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抬起头来。”
堂上声音威严。
抬就抬。
我抬首,目光坦然地投向前方端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他四十上下年纪,一身藏青色云翔符蝠便服,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华贵逼人,白面,颌下一缕细长胡须,目光炯炯,不怒自威。
这个陌生男人是我爹,翰林学士,御史中丞,正三品大员,裴络。
“相貌生得不错,这模样真是俊俏,眉眼还带着些男儿英气呢,像官人您,”
说这句讨好话的,是坐在他右下侧一身紫衣的优雅妇人,是当朝宋太尉之女,裴夫人宋氏。
“可曾读过书?”她看着我,眸子温柔似水。
我作茫然状,摇头——这问题的答案阿娘早就教过我。
“可会女红针织?”
我继续摇头——阿娘说这个应该点头的,我也确实学了点,但是,我实在讨厌得紧。
“不会说话吗?长辈问话,你就知道摇头点头?”裴络眉头微蹙,呵斥道,“一点规矩都不懂,就连跪都没个跪相!”
2
我哪里懂什么规矩?
我叫林朝夕,自小在苏州乡野长大。
这地方,东京城裴府,我长到十五岁,今日是第一次来。
自然,我确实是裴络的亲生女儿——我阿娘林蓉当年是裴家的一名女使,因为识得字读得书,得以在书房伺候裴络,成了他的通房丫头,在裴络大婚前夕,依照他的岳父宋太尉的要求,所有通房丫头全被遣散,阿娘离开裴府回到苏州老家之后,才发现腹中已经有了我。
这些,是千里迢迢从东京远去苏州寻我的冯妈妈告诉我的。
阿娘不愿对我提,她从不说这些,只是叮嘱我多读些书。
“希望有朝一日能用得上,倘若,倘若真的用不上,也好。”
她偶尔会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彼时,我也没有深究,我忙着呢,忙着上树下河,捉鱼捕鸟,放纸鸢,捏泥人,像个野小子一般四处撒欢。
直到两年前,阿娘突然染了病。
我从姨妈家赶回去时,都没见到她最后一面。
姨妈匆忙安葬了阿娘,把我带去了她家。
两年后,裴家又辗转找到了我,便又把我带到了这儿。
3
“太凶了!别吓着孩子!规矩是慢慢学的,她才刚来,”
裴夫人把我搀起,笑道,“乖孩子,以后,这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母亲,”
她才不是我的母亲,我有母亲。
我心里冷冷的,面上却是微微地浅浅地感激一笑,听话地施礼,身姿柔弱,声音怯怯:“朝夕给母亲请安。”
不就是做戏么,我五岁就会了。
“瞧瞧,瞧瞧,这孩子多乖,多懂事啊!”裴夫人喜不自胜,拉着我的手夸,“朝夕?裴朝夕,听说你不愿意改名字,也行,这个名字也不错,和你妹妹映雪也颇为相衬,”
裴映雪,裴夫人和裴络的独生女,我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来东京的路上,一路听冯妈妈夸赞她的好,貌美,聪明,才气,得宠。
不过我没见到她,听说是去她外祖母家了。
“好,好啊,真好!映雪有姐姐了,她回来一定开心坏了!你们姐妹俩以后可以相互扶持,相互照应,她,她一直太孤单,一心盼着有个兄弟姐妹……”
裴夫人说着说着,感慨得眼眶都红了,“好孩子,你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什么都可以说,我已经让人把落英苑收拾出来了,再配一些丫头女使给你使唤,哦对了,我跟你父亲,还要给你寻门好亲事!”
4
亲事竟很快寻定。
第七天,我正在落英苑里品尝厨子新做的芙蓉酥,小樱就急急来报:“朝夕,哦不,大小姐,老爷夫人请你过去,说是有喜事!”
小樱是我从苏州带来的,五年前她倒在路边快饿死的时候,我阿娘救了她,从此她就成了我的贴身丫头。
有喜事?
我酥都没吃完,就抹抹嘴来到前厅。
裴夫人满面红光,欣喜在她眼眸里亮如星辰,“朝夕!大喜!我前日把你记在了我名下,认作我们裴家嫡女, 这才刚放出风,就有人来说亲了!”
“还是昌平候的长子!”
见我懵懂,她又拉住了我的手,亲热,亲密,“哎呀,不怪你,你刚来东京,自然不知这昌平候府是什么地方!要权势有权势,要地位有地位,要财富,全东京,昌平候府若排第二,就没人排第一了!”
这么好的事?
这般完美姻缘不给他们的独生女裴映雪,却给我?

我抬眼看父亲。
父亲裴络端坐一旁,端起茶盏,吹开茶叶,眼皮不曾抬起,淡淡道,“你母亲说的没错,昌平候府位高权重,论条件,我们算是高攀,所以,我已经答允。”
“朝夕啊,这门亲事,比雪儿的还好呢,”裴夫人吸鼻子抹泪,爱怜地抚我的手背,“这也是你的福气,运气,你啊,就等着嫁过去享福了!”
5
我觉得不对。
阿娘常对我说,做人一定要认清自己,尤其是女儿家,要知道自己的斤两,不能妄自菲薄,更不可妄自尊大——后者的危害更糟。
我有什么斤两?
我一个自幼野生野长的姑娘,就算进了裴府,被父亲认下了身份,最多只是个庶出,还是毫无靠山的那种。
是,我是没见识过东京权贵婚嫁,但我见过乡下人家娶亲,都需讲究门当户对不是么?像我这般一无所有、兜里、背后都比脸还干净的小庶女,凭什么去匹配昌平候府这样的地方?
福气?运气?我可不会如此天真。

是不是有什么利益之争?
不应该啊,利益之争把我送过去——我是一个才被找到的私生女,跟他们并不贴心,不会为他们谋取什么利益,何况,我也没有这个本事。
是不是父亲隐瞒了我的来历?
也不能够。
我从苏州来,冯妈妈带了一众家丁,下人们自然是全都知晓,那些东京官眷稍一打听,也就会知道我的底细。
知道我的底细,还给我配这样一门亲?
6
我得弄个明白。
我让小樱偷偷打听。
但,落英苑的丫头女使婆子们嘴比铁桶还牢。
只有一个憨憨的女使秋芙稍稍松了点口:“昌平候嫡长子,叫陆云起的,三年前来过我们裴府,我伺候过,他和主君谈文论道,真真是风流倜傥!”
家世显赫,还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我林朝夕真不配。
但亲事已经定了——问名,纳吉,合了八字送了婚书,府中上上下下都已经开始张罗我的嫁妆了。
我愈发百爪挠心。
这个仓促的不匹配的婚事如同一根隐形的刺,扎在我心头,见风长大。
我必须要弄清楚答案。
是夜,我躺在床上,等到周遭静下来,掀开被子,在被窝里揣了个枕头,换上早就藏在床下的小厮服,轻手轻脚地溜出了落英苑。
月光如水。
我快步来到了明华轩——这是裴夫人的院子。
顺着墙角往上爬,再绕过去攀到那棵枝叶繁茂的桂花树上——白天我已经探过,这棵树正对着裴夫人的卧房。
此刻,她正在给父亲宽衣,“放心吧主君,不会知道的,等朝夕嫁过去,一切也就安顺了。”
果然有诈。
裴夫人在继续,“其实,那陆云起真是什么都好,家世好,人材也好,全东京都挑不出第二个来,”
微风婆娑,带着桂花沁人心脾的香气,我屏息,竖起了耳朵。
她一声叹息,“唉,只可惜,他……”

未婚夫究竟怎么了?
这场看似完美的亲事,背后的真相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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