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我去朋友家,看到她新买的那张乒乓球桌,心里不免流露出这样的想法:太浪费了,因为想打乒乓球,就买下整个球桌,啧啧,朋友真是任性。

后来,火烧到了自己家,岂止是一张球桌,我和小陈都有了要把房子烧穿的蠢蠢欲动。他嫌弃自己买的发球机不够高档,发出来的球力量不够。我总是在想,是不是该把每两天去一次的私教课,换成每天都去,不然打不过他怎么办?
一开始小陈说,你别去上课了,报课的钱给我,我教你不就行了?
我毅然决然拒绝了这个提议,除了鄙视他动作不标准,最主要的是,无法忍受他在我面前指手画脚,你这样不对,那样也不对,你要学我这么做才对……
自从我提起乒乓球这件事后,他在我面前表现越来越猖狂,整天说着,不管你怎么做,想赢我还是不可能的;球感这个东西,天生的,我有你没有;你学了三天,我三十年的球龄,你怎么比?
实际情况是,我学了一星期,跟小陈试打一盘,已经发现他的水平,他发的球我接不住,我发的球他也接不住。
就这样,不耽误他天天跟我抬杠。
他说跟我打球,打不出他的水平,表现成这样,很正常。每当他接不住我的发球时,他会告诉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我只是在研究怎么给你回个你接不住的球。
可恶的是,打了几次球,我总是大比分输球。
我去乒乓球馆报班的时候,前台很热情地告诉我,一般六七节课后就能组织和水平差不多的学员对打。我说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想能打赢业余选手,没啥水平那种。
对方说,那报个二十节课就差不多了。当时我琢磨,那看来二十节课后,就应该是业余选手中的王者水平了。
像小陈这种乒乓球爱好者,说是说三十年球龄,其实纯纯野路子,我专业的只要练上十节,就能让他闻风丧胆,落荒而逃吧?
前几节课,教练一个劲夸我,运动天赋太好了,体能太棒了,领悟能力太强了。我情不自禁内心狂喜,这样的天赋型选手,最多十节课,就能全面碾压小陈了吧?
没想到十节课后,教练说,你不要着急,先学会用身体打球,从小学生开始,把基础压压实。我教练虽然年轻,我猜他不过二十来岁,但每次上课间隙,他都会拿起一个陶瓷茶缸,喝上两口热茶,让我大为惊奇。乒乓球馆洋溢着一股老年人活动中心的气氛感,连旁边那些小学生,都像爷爷奶奶带来杀时间的。
我不甘心啊,我想尽快让小陈俯首称臣,让他闭上嘴,没事少说几句什么三十年球龄,什么我这样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实际上很厉害。
乒乓球馆的馆长,前两天看到我奋勇练习反手击球,在旁边赞许地说:利姐,现在能轻轻松松打赢你老公了吧?
第二次去上课,我就把学习目标透露给了教练,没啥别的,就想打赢我老公。教练当时胸有成足说:业余选手最大的特点是不稳定,只要你把基础打好,赢他太简单了。
我跟馆长实话实说:不行,我老是输。馆长也激动起来:不会吧?那你快点让教练教你技战术配合。
回家跟小陈提到这回事,他大言不惭地表示,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说实话?
什么实话?
你根本打不过我。
认输那是不可能的,不管从什么方面,我绝不认输。
乒乓球虽然对体力要求不高,可一旦动用腰部和腿部就酸痛得要命。教练说正常,这些都是你平常用不到的肌肉,当然会酸会痛。就这样,我来到了中年人学乒乓的最大困局,每当好不容易以正确的姿势击打出球时,身体却酸痛到了极点,坚持不了多久。教练说,没事,多练练就好了。
回家看电影,里面提到中国乒乓天下第一的秘诀,因为中国人格外刻苦,只要死不了就接着练。
小陈仿佛也洞悉到了这个事实,每天晚上妹妹睡着后,他在地下室里乒乒乓乓大练一两小时。
我们开始每天互相贴膏药,他是野路子,伤在肩膀,我是学术派,伤在腰部。
即使这样,也没耽误继续抬杠。
晚上推着妹妹出去散步,他只要看到我跟上来,就开始撒腿狂奔。让我想到五年级班里最讨厌的男生,你追啊,你追得上吗?
不上课的下午,我坐在餐桌旁吃水果,他在旁边说,肩膀有点酸痛。
我说你不如承认自己体力不行。
他说,我每天不进步就难受,你可能一天不练无所谓,我可受不了。
事态日益白热化,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很想削他一顿,用乒乓球的方式。
有一天晚上,妹妹睡得很早,我们拿着球拍,在楼下打了四盘。我输了整整四盘,小陈才开始告诉我,你接下旋球不能这么接,板子往下压,你怎么可能接得到?教练连这个都没教你吗?
我琢磨了一会,才发现的确是这样,球拍得往上倾斜,而不是往下倾斜。我问他,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小陈得意洋洋地说:谁让你不承认我的优秀?
男人就这么需要肯定吗?
我看他发力动作完全不对,告诉他,不如你也去报个班吧,好好学学动作。
小陈说不行,如果去报班的话,就没时间照顾妹妹了,整天泡在球馆里,老是想着找别人打球,什么事都不想干,那怎么行呢?
我一开始还觉得他说得没毛病,过了一会才醒悟,他这是在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后来,妹妹半夜醒了,哭了几分钟无人回应,她自己跑下床嚎啕大哭,大喊妈妈。我听到声音,不顾满身臭汗,抱起小孩,已经晚了。
她无论如何不肯再睡,紧紧抱着我,只要我想坐下,她就狂哭。站着抱了二十分钟,浑身仿佛泡在汗水里。妹妹还是不愿意,小陈跑上来,我和他大眼瞪小眼,双方表情都透露出无限的悔恨,要是知道半夜打乒乓是这种下场,打死也不敢动。
(像铁塔一样镇在我身上的妹妹……)
这天半夜妹妹闹了整整两个小时,第二天醒来后,我一天都没敢摸球拍。
直到晚上,小陈又开始了。我说你怎么还没收拾碗筷?
他正在吃一根黄瓜,听到这话潇洒地把黄瓜蒂扔进垃圾桶,挑衅道:别说了,来一盘!
这根本不是乒乓,这是以乒乓的方式在一决胜负啊。
作者|毛利  分享生活,解答情感、家庭困惑,和有趣的人们对话,有机会一起午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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