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曾说“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国人,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这话在我的社交脑狠狠盖上了一个“恶人雕版”——面目狰狞、冷酷无情。
每逢与人打交道,我便将这雕版罩对方脸上,以此评估该卸防还是该警觉。
事实证明,名言警句的效用远不如碰壁。
现实中的恶人,可归为三档:
低档次恶人,就是你脑中闪过的形象,凶神恶煞,然而贵在表里如一。他们恶的逻辑自洽,坏的明枪易躲。对付这类人,你犯不着跟他们硬扛,只需按照社会规则处理即可,好在我们的社会明面上是护着弱势群体。
中档次恶人,是最容易碰到的一类。
他们的共性是有点小知识,熟悉社会规则,然而乐于将一生的智慧与热情奉献于最微不足道的物质利益,谄上欺下、信口雌黄是他们的家常便饭——但这与他们的“恶”相比不值一提——他们的恶以十足的善意呈现。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按例是该上些鲜活的实例了,但考虑到我要讲的两事例,都是我读者学员的切肤之痛,直面之并允许我付诸文字发布需要很大的勇气。
在此特意感谢两位:你们的经历必将启迪他人。如启发不足,那问题在我。
学员A君,应届毕业,任职国企技术。一次羽毛球活动时,被队友球拍打中眼球,急送手术。此队友是A君隔级上司。期间嘘寒问暖,手术当天替他付了手术费用。
术后A君休养了个把月,右眼球视力永久损伤,但双眼视力基本恢复。A君认为这事纯属意外,也就没计较了。
回去上班后,打伤他的上司以经济压力大为由,问A君能否“还”他之前给他“垫付”的手术费,A君虽感哪里不对劲,但想到上司平时对他的热情关心,也就直接“还钱”了。
后来,A君无意间了解到上司收入极高,且平日消费显然不见一丝经济压力。
再后来,转正调薪时,其他应届生普遍在实习工资基础上上调了50%,唯独A君因工作成果不足为由,上调幅度为——0 。
上司找A君解释说,高层会议中,公司本想裁了他,只因他担保才保住他平薪留岗,A君一时又对上司感激涕零……
但很快,A君又从隔壁部门领导中得知,他们没这个会议,不差钱的国企,大领导开会还讨论你一应届毕业生去留?
这是A君的故事。
A君用那个带着伤疤的右眼看着屏幕敲字告诉我,他最后悔的事,就是将手术费打还给施害者。
但他很快又反思:他上司自始至终保持善意、处处替他着想的形象,要拆穿他的伪装,最难的不是理性无法辨别,最难的是感情上不愿承认。
下面再聊下学员S君的事。
任职外企销售,老黄牛型风格——做事靠谱,不喜谄上不邀功,团队中工作量第一、薪资垫底。更糟的是,上级甲还家常便饭的PUA他。
S君所在部门有“矩阵管理属性”,即他业绩的主体需要与兄弟部门的搭档同事合作完成。
兄弟部门业绩红人乙看中了S的老黄牛属性,劝S跟他搭档,承诺S君业绩优先,代价是996配合他。S君接受了。
合作虽忙累,但因业绩完成,因而能避免其上级甲PUA,S君因而感激乙,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
半年后,S君家里出了状况,每月需大笔支出,因略微影响工作,S君将此事告诉最为信任的乙。
乙好言宽慰。不料,自此乙不再优先S君业绩,而上级甲趁着S君业绩不稳变本加厉PUA,将S君的工作拉满,让他腾不出手协助乙。
S君只得求助乙,但乙清楚S君当下不能失业,就“好意”向乙承诺:保证甲不能干掉S君。嘴上全是暖意,心里全是算计。乙既要白嫖S君的工作支持,又不协助S君完成业绩。
S君最为不解的是,乙在他最艰苦时落井下石,若为了极大的利益倒还说的通,但他却仅是为了一点点的物质利益
更可怖的是,在此之前,乙始终以“嘘寒问暖、处处为S君考虑”的形象出现。
至此,分享完了两个事例。
作何感想?
我们从中能隐约察觉到这类恶人的共性:习惯性伪善扯谎、确保自身处于信息不对称优势方、为了少许利益即出卖、压榨弱势人群,坏事做尽还要占领道德制高点。
他们作恶的手段也出奇一致:
这些人习惯将文明中最美好的事物——人性的真情、道德的约束、知识的规则、契约的精神——进行“工具化”,将之服务于一己私利。
形势不利时讲人情,形势有利时讲契约,自己永远利于不败之地。
他们逆向利用人的善良、同情、信任、舍己为人,这些人类最美好的品质……来达到他们最龌龊卑劣的利益,正是这一点让人作呕,正是这一点,让我称他们为“披着人皮的物种”,这样的智能物种不配称为人。他们拥有逻辑思考能力,但他们将这些能力全部应用在非人性的目的,所以不配称为人
那么,如此匆忙就对人下定论,尤其是向一个曾经向我们表以善意甚至施加善行的人,难道不会对他有失公正么?
每当我们尝试否定一个人时,脑海中却总是浮现他曾经的好。
这点顾忌其实正是我说的“恶人利用人性中最好的品质(善良”的体现。
要知道,一个“合格的人”与一个“披着人皮的物种”,两者最本质的区别,不是“合格的人”不会做恶事,而是“合格的人”的恶有着不会逾越的底线
拿我来说,我9岁时捡到10元假钞,跟一老人买了甘蔗找回了8块6,我这辈子最大的恶永远定格在那一刻。我不认为自责就能让那个孩子被谅解,我也不寻求谅解,我寻求赎罪——用余生去捍卫人性的美。
像是打烂同事的眼睛,非但没给补偿,还索回医疗费,这样的事情我是宁吞千针也不会做。但有些人就能做出来,眉都不皱一下。这样的人,凭什么要求不被剔除“人籍”?
就我综合大脑神经科学、发展心理学的分析,一个成年人,人格已定型,但凡曾越过一次恶的底线,那在他的认知里,曾经“底线的大恶”就跟我们偶尔闯红灯一样稀松平常……我这不是描述性分析,而是认知心理的推论,我认为它经得起推敲。
现在知道如何甄别这些“披着人皮的物种”么?
不要看他们说什么——好人很容易被恶人的虚伪善意打动——而要盯着他们做了什么——超出底线的恶——那些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些与善意言语不自洽的行为,只要做过一次,就足以否定他们,足以删除他们的“人格”——做人的资格。
所以,好人做了一次大恶就该下地狱——别吐槽了,我认为这是对的;至于“恶人放下屠刀就能升天”——别较真了,这是为了最低成本让恶人放弃抵抗罢了。
最后,让我们从哲学角度剖析下,为何恶人无可救药
我也常常反思,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在这种你死我活的关系中干出这些卑劣无耻的行为?
实际上这类人,他们往往物质生活优渥,所做的恶也属于“大损他人,小利自己”,而且还是欺负弱者。为什么他们能脸不红心不惊的做这些事?
我认为答案在于“思想的绝对私密性”
人际互动中,我们如何判断他人?无论他人如何掏心掏肺、竭尽全力描述,很抱歉,谁能知道他思想的真面目呢?甚至他本人也不行(我们经常会“误会自己”)。
因此,人揣摩他人的唯一捷径就是“以己度人”
我有哪些欲望、哪些好恶,他人也应该如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是这个理。
现在明白恶人为何能轻易干出兽行了吧
因为任何人在他们眼中所做的一切也一样是“伪善”,也一样是会为了些许利益将人性、知识、规则、契约等等视作工具来满足自己最龌龊卑劣的欲望。
禽兽之心是他们度量千万生灵的尺度禽兽之行,是他们欺压善意群体的游戏
这样的物种,不配拥有做人的资格。
本期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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