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的碰撞   民声的回鸣
有品格  有良知  有深度  有温度
绿色元宇宙
文/二湘
二湘写在前面:看过我的长篇小说《暗涌》的读者,可能还记得男主人公贵林在贵州深山里,是一个叫月月的小女孩帮他找到他的生母。《绿色元宇宙》是《暗涌》的番外篇,《暗涌》里出现的几个配角又在这里演绎他们自己的故事。我的朋友说这是一篇不太好懂的小说,需要用心琢磨,我觉得读者是聪明的,当然也需要一点耐心。

小说首发《湖南文学》2022第四期,也参与了收获和里程文学院主办的“无界漫游计划”,该计划以文学为基础,邀请各路人才对文学作品进行跨界改编,奖金丰厚,如果你感兴趣把我的这个小说改编成话剧,舞蹈,或者是小电影或者短视频,请后台留言联系我。更多有关漫游计划的信息请点击阅读原文。
青瓷绿小宇宙·重庆
我来自一个叫青瓷绿的小宇宙,它是绿色元宇宙中无数小宇宙中的一个。
我能记得的就是我在青瓷绿小宇宙里一直安安静静的,我总是躺在那,似乎我这一辈子最喜欢的就是躺着。阳光多么好,那么暖,那么柔和,我闭着眼都能触碰到那一丝丝温柔。我喜欢阳光这样地照着我,照着我的眼皮,我的脸,我的身子,要知道重庆一年四季晴日子并不多。
那是夏日将尽的一天,我突然感到一阵阵眩晕,我的眼前闪烁着各种各样的绿,苹果绿,草绿,青瓷绿,它们散发着不同的光泽,清新的,幽远的,沉滞的。我伸出手,触摸着每一种绿,每一种都给我不一样的感受,水一般的绸缎,粗砺不平的棉布,细滑入微的天鹅绒。在我手指落下的瞬间,不同的绿色从不同的小宇宙里旋转,升腾,最后平行着向我飞驰而来….
苹果绿小宇宙·贵州
夏天就要结束的一个傍晚,就在明晃晃的太阳即将变成咸蛋黄一样颜色的前一刻,苹果园一侧的路头走来一大一小两个人。大的穿着布依族女人常穿的蓝印花布衣,小的穿了件绿色的连衣裙。
小女孩指着一棵苹果树说:“妈,苹果园,我们快到家了吧。”苹果树上挂满了青色的小苹果,苹果树后面还是苹果树,翠绿的树,一棵棵手挽手站在一起,绿袖子似的,这是一个筑立在石旮旯之上的苹果园。果园后面是山,高的山,青绿的山,缭绕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这里的雾气似乎是亘古不变的。夏日的黄昏,有小蠓虫在团团地飞舞,四周愈发岑寂。
“是啊,到了苹果园,石旮旯拐两个弯就到家了呢。”女人肩膀上的担子有些沉,停了一下,估计是想换个肩,抬头看到小的步子走得急,忙快步赶上。
天边的云彩缎子般交错在一起。云层之下是绿色的梯田,一格一格的绿,中间又穿插了几格明晃晃的水塘,抽象又巧妙,像是莫奈笔下的印象画。转过梯田, 一片灰白的石寨村和村子一角的石板房展现眼前,石板房前的青石凳子上坐着两个背着旅行包,学生模样的男女。男的戴着一顶蓝色的棒球帽,看到女人和孩子,站了起来。
“老乡,去刘家坝怎么走?”棒球帽问。
“上了这条沙石路左拐,沿着月亮河走十里地,碰到一个小瀑布就到了。”女人说。
“十里地那得多久?”棒球帽旁边的女子问。
“快的话一个小时吧。” 女人把肩上的担子放下来,一边答应着。
“还有一个小时!“女学生脸上露出了难色,“都怪你挑这么条路,还说可以省点路,现在迷了路吧。”她看着那个男子,嘴角耷拉了下来。
男子脸上也显出了难色。穿蓝印花布的布依族女人已经打开了门,落日的余辉从窗户缝隙里照进来,尘土在几道细细的光柱里打着转。
“不如你们先家坐坐?” 女人说。她身边的小女孩也看着两个人。
两个城里人就进了门,坐到了堂屋里。
“月月,给叔叔阿姨倒杯茶。” 女人嘱咐着,小女孩转身进了厨房。
棒球帽整了整帽子,打量着房子。这是布依族聚居的石头寨常见的石头房。石墙石瓦,屋子里不少物件都是石头的,靠墙是一张石桌,桌面是一整块光滑的青石板,旁边几根石头凳子,只房子一角有一个棕红色的木头立柜,整个房子简单清爽。几个人说了些话,女人叫芬水,棒球帽叫小木,那女子是他女朋友,名字怪洋气的,叫杰茜卡。
两个客人接过月月的茶,喝着茶,又低低地说了几句,然后小木开了口:“老乡,我们可以今晚在你这住一宿吗?我们给你钱的。” 
芬水没有作声,月月盯着小木的双肩背包看。
小木又着急地说,“我们是从美国回来的,是海外教育基金的义工,我们是去刘家坝核查受资助的孩童。”
“美国。”芬水打了个哆嗦,嘴里嘟哝着,“很远的地方啊。”
“大姐,你看我的脚后跟都磨出了血,再走一个小时可吃不消。”杰茜卡坐在石头凳子上用手摸着后脚跟。
“好吧。”芬水脸上有些犹豫。她男人去深圳打工了,大儿子也在外地念书,就她一个人带着小女儿在家,她不太敢留陌生人。大概是这两个人看着有学生气,又或者是那个遥远的美国触动了芬水某一根奇特的神经,她答应了。
晚上芬水做了个凉拌折耳根。又炒了盘野山菌,两个客人吃得很香,还用手机把几个菜拍了照,“放在朋友圈了。”杰茜卡说。月月盯着她的手机看。
“小妹妹,要我给你照个像吗?” 杰茜卡问。
月月看着芬水,芬水点了点头。杰茜卡拿着她的手机给月月照了个像,又在手机上捣鼓了一番,月月的头上长出两个小兔子耳朵。月月看着相片吃吃地笑。芬水凑近了看,也笑。
 “大姐,我给你也来一张吧。” 杰茜卡说。
“不了,脸上都是褶子,照出来怪丑的。”芬水笑了。
“大姐,你挺好看的,再说我用美图秀秀,脸上的皱纹都能去掉。”
芬水半信半疑,右手在自己的蓝印花布衣上拍打了两下,拢了下头发,坐在了石头凳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
“你们相片我放朋友圈可以吗?” 杰茜卡问。
“我的就不要了,你放月月的吧。”芬水看了眼自己的相片,“都不像我了。”
苹果绿小宇宙·西雅图
西雅图的盛夏是绿的,各种各样的绿,错落叠嶂在一起,深一层,浅一层,隐秘而丰富。
一个中年女人坐在办公室的转椅上,看着窗外铺面而来的绿。过了一阵,她把目光收回来,顺手刷了刷微信,没有太多信息。她又挑了几个加星星的朋友看。
女人看到一张相片时,手停了下来,是一个典型的山区孩子,弯弯的眼睛,翘翘的鼻子,脸蛋像皴了的红苹果。“真像呢。”她轻声说。电话响了,“心蕾,还不回家啊?” 
叫心蕾的女人关上电脑,下了楼,夏天的风无比温柔地围绕着她,轻暖的风,像是从依稀的旧时光里吹过来,她脸上露出了点点微澜。
车子发动之前,她忍不住又翻回到那张相片,”真是像呢,“她轻轻地说,这一回她看到相片拍摄地点是贵州桐梓,“桐梓?”她说着,开始发微信。微信对话框里的朋友叫叫杰茜卡,杰茜卡回说是贵州桐梓的一个山区,石头寨子,石头房子,相片上是偶遇的一个布依族小姑娘。她回国去贵州旅游,顺带做义工去核实贫困孩子的家庭状况。
 “我们在她家里住了一晚上,还有张合影呢。” 杰茜卡说。
林心蕾说,“你发给我。”
照片发了过来,四个人的合影,是拿着自拍杆照的,最边上那个布依族的女人看着镜头,有些怯。心蕾看到那张相片,脸上露出震惊的神情,还有别的相片吗,她问。杰茜卡又发了一张,照片上那个叫芬水的女人坐在一张石头凳子上,穿着蜡染的蓝布衣,背有些佝偻,双手放在膝盖上,她的下颚低低抬起,眼睛里流淌着一种波澜不惊,像是一眼井,深邃悠远又茫然。林心蕾紧紧盯着那双眼睛,像是能和这双眼睛隔着时空对话一般。然后她闭上了眼,泪珠在眼角滚落。
她在谷歌网站敲下“朱四武”几个字。返回的信息有两条,一个是安徽一家设计院的工程师,一个是武汉一家宠物用品店的老板,似乎都不太靠谱,她叹息着,又继续搜索却是毫无所获。“这个男人,会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呢?”她颓然地靠在椅子上。
苹果绿小宇宙·济南
“朱四武!你的快件!”传达室的大爷冲着坐在一辆黑色奥迪里的中年男人喊了一句,车子旁边的大门上写着济南市历下区工商局几个字。
“噢。”车子里的男人应了一声。他下了车,拆开信。他看到了一张相片,他的手开始发抖,抖得厉害,原来笔直的身杆也跟着哆嗦。他回到家,打开一个柜子,从柜子底下找出一个相册,又从里面摸索出一张相片。相片有些褪色,现在已然成了草绿。他轻轻地摸了摸相片,像是要把堆积了这么多年的时光一点点抹开。相片上是一个穿着军装的少女,一张青春的脸,弯弯的眼睛。她坐在草坪中间,一手搭在绿色的帽檐上,一手撑在绿草地上,甜甜地笑着,像南方的好天气一样明媚。他的神情变得冷峻,眉头紧缩。“玉姗。”他轻轻地说出了一个名字,然后颓坐在沙发上。
《春风十里不如你》剧照

绿色元宇宙·信阳
一九九二年九月的信阳陆军学院。
初秋爽脆的气味散发在陆军学院的每一个角落。一个年轻的战士站在29队炊事班的小平房前,他旁边站着一个女孩,一身苹果绿的军装,像秋天一样清爽。
“你是朱四武吗,我们是一区队的陈玉姗和林心蕾。今天我们两个来帮厨。”女孩对年轻的战士说,脸上带着清甜的笑意。战士看着这个叫陈玉姗的女孩,说,“你们先去摘韭菜吧。”
他们都忙碌了起来,原来朱四武是炊事班的战士,两个女孩是在信阳陆军学院军训一年的北大学员。这是她们第一次来炊事班帮厨,也是他第一次遇见她。
第二天,他去部队生营地买菜的路上又看见了她,旁边站着林心蕾。她们刚从公共澡堂出来,头发还是湿的,新鲜鲜的。他停下三轮车和她们聊了两句。说话的时候,他悄悄地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柔和的线条,单单腰腰的。走出很远了,他还忍不住回头看她的背影。
平常他在厨房干活,只在她们吃饭的时候才有机会见到她。吃饭前她们会在食堂外面唱军歌,他站在厨房里,努力捕捉到大合唱中她的声音。唱完歌,她们一一就坐,他远远地站在厨房里,目光越过一个个绿色的少女,落在她的身上。她总是很认真地低头吃饭,有一次,她抬起了头,像是有一根细线牵引着她的目光,她转向了他的方向,看到了他。他居然没有把目光转开,而是冲着她一笑。她很有些慌,忙把目光转向了桌子上的肉卷,慌里慌张地拿起一个就往嘴里塞。后来他说起了那个场景。“谁让你们做的肉卷那么好吃。”她有些不好意思,“你知道吗,我们有个女生一口气吃了18个肉卷。”
他盼着她来帮厨,只有那时候她才能大大方方地和他说话,可这样的机会一个月才有一次。那天是她帮厨的日子,他一大早就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临到她来的时候,他拿上一本王朔的《过把瘾就死》---他有一次偶然听到她和别人说喜欢看王朔的书。
她果然觉得稀罕,告诉他最喜欢的就是王朔。“等我看完了就给你看。”他笑了。说起来他也是喜欢看书的,也算个文学青年,高中还是学校文学社的成员,可惜高考差了几分落了榜,家里人费了气力找关系让他去当兵,图的就是复员后好安排工作。他可没想到是做炊事兵,后来他调到陆院北大生的炊事班,再后来遇见她,他突然明白了这些周折的意义。
她再一次来帮厨的时候,炊事班长安排她打鸡蛋。她把鸡蛋在碗沿上一磕,把里面的蛋黄蛋清倒出来,然后熟练地用手把里面的蛋清抹了一下,揩进碗里。
“蛋清就不用再抹一下了。”他看着她打鸡蛋的样子,笑了。
“为什么不抹一下?这么扔掉多可惜。”她很认真地问。
“这么多鸡蛋,少一点就无所谓了。”他回答。
“正是因为多,积少成多才更不同。一个鸡蛋损失一点,这么多鸡蛋损失就大了。”她不依不饶地说。
他细细想想她说得有道理,他笑了,“好吧,说不过你们这些人。”
她倒不好意思了:“我也是习惯了,在家就是这么打鸡蛋。”她说着就去削土豆了,他这边忙着,猛然听见那边“哎哟”一声,原来她不小心削了手,左手大拇指连皮带肉削去了一块,血流了出来。他忙跑过来,拿了纸巾递给她。她接过来按在上面,纸巾很快染红。他又去找了创口贴,想给她包上,她把手缩了回去,他也顾不得那么多,拿起来就把创口贴缠在上面。他注意到她的脸微微地发红。
(未完待续)
延伸阅读:《暗涌》前24章
作者简介
二湘,喜欢码字,著有长篇小说《暗涌》《狂流》,小说集《重返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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