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中午,我给女儿讲了欧阳修《卖油翁》这篇古文。
陈康肃公善射,当世无双 ,公亦以此自矜。尝射于家圃,有卖油翁释担而立,睨之久而不去。见其发矢十中八九,但微颔之。
  康肃问曰:“汝亦知射乎?吾射不亦精乎?”翁曰:“无他, 但手熟尔。”康肃忿然曰:“尔安敢轻吾射!”翁曰:“以我酌油知之。”乃取一葫芦置于地,以钱覆其口,徐以杓酌油沥之,自钱孔入,而钱不湿。因曰:“我亦无他,惟手熟尔。”康肃笑而遣之。
在逐字逐句解释了全篇文意之后,我让女儿谈一谈对这篇文章的理解。女儿想了想,说:“只要努力把一种技能练习熟练,就不愁没饭吃。”
把我逗笑了,没想到一个十四岁的孩子看问题的角度是这样的。我肯定了她的思考,和她说,同一篇文章,不同的人解读也不同,你的解读我就没有想到。女儿让我分享一下我对这篇文章的理解。
我说,只要勤加练习、努力提高、把事情做到极致,的确是可以在很多领域成为顶尖高手的,中国有句俗语叫“三百六十行 行行出状元”,意思就是说,各行各业里都可以出现做得最好的人才,各个行业中的顶级人才都应当被大家尊重。
但是,虽然行行出状元,状元和状元之间却还有高下之分。
有的事情,练习得再娴熟再专业,也就那样了而已,不能对个人社会地位提高、个人财富增加有多大帮助,也不会对社会有实质性的助力,这是因为这个技能对社会贡献比较小,是可有可无的技能。就像是卖油翁的技能,即便是他花了几十年练习倒油技巧,练成了从铜钱孔中穿过,油都不会有半点儿沾到钱上,这又能对他人有什么影响呢?甚至连杂耍都算不上。
有的事情,如果做成行业顶尖,那不仅不发愁吃饭,还会获得很高的社会地位、获得他人尊敬,可以为社会贡献较大的价值。在陈康肃公生活的那个年代里,射箭就是这样一项技能。陈康肃公可以由于勤加练习以及天赋出众,射箭水平达到天下第一。这就相当于现代社会的神枪手、顶级狙击手、奥运射击冠军,社会非常尊重和需要具有这样技能的人才。卖油翁倒油就算再精准,靠这个技能也无法对社会做出什么像样的贡献,可是射箭就不同了,往小了说,射箭技能名声在外可以保护妻儿安全;往大了说,可以保家卫国、震慑敌人、建立战功、挽救好人的生命。
所以,虽然行行出状元,但是不同行业对社会的贡献值是有巨大差别的,一个人不能仅仅知道努力练习技能,更重要的是选择对社会影响力更大的技能去练习。这就是为什么卖油翁展示了自己的倒油技能后,陈康肃公怒气消了,而且笑嘻嘻地把卖油翁打发走。因为陈康肃公意识到,这个老头子根本没见识,还挺自以为是,所以自己也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作为一个神箭手,和这样一个糊涂老头子生气拌嘴简直是自掉身价。
这个道理,于个人是这样,于国家也是这样。一个国家选择在哪一领域练习内功,是决定了这个国家在世界上的影响力的,是决定了这个国家里全部人民的命运的。
随便举一个例子吧,冰岛这个国家很擅长捕鱼,他们日复一日地练习捕鱼技能,把捕鱼做成国家支柱型产业。可是,说实话,捕鱼产业再厉害,也不过如此而已,是一个非常古老的传统行业,人们没有鱼吃也不会饿死,完全可以靠农业、畜牧业解决吃饭问题。没有人会因为冰岛捕鱼业发达就觉得这个国家伟大、为人类发展做出不可替代的贡献,冰岛也不可能靠捕鱼业来保护自己的国民不被强国欺负。冰岛就像是国家中的卖油翁,练习娴熟了一项没什么了不起的技能。
但是美国就不同了,美国的支柱型产业是高科技,无论是民用科技还是军用科技,美国都是独步天下的一个,所以美国不仅富有,而且强大,任谁都不敢欺负美国。这就是做出正确选择的意义所在。我们当然尊重冰岛可以在一个行业深耕的努力,但是我们还是会认可美国选择在高科技上练就绝世武功的眼光。
我告诉女儿,这就是我个人对这篇古文的理解,顺便说一下,这篇文章不需要背,只需要记下来一句话:“无他, 但手熟尔。”因为这句话是个中国人都知道,理解和运用这句话是中国人之间文化相通的暗语之一。你掌握了这句话,并且在生活中适时地应用出来,别人就会get到。
但是要注意的是,这句话应用的语境,不能乱用。你可以用这句话来开玩笑的自吹自嘲,也可以用来和关系很好的好朋友互相开玩笑,可以起到调节气氛、增进感情、丰富生活乐趣的作用,但是不可以用于评论关系没那么好的人,否则会得罪人的,对方搞不好就会像陈康肃公那样的反应,很生气,并且要你来比划几下。如果你水平没有对方高,就会灰头土脸;就算你真的有本事压对方一头,也犯不上莫名其妙结仇。
中文就是这样,言简意赅,道理深刻,一个短篇,教我们如何走好人生之路、如何决定国家命运、如何处理好人际关系,学好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你将一生受益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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