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爱消逝，她成了空瓶里的玫瑰，迅速凋零。
那个清晨，她醒来。
疯狂地想念一个人。
他来了。就在她身边。
她是一代歌后，尊贵的法国国宝。
但此时，在他面前，她没有身份，只是一个渴求爱的女子。
她像一个仆人，伺候他。
像一条蛇，纠缠他。
可一转身，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的亲友、经纪人……所有人都看着她，欲言又止。
回头。床上空空如也。
“他出事了，在来的路上遭遇了空难。”他们说。
怎么会？
刚才的温存是怎么回事？
她目光一转。床边的药罐道出了实情。
她又磕药了。
被如梦如幻的泡沫淹没。
泡沫散去，现在只剩下巨大的悲恸。
她所有的不甘、自责，皆化成一声撕心裂肺——
“马尔塞！”
这个名字，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是1949年，她34岁。风华正茂，却已痛失一生所爱。
从此，她的生命以光速枯竭。
她于1963年病逝。
整个法国为她举办国葬。
为她短暂的生命惊讶、惋惜。
当人们祭奠她时，发现那丝毫不像一个48岁的女人。
她衰老得不成样，像个年近百岁的老妪。

她叫琵雅芙。
法国玫瑰琵雅芙。
但在成为琵雅芙之前，人们更喜欢唤她“小云雀”。
给她取这个名字的，是个酒吧老板，她的第一个伯乐。
那是1935年，她站在街头，以卖唱为生。
她也不记得当时唱了什么，只觉饥寒交迫。
可她赢得了一个男人的青睐。
这个男人叫
路易·兰伯雷
。

他说：“你再这样唱下去，嗓子会坏掉。”
琵雅芙笑了。
能怎么样呢？不唱，她会饿死。
路易惜才，邀她到酒吧驻唱，给她稳定的收入。
首演当晚，作曲家、导演、经纪人……许多文艺界的名流亲临。
她驼着背，站在台上，不知所措。
但她的歌声足以服人。
一首《乡下姑娘》，算是她的自我介绍，也是她的真情流露。
她唱：“我们是被抛弃的人，被抛弃的烂泥，只在不知何时才被人喜爱。”
没人比她更感同身受。
她唱得真切。人们为她欢呼喝彩，争相着要认识她。
她不习惯被拥戴。
怯怯地，只想躲。
路易拉住她，要改变她的命运。
“去认识他们，这对你有好处。”他安抚她。
此时琵雅芙还不知道，这对她的人生意味着什么。
路易已为她铺好跑道。
她果真如云雀，一飞冲天。
此后，她称他为“路易爸爸”，称他为救世主。
她的人生，因为这个救世主，迎来了短暂的光明。
路易给她出唱片，为她护航保驾。
是他让她明白，歌唱是门艺术，而无关温饱。
一直到六年后，她的首张唱片终于完成，路易却来不及开心。
某一天，她推开门，就见路易倒在血泊中。
他死于黑帮之手。
她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警察和记者已经鱼贯而入。
闪光灯瞄准她。
质疑声指向她。
他们问她，是不是跟黑帮有联系。
指责她，交了一群狐朋狗友，害死了路易。
一瞬间，她失去了天，又遭遇了一群食腐的秃鹫。
她向来不善言辞。
委屈、痛心、难以置信，在此时化成了不成章法的怒吼。
“太恶心了，你们太恶心了！”
但人们没有体会到，她呐喊里的卑微。
没人再愿意买她的唱片，听她唱歌。
流言蜚语不断羞辱着她。
她又被打回原形，一无所有。
她说：“我现在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此时她明白了，站得更高，意味着摔得会更痛。
转折源于口袋里的一张名片。
她想起了名片的主人。
1936年的跨年夜，她演唱完下台，一个男人对她说：“请一定要联系我。”
当时她众星捧月，丝毫没把对方放在心上。
如今，她抓住他，像沉入沼泽前的最后挣扎。
这个男人叫雷蒙·阿索。
是个真真正正的艺术家。
谈吐得体，举止优雅。
琵雅芙呢，完全是他的反面。言辞粗俗，姿态卑微。
这样的两个人，却在今后的几十年里，捆绑在了一起。
琵雅芙是块璞玉。
而他，信心满满，会成为最好的雕琢师。
他对她说：“跟你的酒吧生活说再见吧。”

如果说，路易让琵雅芙窥见了上流社会。
那么，阿索则是完全让她迈入了上流社会。
人生第一次，有人给了她正规的教导和训练。
从吐字、气息，到仪态，他对她进行了全方面的调整。
他总是很严苛。
用打的，用骂的。
强势地，洗掉她身上的鄙俚浅陋。
他不要她为旁人助兴。
他要她用歌声，将人带入她的世界。
她正式从一个酒吧驻唱，变成一个歌唱家。
从“小云雀”迈向“琵雅芙”。
从乡下姑娘，变成巴黎尤物。
过程很艰难。
她的自卑，刻到了骨子深处。
不是几次鞭笞就能改变。
第一次去顶级音乐厅演唱，她就犯了难。
她当然知道，他在背后付出了多少。
为了给她争取机会，他苦苦求人，一求就是好几个星期。
可她害怕站在高处了。
躲在厕所，不肯登台。
他在这时突然变得温柔：“求求你，站起来吧，这是我们一直以来的目标。”
琵雅芙是什么样的人？
从小到大，她都是被嫌弃、被抛弃的那个。
什么时候，轮到有人求她？
她值得被人求吗？
她不知道。
但她从来不会辜负爱。
即使再怯懦，她还是上场了。
她全神贯注，听不到任何杂言碎语。
只知道，要唱，要倾诉，要做舞台的皇后。
曲毕，掌声起。
从此，天地广阔。
她开启了她的黄金歌唱生涯，长达20年。

她走进了更高级的演唱厅。
发行了更高水准的唱片。
她走出国门，在欧洲、美国、南美洲巡回演出。
美国最红的节目《艾德·苏利文秀》邀请她。
纽约的卡内基大厅为她敞开大门。
哪怕是战争也影响不了她，她的演出依然场场爆满。
好莱坞女星玛琳·黛德丽为了见她一面，特地赶到纽约。
她对琵雅芙说：“每当我听到你的歌声，就感觉我正站在巴黎的街头。你的嗓音就是巴黎的灵魂，感谢你让我重回故乡。”
人们重新爱上她，封她为“香颂天后”。
她真的，脱胎换骨。
成为天后，她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个全新的琵雅芙。
又好像没有。
她的物质生活得到了改善。可她的精神世界依然不富裕。
曾有记者问她：“你会怕死吗？”
她回答：“我更害怕寂寞。”
她需要爱。用很多的爱，填补寂寞的空洞。
她总是轻易坠入爱河。
17岁时，她还在街头卖唱，就爱上了一个送报员。
后来他们有了一个孩子。
她自己尚且是个孩子，又怎么当得好母亲？
果然没过多久，孩子感染了脑膜炎，夭折了。
到了成名后，她依然没变，恋情不断。
1944年，她爱上了小鲜肉伊夫·蒙当。
这个毛头小子就像是翻版的她。
同样出身底层，怀才不遇。
她把他介绍给自己的团队。
用她的御用班底，给他写歌。
她要做他的伯乐，也做他的爱人。
她以为她能成为当年的路易，在他心里留下不可替代的位置。
但是没有。
两年后，当他跻身法国当红歌手，他们无疾而终。
她后悔过吗？
没有人知道。
但她依然乐此不疲。
1951年，她与歌手查尔斯相恋。
1952年，她与歌手雅克结婚，四年后离婚。
1962年，她又嫁给了一个理发师。
但这些都是露水情缘。
我们都知道，她真正的挚爱，是美国拳击手马赛尔·赛尔当。
那是二战后，纽约的一次酒会上。
香槟，烛光，礼服。
她的眼里，全是他编织出的浪漫。
他是拳王，名声赫赫。

可私底下，他只是一个喜欢养猪的农场主。
他高贵又接地气。
性感又富有男子气概。
她掩盖不住心底的欢愉。
笑得张扬又肆意。
整个夜晚，既真实，又梦幻。
一切都很圆满。
只有一点，他戴着戒指。
相恋伊始，他们就背负了骂名。
因为马尔塞已婚，还育有孩子。
琵雅芙却依然爱得无悔。
任凭千夫所指。
她为他写情歌：
“头顶上的蓝天会崩塌，脚下的大地也会塌陷，
有什么关系，只要你爱我，
全世界都与我无关。”
她像壶酒，越酿越烈。
后来她越来越离不开他。
哪怕工作时的短暂分别，也不行。
她命令他赶来赴约。
却不知道，此番任性，会葬送马尔塞的性命。
1949年10月28日，这个清晨如梦如幻。
她后知后觉，接到他的死讯。
他在赶来见她的路上，死于空难。
如果不是她闹脾气，他绝不会搭上这趟绝命航班。
她无法原谅自己，从此一蹶不振。
吗啡和毒品成了新伴侣，她用它们麻痹伤痛。

可是，刻骨的伤，如何能麻痹？
最终，她只是虚耗身体罢了。
1959年，她坐在疗养院，连走路都困难。
头发稀疏，身体萎靡。
年仅44岁，却形如古稀。
世人皆知，她有一句名言：

“没有爱，我们什么也不是。”
现在，她真的什么也不是了。
自始至终，爱是她挣脱不掉的命题。
她因爱而璀璨，也因爱而枯竭。
正如她写的歌词：
“爱的夜永不终结，
幸福悠长代替黑夜，
烦恼忧伤全部消失，
幸福一生直到死。”
这是她最著名的作品《玫瑰人生》。
后来，她的一生，也被归纳为了这四个字。
在她死后，“玫瑰人生”被翻拍成各种版本。
其中，歌剧版的主演娜塔莉·勒米特曾说：
“琵雅芙由两个人组成。那个在小时候就被抛弃的小女孩，和那个用一生去治愈伤疤的职业歌手。”
对琵雅芙来说，生父生母与她毫无干系。
她视路易为父亲。
而她真正意义上的母亲，是群妓女。
3岁时，父亲参军，母亲跑路。
祖母又疏于照看，任由她生病，全身溃烂，半死不活。
后来，她被扔到了美丽城最下贱的地方——妓院。
生存环境很差。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喘息。
楼道有赤身裸体的嫖客。
但偏偏是这里，成了呵护她的摇床。
有一次，她得了角膜炎。
妓女们着急，凑钱送她去教堂朝圣，为她祈福。
后来她的眼睛果然好了。
她们说，是神明看见了她。
但小琵雅芙更愿意相信，是爱看见了她。
她跟妓女们成为朋友，成为母女。
从她们口中，学会了淫词小调。
那是她人生的第一首歌。
谁能想到，这个最肮脏的地方，竟孕育出了一株国宝玫瑰。
她唱歌不错，就被父亲粗暴地带走，浪迹天涯，卖艺维生。

她刚刚拾获的母爱，就这样没了。
往后一生，无论走到多远，她都是那个被掠夺一空的9岁女孩。
她太想要爱了。
于是什么都不介意。
哪怕对方是有妇之夫。
哪怕对方只是利用她的名气上位。
爱是信仰，是她的命。
她的一生，都陷在爱的泥沼中。
不断地索求，又不断地失去。
当爱消逝，她成了空瓶里的玫瑰。
没了活水的滋润，迅速凋零，是早已写好的悲剧。
1959年，她已经太老了。
吗啡、酒精和毒品，掏空了她的身体。

她的肝癌已经很严重。
医生勒令她，不准再碰那些东西。
她还有自己的良方。
没了爱，没了药，她只剩下歌了。
她拖着病重的身体，登上纽约的音乐厅。
上场前，她又犯病了。
她命人给她打了封闭，忍痛上阵。
“不要阻止我唱歌，这是我现在唯一拥有的了！”
她脸色惨白，却神色坚定。
那场演出，异常火爆。
她的一字一句，如泣如诉——
“时辰已到，分离在即，
爱人亲吻，互道永别，
一声寂寥悲鸣冲破我心底，
祈求上天开眼，发发慈悲。”
她堵上了人生的全部信念。
观众也感受到了她的顽强不屈。
可惜，一切都太迟。
她唱到一半，倒在了聚光灯下。
她的落幕，如此惨烈。
像玫瑰花瓣，即使凋零，也鲜红夺目。
后来人们评价琵雅芙，总会为她叹息。
她拥有如此高的演唱天赋，却太早辞世。
否则，这世上大概还会有更多的经典香颂曲目。
但于琵雅芙而言，已经够了。
这短短48年，她已经用尽全力。
像过了几世一样漫长、艰辛。
曾有记者问琵雅芙：“你有什么建议给女人们吗？”
她说：“去爱。”
记者：“给少女呢？”
她说：“去爱。”
记者：“给儿童呢？”
她说：“去爱。”
直到最后一刻，她依然以爱拥抱世界。
即使生活并没有厚待她。
即使苦难多于幸福。
她依然鼓励所有女性去爱。
她到死，都是那个全力向爱奔赴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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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两只白鹳，
每年横跨16000公里相见。
它们的爱情，感动全世界。


原来真有一种感情，
会无惧生死，忠贞不渝，自始至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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