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周,有21位“房思琪”站出来,实名或匿名指证“电影教父”杜英哲性侵,前前后后得到了上千名知情者的声援。
图片来源:微博@施子怡zhucebuliao
发声者称:“这可能是国内教育界性质最严重、持续时间最长、被害人数最多、被害人平均年龄最小的一场性剥削。”
被掩盖的15年里,同一个恶魔在不同时间、地点,对不同的女孩,施以类似的摸胸、抚身、强吻、诱奸、PUA、打压孤立……
细节详实的爆料背后,还有无数个难以诉说出口的沉重故事,被受害者浓缩成几句话的白描或心情碎片。
“一个03年的小女孩,17岁被诱骗后怀孕,辍学,18岁那年生下了杜英哲的孩子。”
“那天下雨,我告诉自己,一定要等着这天。”
“她突然嚎陶大哭,说她特别想杀一个人,哭声凄厉猛烈,吓得我彻夜难眠……”
而矛头的核心人物杜英哲却恍若无辜地质问:“你觉得这是事实吗?”
图片来源:微博@施子怡zhucebuliao
讽刺且滑稽,恐怖却现实。
网友感慨:在我们的教育领域,似乎每天都在上演捕猎“洛丽塔”的故事。
林奕含死了,房思琪还有很多,现实中还有数不清的李国华。
而我们为什么总是关注黑暗?
因为黑暗依旧存在,而我们向往光明。
何为弱者?
这群勇敢发声的受害者,是一群怎样的女孩?
她们在十七八岁的年纪,被“中国艺考黄埔军校”的光环所吸引,肩上扛着父母的期待,心中怀揣着梦想,来到了一个和高中校园不一样的新世界,却被看似好心的叔叔兼老师强行推开了房间……
她们身体发育成熟,但心理还没有成熟,对长辈的关怀、性侵诱奸的概念仍很懵懂。
她们甚至还不会详细描述自己的身体部位,搞不清那些打着艺术之名的“性爱”作业到底是真是假。
坏人的每一句恐吓,她们都会当真。
她们绝大部分是杜英哲的学生,还有少数同事。以杜英哲为核心,编织成一张密密麻麻喘不过气的黑色网络。
当房思琪成为一个名词、一种现象之后,每当我们听到类似的故事,最先扬起的情绪就是愤怒,鼓励她们反抗、发声、报警。
然而,舆论发酵在现在,这场长达15年、受害者数不胜数的性侵案也不断让我们明白,反抗和发声从来不是说几句话那么简单。
面对性侵的恶魔,受害者身体第一反应就是僵住和逃离,恰如那21位“房思琪的自白。
首先是不敢相信和身体自然的害怕:
“不敢相信当下发生的一切,整个人是愣在那里的”
“17岁的时候,不知道该怎样反抗权威”……
紧接而来的是自我怀疑和得过且过的自我催眠:
“他的态度特别专业,让人觉得(贴胸垫、抚摸、裸身)是正常的事情,如果我反抗或激烈反应,似乎是我'不懂事儿''不领情',他都是为了我好”
“暗自催眠自己:杜英哲可能只是好心帮我”……
还有恐惧和小圈子内的无声打压:
“走在路上别人聊天的声音也会让我觉得是对我指指点点”“恐惧自己说出来后会不会被荡妇羞辱”
“十多个男男女女凌晨一点在我的房间困住我,要我道歉认错”……
到最后,变成了女孩们的自我怀疑和反复检讨:
“我不是完美受害者,我一个女孩子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动跑去有危险的环境呢?”
“没人会相信我是真的傻,大家只会觉得我是犯贱”
“那时候我所有的恐惧、无措和自我厌恶,那段日子我每一个做噩梦惊醒的夜晚,每一个辗转反侧骂自己是贱货是傻逼的痛苦的夜晚,我都还记得”……
或许支撑她们走下去的,只剩下考学的愿望:
“我还是要去考试的,梦想不能放弃……”
就这样,经过一轮一轮的挣扎和自我反省,这群孤立无援的女孩艰难地走过了自己最美好的年纪,有些“幸运”的女孩绕出来了,而有些女孩,则被那污浊泥泞的黑暗吞没了人生。
她们的故事里,满是杜英哲的言行骚扰、威逼利诱、打压洗脑、精神控制……
看她们的文字,我们甚至会怀疑:女子本弱可能就是正确的吧?无能为力才是女性的真实处境?
看完她们的群体故事才能清醒,女性之弱,是这个社会的约定俗成的道德感强加在她们身上的。
社会对性的禁忌感、女孩的羞耻心太好利用了,强暴一个女性,全世界都觉得是她自己的错,连她都会觉得是自己的错。
她们只能暗自在角落里祈祷:但愿时光可以回溯,她们可以逃离最开始的虎口;要么时光可以温柔一点,抹去那些不堪的记忆。
当这群女孩不断在网上道歉,道歉自己没有早点站出来的同时,是杜英哲极度自恋又道貌岸然的叫嚣:
“所谓的受害者已经报警了,但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文章作者道听途说的虚假描述。”
图片来源:微博@施子怡zhucebuliao
何为强者?
性侵犯在很多时候都关乎权力,而有些人掌握了权力,就会表现得像个疯子。
杜英哲,这位北京电影学院的文学硕士,国内知名编导类艺考机构——影路站台的校长,《小鲤鱼历险记》的编剧,自称“电影界教父”的位高权重者,着实将位高权重的性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最初面对女孩们的指控,杜英哲玩起了曲高和寡的学术推脱:
“重口味教学是利用人性中恶的一面让学生艺考成绩更好,其教学方法很有效果……”
“我破坏了师生关系的边界,仍希望同学们相信我初心不是坏的……”
图片来源:微博@施子怡zhucebuliao
毫无依据的诡辩,被他说得振振有词,满是未经反省或拒绝反省的高度自恋。
杜英哲背后,是一个所有人都该正视的问题:对中国教育界的反省,对位高者态度的自查。
中国儿童文化基金会、女童保护基金会曾出过一份报告:在我国发生的性侵案中,熟人作案约占七成,其中有三分之一是教师性侵。
人的邪恶是没有止境的,以杜英哲为代表的教师败类成了多少无辜女孩的精神资本家。
在被杜英哲套牢的小圈子里,女孩被当权者凭借资深经验和专业背景灌输着“潜规则”的思想。
首先,作为女孩梦想的领路人,他对每一个加入培训班的年轻女孩洗脑:思想开放是学艺术的门槛:
“阴道是通往梦想的康庄大道”
“暴力、囚禁、SM、斯德哥尔摩只是艺术的类型”
“性爱=艺术,你们没有性爱就是不艺术,艺术院校不会招你们的”……
图片来源:微博@施子怡zhucebuliao
其次,借助自己的地位,树立自己在艺考界的权威:
“学校要的女生是勾人的狐狸不是乖乖的小白兔”
“考官们喜欢身材好的”“这辈子都别想考上,没有我你们啥也不是”
“如果你不信的话,我让你知道知道谁在文学系才是老大”……
然后对懵懂的女孩先打压再以单独辅导的借口创造独处空间:
“你看你长这样,要不然你去割双眼皮吧,x就是在某医院割的,我帮你问问她”
“你知道你这个水平上学很不容易吧”
“你在艺考里一点竞争力都没有”……
图片来源:微博@施子怡zhucebuliao
紧接着便是对听话的女孩借机占便宜,对抵触的女孩进一步威胁控制:
“拥抱一下吧,祝你考试顺利”
“你知道xxx吗,你知道他为什么一直在复读吗,因为他得罪了我,你不想也像他一样吧”
“不遵守培训班的规矩是考不上电影学院的,就这样走了学费一分钱都不会退”……
图片来源:微博@施子怡zhucebuliao
这明晃晃的诱奸行为,尽是烂到深处的、罄竹难书的人性之恶。
虽然杜英哲所谓的艺术潜规则和学术权威,放在现实中狗屁不通,但产生的压迫感对于被他围堵的女孩来说却是真实奏效的。
他的奴役和诱奸是循序渐进的,打着自由浪漫的旗号,从打压到关心,从长辈关怀式的轻微接触慢慢升级,等到女孩醒过神来,已经跌倒在淫魔的泥潭中。
图片来源:微博@施子怡zhucebuliao
而在小圈子里掌握权力的杜英哲真的是强者吗?被她选中的女孩多是易于掌控的好苗子。
有的来自单亲家庭,对两性关系的开窍非常晚;有的背负着巨大的上学压力和强烈的渴望;有急需赚钱来兼职的大学生;有刚刚入职的不得不忍耐的下属……
性侵背后,不仅仅是杜英哲的丑陋欲望,是施暴者对控制权支配的渴望,是站在高处者的意淫和自嗨。
究其根本,世界上的潜规则就是被杜英哲这样的当权者制定和实施的,错的也只是像他一样擅长诡辩和肆无忌惮PUA的所谓“强者”。
那些女孩只是没有透视眼去识别他的伪装,没能提前预知未来的风险。
通过女孩的不断发声,好消息是,杜英哲已经被警方依法刑事拘留,案件还在进一步侦查中;
而另一方面,开始有人为影路站台洗白,努力澄清杜英哲的个人行为不等于影路站台整个机构。
对于影路站台的澄清,路人会不自觉想起受害女孩自白书中的求助无门,在被杜英哲拉上车时旁观老师的推辞沉默。
教育一个学生成才无法仅靠一个人完成,同理,毁掉一个女孩与整个机构脱不了干系。
沉默的真相
让人心寒的是,#21个艺考圈房思琪的血泪控诉#的热搜在上周三凌晨登顶排行榜第一后,不到半天就被不痛不痒的话题替代,仿佛“北电侯亮平”事件重新上演。
2017年5月,@宋泽尘Leslie_AM发表微博,称好友“阿廖沙”在北京电影学院就读期间,遭遇班主任之父性侵,并受到老师和同学的排挤和歧视。
作为声援,“阿廖沙”的师弟北电在校生@北电侯亮平愿意放弃毕业证证明事实,一波波推出证据举报北电摄影学院的教授们多次潜规则大学生。
而事件最后,@北电侯亮平的微博全部清空,所谓的调查5年过去了,依旧真相不明。
类似的“等待戈多”的荒诞事件,或许可以佐证为什么这么多女孩子集结起来才敢发声。
为什么每次都要等到那么多人重复同一个故事,才能形成一个足够有力的指证?才能让黑暗浮出水面?
为什么汇集那么多人的勇敢,才有可能扳倒一个恶人?
而这份勇敢的背后,牺牲太多了。
背负着绵延而猛烈的创伤沉默多年,她们带着不安全感战战兢兢度过自己的本应最美的桃李年华。
当她们详细自证确实受到过侵犯的细节,伤疤再一次被揭开,很长一段时间内,她们又要面对“攀附权力”的质疑和忐忑。
这些或许还远远不够,实证早已淹没,如今只剩下恶魔与法律在审判桌前诡辩与对峙。
无论怎样,我们都期待这次的女性发声、群体讨论和持续关注,能够带来一个明确的解决答案。
哪怕只有一个恶魔被扳倒。
当权力性侵成为公共话题,我们反复发声时,不再仅仅想给女性力量,鼓励受害者发声,还希望话题不断被传播,让权势者忌惮,谨言慎行;更希望性教育被重视,能够引起每个人对性不公的警惕。
还想改变一种观念:作为被害者并不耻辱,应当感到耻辱的永远是施暴者。

继续阅读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