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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A857一生的记忆
作者&照片：重来
2022年11月7日
    2022年10月25日中午11:40，正躺在地毯上看村上春树游记《远方的鼓声》，倏忽房子有摇晃，什么情况？还没等我弄明白，又晃了两下，确凿无疑是我家的房子在摇晃，岂止摇晃，我还感觉到房子出现微弱的小幅度的扭摆。不过，我没有一丝恐惧感，因为我太熟悉美国小楼的建筑结构，木头加轻质材料没有其他东西了。即使地震屋子倒塌，也伤不了人。打开手机才知道果然是地震，圣何塞附近发生了一起5.1级地震。圣何塞离我家也就半个小时车程的距离。
    中国民航局通报，10月8日美国联合航空公司UA857航班（旧金山至上海）确诊新冠肺炎旅客11例，占比达到该航班入境旅客人数的4%。故暂停10月28日UA857运行入境。“oh ，my god！”这条消息可真是吓到我了。9月14日，我曾买了这个航班的机票，事后巧遇更便宜的，故把10月28日的那张机票改换成10月30日UA857机票，即使这样我都不敢说逃过了一劫！
    将两件毫无关联的事情一并叙述，想说明什么？岂止两件事情，在回国（10月30日）前的那段时间里，脚趾疼，腰酸，手臂举不起、种植的西红柿死了，孙子感冒了等等周边发生的一切不顺，都被我视作不祥预兆——10月30日UA857可能被熔断飞不了。造孽啊!一件普普通通的回国事，竟然把一个正常人弄得郁郁寡欢近乎精神分裂。
    2022年10月30日11:00，由旧金山飞往上海的UA857起飞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在那刻放下，我和空荡荡的机场挥挥手，道了一声再见，拉下遮阳板。倘若患上新冠，愈合也就七至十天的工夫，而买了回家机票飞还是不飞的怅惘活脱脱折磨了我一个多月之久。新冠疫情不宣告结束，中国老百姓休想过上正常生活。
    这场新冠肺炎疫情是百年一遇的健康危机，这次乘坐的UA857将是我一生的记忆。
    10:05的飞机，那天11：00起飞。阿弥陀佛，终于踏上回国之路！一小时后，我们在飞机上用午餐了。我坐在飞机最后一排，自然是最后用餐的一个人，空姐递过套餐，耸耸肩，解释道，我的午餐没得选，只剩鸡肉面套餐（鸡肉面条，面包，蔬菜色拉）。在这个当头，谁还会在意鸡肉面还是鸡肉饭那点破事，能安全回家才是天大的事。
    餐后，旅客纷纷拉下舷窗遮阳板，飞机犹如进了空中隧道，立时三刻暗下来。飞机贴着美国海岸线从东往西飞，客舱里安静得只剩鼾声。不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踏实的心情，光说这天起床到这个时间点也已经过了七八个小时，不累才怪呢。“睡吧，好好睡一觉吧！”自己对自己说，又像是老天猛然怜悯起我们这帮北美候鸟，带着丝丝歉意在说，“把在美国不足的睡眠都补上！”我拿起屁股下一条薄薄的毯子盖在膝盖上，刚闭上眼睛，孙子来了，又来勾魂了，在我跟前又跳又叫，坚决不让我入睡。我索性起身走到厕所边上的那块“开阔地”，伸手、踢腿、扭腰活动一会儿，然后回到座位，确实有想孙子了，我打开笔记本电脑记录下了那刻的思想，便是《Ryan 再见！》那篇文章。有读者说，这篇文章是给孙子的首封书信。
    旅客入睡了，飞机平稳飞行。14:40飞机到达阿拉斯加州上空，俯瞰窗外一片冰雪银山。较之，加州全年阳光明媚，气候温和，称加州是美国天堂也不为过。加州的生活成本入榜美国最昂贵之前三（榜首夏威夷，纽约排名第二），尽管这样，许多留学生毕业后还是选择在加州工作。现在看来，生活在加州期间能想得起来的，也就是加州的气候了，孙子出生在加州，是他的福气。
    约17:00，电灯亮起，舱内亮如白昼，旅客仿佛从冬眠中苏醒了过来，有说有笑，还有电视节目的声音在机舱里响起，空姐从哪里钻了出来，为旅客供应下午茶：三明治、饮料、咖啡。一位年轻母亲怀里躺着一位女婴，宝宝有八个月大，圆鼓鼓脸蛋上的一对眼睛闭得严严的，显然小家伙没受到正在蔓延开来的热闹嘈杂声音的影响，睡得特别香。
    飞机离开美国疆域，18:20飞机来到堪察加彼得巴甫洛夫斯克（俄罗斯堪察加边疆区首府）上空，飞机出现相当剧烈的颠簸，那一阵子飞机一蹦一跳地在朝前走，有点像青蛙，而不是在往前飞行。我特地留意了一下周围,发现大多数乘客根本没有理会这事，回忆起几年前第一次走这条航线时，我着实被惊吓过，就是这样的摇晃和颠簸。说明一个事实，这架飞机的乘客大多数是北美候鸟，他们每年往返在这条迁徙路线上，对于飞机受到大气中乱流影响而出现的摇晃现象已经习以为常，人人显得非常自信和从容。我一直认为人世间有两种财富，一是体现在衣食住行外表方面的物质财富，另一种是精神财富，在社会上支撑一个人独立行走的不是物质财富，而往往是精神财富。人拥有的经历也是精神财富的一种。
    21:45提供晚餐。此时飞机已经在日本上空，舱内电灯再次亮起，旅客打开小桌板，准备享受机上的最后晚餐。晚餐是松饼、面包、水果。松饼裹上厚厚一层草莓酱，太甜，吃不了几口就放弃了。我常开玩笑，说美国的甜品是世界上最正宗的，最名副其实的甜品。那个甜度也只有美国人赏识。我拉开遮阳板，马上又关上。刺眼的阳光嗖的一泻而入，给人一种这束阳光在窗外匍匐了很久的感觉，周边旅客齐刷刷地用“关上，关上，眼睛受不了”的眼神朝我看过来。窗外已是大白天，飞机在白云上方悠然而行。其实，旧金山飞往上海的UA857航班，起飞（中国时间凌晨2:00）后，一路上是向着中国的白天开去，之所以在飞机上有度过了一个漫长夜晚的感觉，是因为上机后遮阳板就没让打开过。此时我们在进晚餐，我说正在吃午餐也没错。因为此时是中国时间10月31日下午12:45。
    半小时过后，飞机到达韩国首尔仁川机场（ICN），停留1个小时，换机组人员，飞机加油。中国时间16:50，UA857稳稳地停在上海浦东机场，时隔562天，我终于回到了祖国，回到了我的家乡上海。
    20:30上了酒店专车，一辆能坐几十人的大巴就接3个隔离者（我、妻子和另一位男生），这未免太过奢侈，顺车还带了一个机场下班的小白。17小时前还人模人样在旧金山机场和《重来文字》读者天马行空的聊天，拍照。20小时后，我如白色恐怖地域出来的阴魂，被专车送往酒店，小白和驾驶员穿着白色连体防护服。这种身份、视觉上的落差多少让人感觉到不是很舒服。但是，我非常理解中国严格的疫情防控举措的目的和意义。
    22:20到达酒店。我将在上海欢乐谷嘉途酒店隔离7天。
    2022年11月1日，在酒店隔离的第一天。清晨站立在窗前，蓦然看见东升的太阳，有点久违的小激动，那是中国的太阳，在中国的土地上冉冉升起，就是那种感觉。白天吃了睡，睡了吃，没事发发呆，再没事看看云走，听听鸟鸣，这样的日子过了3天，不但没有幸福可言，却来了情绪。说隔离日子没有自由，有失公正，在酒店房间里能看书、写字、电话、视频，一日三餐到点有人送来。虽然不能外出，半个脑袋还能伸出窗外，接受风的吹拂，暖阳的抚摸。尽管这般，人还是感觉孤寂和无助。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我也说不上来，我也在寻找开心不起来的缘故。日子到第四天，我看着天空慢慢暗下去，深夜依然失眠，拉开窗帘，观星空想未来，陡然，醍醐灌顶，这不是养老院生活的提前上演吗？我生平第一次相信上帝的存在。七天酒店隔离原来是老天导演的一幕戏，旨在让我们以主角的身份去体验未来养老院的生活，因为养老院是我们大概率的养老所在地。
    今天我想和北美候鸟子女们说几句话，这是这几天在隔离期间想到的。
    孩子（请允许我这样的称呼你们）：你们有否注意到自己父母有时会莫名不开心，情绪莫名低落，或做啥事都不在状态。是的，他们有心事，他们在慎重地考虑一件人生大事，他们也想快刀斩乱麻做出抉择，却举棋不定，搅得他们焦虑不安的就是养老问题。孩子，“养儿防老”是我国的传统文化，善待父母是你们的一种美德，更是你们推卸不了的一份责任。但是，因为你们拥有这个世上最伟大的父母，他们不忍心过多打扰到你们，事事为你们考虑，所以使得原本很简单的养老问题成了一个错综复杂的难题。我有个朋友，手里拿着一张药的说明书，全英文的，几次走近儿子的房间，见儿子在忙，她几次把说明书收起来放进口袋，一次二次三次，说明书皱得字都看不清楚了，她还不知道那个药的使用方法。
    孩子，你们对美国老人独立的年迈生活文化赞赏有加，但是，你们对孩子最需要老人照顾的时候，老美爷爷奶奶不告而辞去海外旅游的行为，却熟视无睹，闭口不谈。你们持有这种双重标准严重伤害到了父母的心，可否知道。
    你们不知道的还有，父母在家，在你们的陪伴下终老，是他们人生最完美的结局。不要轻易相信父母去养老院的决定是他们最佳的选择。父母受儒家文化的影响，“死”到临头还将谦卑彰显得淋漓尽致，还把减轻子女的负担看作头等大事。始终怀揣对儿孙高风亮节的爱，是你们父母永恒不变的心。父母老了就似一个孩子，你们应该像父母爱你们儿孙一样，去爱你们的父母。可惜，你们没有做到，甚至朝这个方面去努力的迹象都没让人看出来。你们用“代沟”一词委婉地将父母送去了养老院。我可以说，养老院能以如此快的速度，如此大的规模，如此高档的规格成长和发展，你们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不可否认，父母对你们无节制的溺爱也有贡献。
    哪个老人愿意在养老院走完余生，如果你们孝心尚存，如果你们挽留父母留下的诚意足够，如果你们能拿出对柴犬和暹罗猫一样的爱对待父母……你们有财力养一条狗，有精力陪一只猫，就没有孝心留下你们父母？孩子，乐乐呵呵地在自己家里给父母留一张床，一双筷，一个碗吧！人在做，天在看，子女会效仿。
    这一生飞机坐过无数次，还经历过到达目的地却无法降落遂返回原地的事件，要说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是这次的UA857。一来是在一个特殊时期，尝到了归家路漫漫的深度体验；二则这次隔离的安逸环境，不经意间让我对人生晚年生活做了一场深度思考。
    7天前晚上十点半入住酒店接受隔离，7天后的今天晚上十点半解封离店。至此，UA857的全过程结束了。这生中不会再遇到第二个如此这般的新冠，这生中也不会再有如此让人提心吊胆的UA857经历。
回国路上的“绿码”“黄码”“入境码”留作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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