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一旦掌握了权力,哪怕这个权力再小、再微不足道,也会有一种心态上的微妙变化,不自觉地把自己当成另外一种人,获得一种身份上的优势感,与普通老百姓区别开来。
几斤芹菜,成功地点燃了全国人民的愤怒,也成功惊动了国务院。
陕西榆林的罗某夫妇经营了一家蔬菜粮油店,去年十月的一天,他们购进了7斤芹菜。当地市场监管部门提取了其中的2斤,进行抽样检查。一个月后,他们接到检验报告,说这批芹菜检验不合格。
7斤芹菜,被拿走两斤,还剩5斤,罗某夫妇以每斤四元的价格卖出,共得款20元。就是这20块钱,他们付出了6.6万元的沉重代价。
每次发生重大食品安全事件,总有领导说:要把不法分子罚到倾家荡产!这个口号喊了很多年,听上去也很解气,但其实我们并没有看到有谁真的被罚到倾家荡户。万万想不到,这个美好的愿意,终于在一个小商户的身上实现了。
3300倍的罚款!以前只听说,炒股有杠杆,炒房有杠杆,现在就连罚款也有杠杆了吗?
民生之艰,莫过于此。小小一间蔬菜粮油店,连芹菜这么普通的蔬菜都是几斤几斤的进,规模能有多大,利润能有多高?不过是养家糊口的小本经营而已。动辄就处以3300倍的暴力罚款,一下就罚6.6万元,这是不想让人活啊。
我的第一感觉,不是罚得有没有道理,而是,这些人是不是疯了?如此疯狂地打压、盘剥、抽血小商户,完全不顾及这些底层的市场主体的承受力,我说句难听的话,几乎已经构成执法恐怖主义,他们的目的,似乎都不在于罚款本身,而在于对这些小商户进行精神恫吓:小心点啊,我们随时可以决定你们的生死。
一段视频中,店主几乎是带着哭腔说:我要卖多少吨芹菜,才能挣回6万多块?这话听得,让人悲愤不已。别人起早贪黑的辛苦,日复一日的劳作,在那些拿着财政工资、身穿挺刮制服的执法人员眼中,一文不值。苛政猛于虎的道理,是个中国人都懂。这些经营蔬菜和副食的小业主,可能是中国人勤劳和隐忍的代表性群体,他们不怕苦不怕累,就怕那些如狼似虎的衙吏和官人,突然蹦出来猛敲一杠子,因为这是最不可测的风险,也是无法反抗的恶运。
我再退一万步说,你就是想割韭菜,是不是也得一茬一茬地割,给别人一点喘息之机?像这么连根拔起,往死里割的,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3300倍的罚款,真是有理有据,真是为了食品安全吗?依看看,这更像是一次漏洞百出的钓鱼执法。
按处罚决定书的说法,罗某夫妇之所以被罚,是因为“不能提供供货方许可证明和票据,不能如实说明进货来源,未履行进货查验义务”。换句话说,如果罗某夫妇供出“上家”,就可能逃过一劫,如果不能,那对不起,这锅就得你背。
这就有点扯蛋了。有几个小商户,买几斤蔬菜还保留进货票据的?又有几个小商户,有能力查验蔬菜是否达标?难不成还得从市场监管局进几台专业设备?进罚款就直说,不必找理由。
不从源头上找问题,不把精力放在追查上游供货商上,而是逮着一个小业主往死里整,这是为了保障食品安全,还是带着罚款任务有备而来?
就这,还有人洗。有人说,按照食品安全法,案值不到1万的,可以处以5到10万元的罚款。所以这个6.6万元的罚款,还算是轻的,已经网开一面了。有人说,执法部门也是两难,罚也不是,不罚也不是,你要他们怎么做?
这是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精英思维,在他们眼中,似乎只有罚与不罚两极选择,他们不知道,现实生活是复杂的,有具体的执法中,不仅要有弹性,更要有人性。
明星、网红几亿几亿地罚,是因为他们几十亿、几百亿地挣,看上去很多,其实对他们的生活毫无影响,不仅没有影响,甚至还是一种鼓励,因为只要挣得多,他们就不惮于违法。而对普通老百姓几万几万地罚,可能就是他们一年甚至几年的收入,是一家人的衣食冷暖,他们没有自救能力。如果真的做了什么有害社会的事情,罚就罚了,几斤蔬菜而已,真的有必要下此毒手吗?
有些人,一旦掌握了权力,哪怕这个权力再小、再微不足道,也会有一种心态上的微妙变化,不自觉地把自己当成另外一种人,获得一种身份上的优势感,与普通老百姓区别开来。这些执法者,想必也都是普通人家出身,也是爹生妈养,也是吃五谷杂粮长大,但凡有正常人的思维和情感,也不会干出这种事。这件事,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我在他们身上看不到”人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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