学，不能指望有专门沏茶端水的服务员。

招待所边上的池塘

土耳其这个“老城”是个大学城，三所大学的大学生就有七八万人，占了城市的半壁江山。白天在草地上躺着晒太阳聊天的，晚上在校内校外遍布的咖啡吧里社交的，我真是开了眼，还从来没见过有这么多的咖啡吧，八成是把校园当度假村了。这里的学生比美国大学生轻松多了。许多美国大学生是要打工挣学费的，这里的大学生没有这个负担。让我纳闷的是他们什么时候在准备考试写papers? 可能因为老城是个“三线城市”，与世无争，与伊斯坦布尔的车水马龙是两个极端；那么多佛系学生把校园的日子过得如此滋润，难道他们不知道未来的日子并不逍遥，需要打拼？或许他们需要的正是这种逃避，哪怕是暂时的？或许因为这些大学都是国立大学，不收学费，读好读赖没有损失；或许他们也和中国一样，中小学被大人压迫得紧，进了大学，反而可以放羊了。不管怎样，这里年轻人的逍遥和伊斯兰教关系不大。信教的群体还是底层百姓多，对这些年轻人来说，喝咖啡聊天比祷告重要。

很有趣的是校园里抽烟的女生不少，一副独立不羁的做派，这和我的刻板印象相抵牾。看来需要分辨土耳其人和阿拉伯人，伊斯坦布尔显然有更多围头巾穿黑袍的女生，多来自中东阿拉伯国家，老城的大学生基本是土耳其本地人，外国人很少，包括阿拉伯国家的来念书的，反观伊斯坦布尔的大学，有很多阿拉伯国家的女生。

我初到“老城”，乌厄请我吃饭，问我是吃洋餐还是土菜，我说当然是越“土”越好，于是乌厄带我来到老城最热闹的一个休闲中心，这里百分之八十是餐馆，这是一家大排档餐馆，只经营一样东西，土耳其烤串，Kebap，开始端上来许多小碟的蔬菜，然后便是羊肉牛肉还有牛肝烤串。还有阿德纳烤串，多为羊肉，比较入味。茶和Ayran是不可少的。

土耳其烤串大排档

那天乌厄驾车穿过一大片旧城改造区域，原来土耳其也是主打基建房地产啊。乌厄说这里的房产价格已经超过了老城的大部分地区。而Arda和Ferhat带我去逛逛真正的老城区，在哪里，我终于看到了老人扎堆的地方。“老城”里有个巴扎尔（集市），政府希望打造成一个城市亮点，可惜人气并不旺。和土耳其其他城市一样，老城里遍布了清真寺，每天清真寺上高悬的高音喇叭准时地吆喝大伙儿去寺里祷告。老城的年轻人不怎么理会，他们有自己的活法。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