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日本关东北部某个地点为圆心,画一个半径十公里的圆。这一片普普通通的的区域,居住着普普通通的人们。房屋鳞次栉比,孩子们在阳光下嬉戏,到处充满欢声笑语。
但要是告诉你,在这个小小的区域内,十七年间有五名女童无故失踪,甚至被奸杀,你会怎么想?


今天,距离第一个小女孩死亡已经过去了40年,真正的凶手仍然逍遥法外。


而侦查机关无意或故意的疏漏,让一个清白的人在牢狱中度过了人生中宝贵的17年。
这不是小说或电影的情节,而是活生生的事实。
今天书单君给大家推荐的这本《足利女童连续失踪事件》,就讲述了这一起被称为“撼动日本”的案件背后跌宕起伏的真相。而凭一己之力调查本案的作者清水洁,不仅挽救了一个人的人生,更戳破了日本司法的巨大黑暗面。
#01

以个人力量
挑战僵死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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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日本群马县发生了一起女童诱拐案件。四岁的横山由佳梨在一家弹珠游戏厅失踪。
● 横山由佳梨
监控摄像头拍到了一名可疑男子,警方将其列为重点怀疑对象,将这段监控录像送到电视台循环播放,嫌疑人的通缉海报也贴满了日本的大街小巷。
但10年过去了,铺天盖地的通缉之下,却没有出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2007年,日本电视台调查记者清水洁借由一期节目的契机,决定重新调查这期案件。初步整理了一些相关信息后,他得到了出人意料的发现。
在“横山由佳梨诱拐事件”发生的六年前,群马县的邻县,栃木县的足利市也曾发生过一起弹珠游戏厅女童诱拐案,也称“足利事件”。
● “足利事件”受害人松田真实
这还没有结束。
从1979年到1996年间,这17年间,在栃木和群马县界附近方圆10公里的区域内,一共发生了5起女童被害案。
● 五名受害人
清水洁将这些案件的共同点罗列出来,发现了惊人的相似性:
作案对象都是女童;

其中三起案件发生在弹珠游戏厅;
其中三起案件的被害人尸体都在河边被发现;
案件几乎发生在周末等节假日;
案发现场无人目击到哭泣的女童。
一个想法在清水洁的脑海中逐渐清晰,这是同一个人五次诱拐并杀害女童的重复性犯罪吗?
但这个假设有个致命的缺陷——这五起案件中,有一起已经“侦破”。
四十五岁的校车司机菅家利和,已经被侦查机关判定为是“足利事件”的凶手,并被警察逮捕。
● 菅家利和
将他定罪的决定性因素是“自供”与“DNA型鉴定”。
那是日本法院首次在判决中将DNA型鉴定视作证据,这让菅家的有罪判决板上钉钉,他被当庭宣判无期徒刑。
打开当年的报刊,还能轻松找到《科学侦查的结果》《“1000人中仅有1.2人重复”的DNA型鉴定》等警方自夸的评论文章。
但清水洁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五起案件中,有三起发生在足利市,被警方当作连环案件来侦办。但是,“足利事件”之外的两起案件最终都以“不起诉”的结果莫名其妙地结案了。
对媒体来说,连环案件中其中一起的凶手被判刑后,他们对其他案件的关心程度便会骤然降低,公众也会产生连环案件已经侦破的错觉。
可是,在菅家已经被捕后,为何还会发生案情极其相似的“横山由佳梨事件”?抱着解开疑惑的决心,在接下来的几年中,清水洁继续四处奔走,查阅海量资料,最终发现种种证据竟然都站不住脚。
最让他确信自己的判断的,是一直被坚信不疑的铁证“DNA型鉴定”存在的被忽略的漏洞。
1991年,警方侦办“足利事件”的时候,采用的DNA型鉴定方法如今已不再使用。当时的DNA型鉴定很可能因为技术不成熟而出现了巨大的纰漏,存在同型异人的可能。
● 被认定为“一致”的DNA型鉴定结果
2008年1月,经过了一年的奔走调查,名为《“连环杀童案”的真相》的特别报道在电视台播出。清水洁在节目中整理了五起案件的共同点,提出了连环案的可能性,也报道了DNA型鉴定的疑点。
这期节目的播出代表,清水洁决定以掷地有声的媒体声音,向含糊不清的司法流程发起挑战。
节目播出一个月后,“足利事件”的再审申请被驳回。这份申请在地方法院被搁置了五年,偏偏在报道不久后立刻裁决了。也许,这是一种心虚的表现。
然而,这对于清水洁的报道却是一个天大的打击。警方与其他媒体的嘲笑声和质疑声不断传进他的耳朵里。他开始怀疑,想用报道推翻这起可能根本不是冤案的判决,或许真的是痴人说梦。
可是,他不断看着五个受害小女孩的照片,依然难平心中正气。“不行,我还没找到真相,我要从头再来”。
这时,目击证人松本女士的出现,为这个案子带来了一丝转机。
她证实,凶手和小女孩是步行离开了弹珠游戏厅,而非菅家供述的骑自行车。清水洁拿着证词去找侦查队长,对方却非常不耐烦地打发了他。
清水洁依然坚持着把自己调查到的结果做成一期期节目播出,让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到了这起疑案。同时,由于地方法院驳回了再审申请,菅家和辩护团提出再审抗告,向东京高等法院申请实施DNA型再鉴定,而这一次,检察官通过了这份申请。
这是日本首例审结案件的DNA型再鉴定,引发了其他各大媒体的争相报道。冤假错案的可能性,终于得到了广泛的关注。
2009年5月,法院公布鉴定结果,菅家的DNA型与受害人衣物上残留的凶手DNA型不一致。菅家被释放了。
这一天,距离他被判入狱,已经过去了十七年。
● 菅家被释放当天


#02

本末倒置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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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这个故事,我想起了《寄生虫》导演奉俊昊的另一部经典作品《杀人回忆》。
这部影片同样改编自一个真实案件,“华城连环杀人案”。
这起案件可谓韩国最著名的一宗“悬案”。1986年至1991年这5年间,在韩国京畿道华城郡台安邑半径2公里内,共有10名女性被害,仅1人幸存。受害者中年龄最大的70岁,最小的不过14岁,无一例外都遭到了变态的蹂躏。
韩国警方先后动用了30万警力,排查了3000多名嫌疑人,却久久未能查到凶手。
直到2019年,距离第一起案件发生已经过去了33年,韩国警方才终于宣布追查到了这名连环杀手。
● 韩媒公布的嫌疑人李某高中时期照片与通缉照对比
“华城连环杀人案”和“足利事件”有许多相似之处,都是在一段时间内,一片小范围区域发生的连环杀人案,都以残忍的方式伤害女性,都经过了漫长的追凶过程。
然而,让人唏嘘的是,两国警方追查案件的态度却完全不同。
华城案的调查组组长河晟均在警局工作了半辈子,一共处理过近300起杀人案件,见过了多少大风大浪。可提起华城案,他依然会愤愤不平地直言,“如果被我抓到了,那么不用上法庭了,我会亲手解决他。”
随着时间的流逝,警方始终没能找到真凶。这起轰动全国的案件也就此不了了之,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中。但是,怀着当年的愤恨,河昇均一直没有放弃过追查此案。
唯一的幸存者讲述事发经过

至今,河昇均仍清清楚楚地记得受害者的姓名、年龄、遇害地点、周围环境以及遇害当天的天气情况。
只要一听说韩国某地发生了性暴力事件,河昇均就会详细询问嫌疑犯的年龄、身高以及相貌特征。
但这些努力似乎都只是徒劳,真凶就如人间蒸发了一般,了无痕迹。
2006年,华城案追诉期限到期的同年,河昇均带着挫败感与愧疚感退休。
“虽然别人都认为我是忠实的刑警,但我觉得自己是失败的,刑警的任务不就是抓住犯人吗?”
而在“足利事件”中,侦查组收到了上头的指令,“无论如何都要把凶手抓捕归案”,因此开始了认真的侦查,从调查犯罪记录起,把能做的都做了,但嫌疑人总是锁定了又排除,最后只剩下一个人,那就是菅家。
住在堆满了萝莉控影片的隐蔽出租屋里,和凶手一样的B型血,能接触到儿童的幼儿园校车司机,种种线索罗列在一起,让警方认定了菅家就是该案的凶手。
然而,清水洁调查时把菅家出租屋中的一百三十三卷录像带全部检查了一遍,发现全部都是熟女系影片,没有一部萝莉题材。包装明码标价,是从正规市面渠道合法购买的。他拿着调查结果去质问当时的侦查队长,对方却只是强硬地说“被害人都是小女孩,他绝对是个萝莉控!”
警方还强行模糊了可以作为不在场证明的购物小票的时间;让菅家按现场的脚印画下鞋印的图片并承认是自己的;直接无视证人的证词。可以说,警方在相信了菅家是凶手后,做了诸多努力来把故事编得圆满,判断的根据和结论完全本末倒置了。
而恰恰是他们编造出来的漏洞百出的“事实”,让菅家在监狱中浪费了十七年的光阴。
甚至,如果没有清水洁这样身负责任感和正义感的调查记者出现,或许菅家的一生都将在一方铁笼中,含恨度过。
#03

谁来为迟到的
正义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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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足利事件”这样的冤案,在我国也并不少见。
不知道大家是否还记得两年前那个眼里含光,张开双臂说着“他还欠我一个抱”的宋小女。
她的前夫张玉环,被羁押了整整9778天,快27年,是中国冤狱时间的最长纪录。
从26岁到53岁,一个人最好的年华,就被白白浪费在暗无天日的监牢中。张玉环刚被羁押时,他的儿子才几岁,等到出来时,他都有孙子了。一代人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总是有人说,正义会迟到,但不会缺席。可对于张玉环来说,为了这迟到了26年的正义,他所付出的代价,有谁可以为他偿还?
和“足利事件”一样,在26年前审判时,侦查人员主观上对张玉环作出“有罪推定”,在认准他是杀人凶手的前提下,收集有罪的证据。当时,判定他是凶手的主要依据是:两份有罪供述,一个麻袋、一条麻绳和两道伤痕。
然而,这两份有罪供述来自于有悖于“程序正义”的刑讯逼供:吊打,用电击枪打,甚至放狼狗咬;物证也缺乏鉴定,无法证明作案。
2001年终审后,张玉环没有放弃,始终坚持喊冤。每周都会手写一封申诉信,向各级司法机关讲述冤情,一共寄出了数千封信件。终于,在2020年8月4日,江西省最高人民法院对张玉环案再审宣判,最终以原审判决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宣告张玉环无罪。
● 原审被告人张玉环出庭受审
张玉环案,至今没有找到真凶。而在“足利事件”中,清水洁已经根据证人的证词找到了疑似凶手的人,搜集了足够的信息。
然而,当他把线索多次提供给警方,却只得到模糊的回应。他为了能保持公众对这起案件的关注,四处接受采访和约稿,希望能够让警方重启调查。
他为了这起案件所付出的心力,已经远远超出了一名调查记者的职责,是心中朴素的正义感,让他始终没有放弃。“我执着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五个孩子的生命”。
可是,尽管家属联合请愿,案件也受到当时国会议员甚至首相的关注,却迟迟没有新的进展。
联合请愿的家属们
因为,如果逮捕真凶,警方的DNA型鉴定错误就会暴露在大家面前。而此前已经同样以DNA型为铁证逮捕罪犯,甚至已经实施死刑的一系列案子就会被牵扯出来,司法机关的威信,过往案件的判决,科学侦查的神话,将瞬间悉数崩塌,公众对于公权力的信任将摇摇欲坠。
北京市人民检察院员额检察官刘哲在采访中曾谈到,对冤案的平反存在着敢不敢触碰现实利益的问题。
“假设你是一个法官,如果你要触碰近期判决的案件,那这个案件的侦查人员、检察人员、作出原来判决的下级法官,包括他们的领导,都还在位。你如果形成一个决定,把之前的判决推翻,他们的利益马上受损。并不是说他们与案件本身有多少利益纠葛,而是他们会被追究责任,可能被处分。那你自己的利益也可能受到影响。”
建立信任需要漫长的努力和成果,信任崩塌只在一瞬间。引用培根的一句话:一次犯罪不过是污染了水流,而一次不公正的司法却污染了水源。
看了这么多冤案悬案,也许我们会油然而生一种无力感。我们天生怀抱着对于正义的朴素向往。但是,对正义的追寻,却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现实不是真空环境,我们无法忽略种种问题去追求一个完美的正义。
有时,它需要几代人不懈的努力,需要司法机关,媒体,民众联合起来的推进。甚至,很可能用尽了所有办法依然徒劳。
但我想,也不必对此太过灰心。
就像罗翔老师所说的,世界上一定有圆这个概念,但人画不出一个完美的圆。正义就像一个理念上的圆一样,也许无法达到,但我们一代代人,依然在种种桎梏之下,向着正义不断地迈进。
想要纠正问题,需要突破重围的勇气,需要不惜代价追求公平正义的决心。
然而,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我们不能只寄希望于个体的勇气,更应创造一种激发勇气的环境,让司法官能从纠正冤假错案的正义之路中获得收益。这样的环境,需要我们每一个人对真相的持续关注,更需要司法体系内的程序性进步。
清水洁在书中说,“依附于权力与官衔的怒吼,纵然不予理睬也会响彻四方。可那些微弱的声音却无法轻易传到社会的耳中,在两者之间架起桥梁,就是报道的使命。”
声音再弱,也要倾听,声音再强,也敢质疑。
愿我们每个人,都怀抱着这样的决心。让正义,不再迟到,更不会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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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稿:及雨
编辑:哲空空
主编:左页
图源:《足利女童连续失踪事件》
《杀人回忆》,部分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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