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的碰撞   民声的回鸣
有品格  有良知  有深度  有温度
天色暗哑,灰白的石寨就在眼前,灰蒙蒙的一片,连时间都成了灰的,草蛇灰线一般恍惚。她按照那个地址找到了那家石板房,敲门。门开,一张山里男人黝黑的脸露了出来。
“你们找谁?”男人探出头,谨慎地问。
“芬水,我们找芬水。”林心蕾忙说。
“你们找她干什么?”男人狐疑地问。
“我们……我们是她多年前的朋友。”林心蕾结结巴巴地说。
 “多年前?”
“是的,二十年前。” 她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的回答非常愚蠢。
“她不在!”果然,那个男人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她回头看看四武。他深叹了口气,他不知道那个叫芬水的女人是不是玉姗,如果是,他心里的负罪感会减轻一些吗?或许,只要她还存在于这个人世就能给他带来今生赎罪的希望?
叹息的同时,他又有些害怕,他怕她见到他的时候想起他这个负心人,想起他当年可耻的行径。他……其实是没有勇气面对她的。但是,他又是多么渴望他能唤醒她的记忆,哪怕是一点点。
“怎么办?”心蕾发愁地问。他向周围看了看,示意她静默。然后,他指引着她,蹑手蹑脚地绕到石房子的背后。那里有一棵梧桐树,他爬到了树上,往房子里面看。他看到了厨房石头灶前坐着个女人,他的心开始剧烈跳动。她低着头,他看不清她的脸。他耐心地等在那。那个女人开始做饭,打鸡蛋,是的,她把鸡蛋敲开,打到碗里,然后熟练地用手抹了一下蛋壳内的蛋清。他惊呆了,那么熟悉的动作!她抬起了头,突然看到了梧桐树上的四武。他死死地迎着她的目光看去,是的,是玉姗的脸!尖尖的下巴,弯弯的眼睛,一定错不了!然后,他想从她的目光里找寻出哪怕一丝见到故人的震惊。然而她没有,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诧,那惊诧更像是她搞不懂梧桐树上为什么突然多了一个男人。她把目光收回来,不再看梧桐树上的男人,继续敲着鸡蛋。她把壳在碗沿上碰一下,把蛋黄蛋清倒出来,然后,用手指把蛋壳里残余的蛋清抹一下。她没有再看树上的男人,她更不知道树上的那个男人早已泪如雨下。“饶恕我吧,玉姗。”他抽泣着说,然而她什么也没有听到,石房子之外是和她完完全全不相干的一个平行世界。
天色渐黑,一弯残月浅浅淡淡地倚在梧桐树梢。树下的心蕾不知道何时也哭了起来,他们的哭声很轻,然而梧桐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都听到了,它们在风中摇曳着,似乎也发出了呜咽之声,那呜咽回旋在苹果绿的时光里,时光一寸寸变成了灰的,白的,碎的。月光之下,万物蒙尘漫漫,宇宙静默不语。
青瓷绿小宇宙·重庆
“心蕾,你坐。”我听到了一个声音,有些沙哑的,那是我母亲的声音,“这次回来是出差吗?”母亲在问那个女人。
“是啊,顺便来阿姨这里。” 我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比我母亲年轻很多也清脆很多的声音,我仔细地回想,是的,是的,这是林心蕾的声音。上一次听到她的声音还是好几年前的事呢。她总是记得来看我的。
“她睡得真好呢。”那个年轻的声音说。我心里有暖意涌起,那么温柔的声音,跟阳光一样温柔。
母亲却没有做声,过了许久,我听到了她说,“你住在美国哪呢?”
“西雅图。”还是那个年轻的声音。
“噢,好地方啊。” 母亲轻轻地说。
她们两个又说了些话,然后都不作声了。房间里有一种沉寂,时间似乎在这个点停止了。我屏住了呼吸。
“我走了,让她睡吧。”那个年轻的声音说,母亲便说好。有一双手握住了我的手,年轻的细滑的手,母亲的手摸起来有些粗糙的。
我还想挣扎着起来,就听到门砰地一下关上了。房间里安静得像是回到了时间的深渊。
草绿小宇宙·济南
草绿小宇宙里的三个人还在河边的餐厅吃着饭。
“我这次回国出差还去了一趟贵州。”林心蕾边吃边说, “我去了桐梓,在一个布依族的石寨里还见到一个特别像你的女人。”她说着,打开手机,调出了一张相片给他们看。照片里的女人穿着蜡染的蓝黑相间的衣服,坐在石凳子上,下巴尖尖的,目光平静地看着镜头。
“真是像呢。”四武拿过手机,“你看那眼睛,那下巴,你不会是有个孪生姐妹吧。”他打趣地说。
“这个地方叫月亮河,特别漂亮。”心蕾又说。
“月亮河。”他重复着那几个字,像牛一样反刍着这几个字,他猛然看到了窗外那颗梧桐树,他的眼前突然一亮,月亮河,是的,这不正是他一直寻找的那几个字吗?慢慢地,像雪山之巅的雪水慢慢地消融,记忆一点点回流到他的脑海。
“我们去过那里吧!”他看着玉姗。
玉姗看着他,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你终于想起来了!97年那一年我们去那里露营。山洪暴发,我被水冲走了,幸亏你马上游了过来,但是你自己的脑袋撞在了石头上,昏迷了三天三夜,那一年的很多事你都不记得了。”
“是的,我想起来了。”四武微笑,“我差点成了植物人,你知道那一次山洪暴发,有一个被洪水冲走的人就是变成了植物人。”
他们看着对方的眼,如水如潺的时光,夹杂着麦芒般的忍痛在他们的目光中回闪。他们似乎都触摸到了那草绿色的过往,曾经温润如秋水,也曾经粗粝如草纸。她曾经引领着他,走出人生的低洼之境,以一个少女的赤诚之心。而他,曾毫不犹豫地从滚滚的洪水里捞住了她。后来,他们又在岁月中彼此亏欠,一点点消蚀着曾经的深情。现在,他们溯源而上,翻越岁月的山丘,似乎都看到了彼此眼睛里的一缕深情,从二十年前流淌过来的深情。而那样的深情,似乎可以洗涤一清堆积在他们之间的怨和恨--哪怕只是片刻。他们细细地感受着那温暖平和却又是稍纵即逝的和解---和过去的和解,和记忆的和解,和自己的和解。那些善意的和解正一点点释放,细微如秋风,一寸寸侵润着他们的皮肤和触觉。
他们几个人那晚都喝了不少酒,时光在美酒里发酵膨胀,透明如天上的月亮,碧绿如河边的梧桐树。这样的好时光啊,他们这么想着,都渐渐有了些醉意。
青瓷绿小宇宙·重庆
我躺在那,青瓷般的脸,“玉姗。”我听到母亲在呼唤,她每天早上都这样轻轻地呼唤着我,她拿了一块毛巾,轻轻地擦我的脸,我的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擦。我的眼睛一直闭着,我能感受到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凉,但是动作很轻,像是生怕惊醒了我。
“吃饭了。”我听到另外一个声音,苍老而低沉,我听出来了,那是我父亲的声音。然后,我听到我母亲从凳子上站起来的声音。两个人的步子重叠着,向屋子的另一个角落远去。他们在屋子的那个角落吃饭,无声地吃着。
过了没多久,我父亲走了过来——他的步子是拖沓的,然而他吃饭永远那么快。他坐在我的身边,并没有说一个字。我能感觉得到他的眼睛一直是看着我的。
母亲也过来了,她走路轻,悉悉索索地,那是她身上的钥匙串吧,我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她身上总是带着钥匙串。过了许久,我听到母亲说,“玉姗,外面下雪了呢。你小时候,最喜欢下雪,最喜欢去堆雪人。”
重庆是不怎么下雪的,这样的机会并不多的。但是我总觉得我的世界曾经是漫天的大雪,那是在哪里呢?我努力地找寻,我看到了一个湖,我搞不清楚那是过去的湖还是未来的湖。我在湖的此岸,对岸是一个石舫,在飞舞的雪花中摇曳。我还看到湖岸的那座塔,高而黑,那些向上翻飞的檐角上堆积了一层细细的雪。
“你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堆雪人了?二十年?你都不动一下的。”母亲还在喃喃自语。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默,但是我能感觉到那目光。
二十年了,我就这么躺了二十年了吗?我有些吃惊,我很想站起来,但是我像一棵生了病的梧桐树,被时光的蛀虫蛀满了细细的虫洞,怎么也没有办法穿越的虫洞。那些洞细细密密地布满了一整棵树,我只要一使劲,那树就会瞬间粉碎成一堆细细的粉尘。
“玉姗,我们这次去了四武的墓地。”母亲又说,“他是个男人,当年为了救你,连自己的命都搭上了。”
“四武”,我重复着这个名字,心底突然涌起一阵寒彻如水的悲凉,似乎还掺杂着一丝暖,那是我从未历验过的一种情绪,如此强烈,如此灼人,那排山倒海的情绪四处奔涌,最后,凝成一滴泪,从我的眼角流了下来。
“玉姗流泪了!“我又了一次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我躺在那,我的眼睛一直闭着,眼角依旧湿润。我是在做梦吗? 二十年的长梦啊,我做了一个属于陈玉姗的梦吗?我是在不同的时空里循环吗?刹那间,所有的宇宙都踏着平行时光向我涌来,那些小宇宙们闪烁着不同质地的绿,苹果绿,草绿,青瓷绿,如此相似又如此迥异,所有时光里的悲伤和欢乐,如同那一枚梧桐叶的脉络一般,交错着,纠结着,浑浑然向着绿色元宇宙深处奔涌而去。
(全文完,下期刊发创作谈,
本文首发《湖南文学》2022年第6期

延伸阅读:《暗涌》前24章
作者简介
二湘,喜欢码字,著有长篇小说《暗涌》《狂流》,小说集《重返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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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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