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可以看到《分手的决心》。
8月9日上线流媒体后,第一时间就有好事者上传资源。
但很可惜,匹配字幕是机译的,看得人恍惚以为是在看另一部电影。
精校字幕出现,已是当天深夜。不少影迷就跟守岁似的,熬到更晚时分,也得坚持第一时间把它看完。
用“过年了”来形容能看到《分手的决心》的心情,丝毫也不为过。
毕竟,从它在戛纳为导演朴赞郁夺得最佳导演奖,这场“分手”已经持续两个多月,着实吊足了影迷们的胃口。
最开始,不少国内影迷的关注点,都在汤唯
在戛纳夺得最佳导演奖后,人们的焦点才逐渐转回到朴赞郁身上。
在几位同辈的韩国导演中,朴赞郁的影像标签极易为人辨识,他总会用血腥暴力和情色床戏编织出怪诞奇诡的故事
这一点让他和李沧东、奉俊昊或是洪常秀,有着显著的区别。
在戛纳拿下最佳导演奖的朴赞郁
但他又并非和同样执着于18禁题材的金基德那样,有着过多的牵扯。
后者的残酷视角,本身就是一种看待韩国社会的态度。
而朴赞郁利用大尺度场面,更多是对极端环境下人性的历练和试验
他如同一位浸淫于哥特文化下成长的坏小孩,对都市奇谭和怪诞传说有着天然的痴迷。《老男孩》、《蝙蝠》、《斯托克》,这些影片中,哪一个不是闻所未闻的故事?
《老男孩》(2003)
于是乎,当我们看到《分手的决心》后,会不禁讶异道:这怎么可能是一部朴赞郁的电影!?
汤唯饰演的女主角瑞莱,是一个历尽千辛偷渡到韩国的中国人,为了能在韩国扎根生存,委身嫁给了在出入境部门上班的大龄男人。不料在一次登山过程中,丈夫坠崖而死。
在警方的调查过程中,瑞莱很快成为头号嫌疑犯
因为面对丈夫的死亡,她不但没有流露出半点悲伤,反而在谈话过程中偶尔发笑。
于是,朴海日饰演的警察海俊,开始对瑞莱进行一系列跟踪调查。
但在此过程中,海俊被这位“过分漂亮”的女人所吸引,渐渐失去了判断力,甚至在出轨的边缘和瑞莱频频见面。
就在两人浓情蜜意之际,海俊却在一台手机上发现了瑞莱犯罪的痕迹。
但他无法将心爱之人送入监狱,只得让瑞莱销毁证据。
不过,在良心的谴责下,他决定和瑞莱一刀两断,调离釜山,前往妻子工作所在的梨浦。
一年多后,海俊和瑞莱再次邂逅,吊诡地是,瑞莱的第二任丈夫再次遇害,而海俊照例成为负责这桩凶案的警察。
瑞莱是否再次杀夫?而海俊又能否在这桩案件中抽身出来?
《分手的决心》便是通过这两段凶杀案件,讲述了一位备受良心谴责的警察和一位神秘莫测的蛇蝎美人之间的暧昧故事。
在此,没有半点露点情节,也没有过分血腥的场面。
两个多小时的篇幅中,我们只能看到一对男女谈着诡异的不伦之恋,它构成了整部影片里最为关键的情感触点,至于犯罪案件,只不过是撑起这段恋爱的骨架而已。
禁忌之恋
POST WAVE FILM 
其实,这一另类的恋爱关系,在朴赞郁过往的作品中并不少见。
《小姐》(2016)
上一部电影《小姐》便借助一对主仆,演绎出日据时期朝鲜半岛上的同性之恋。
其中掺杂的阴谋操控、爱欲背叛,在朴赞郁那极富戏剧性的故事变奏中显得惊心动魄,暗流汹涌。
再往前一点的《斯托克》,聚焦的是嗜血家族中的不伦之恋
《蝙蝠》里,则是讲述了成为吸血鬼的教父,和被家庭禁锢的主妇之间,展开的一段浪漫而悲情的恋爱
《蝙蝠》(2009)
当然,这一点在2003年那部令朴赞郁享誉世界影坛的《老男孩》中,有着更为极致的表达。
姐弟两人冒天下之大不韪纯情相恋;父女二人在被操控后,开启了一段匪夷所思的情欲关系。
这些都以极为残酷的方式进行表达。
《分手的决心》倒没有上述影片的奇诡和癫狂。
它就像是王家卫在洗尽铅华后锤炼的《花样年华》,没有了《阿飞正传》中的湿热,也没有《重庆森林》里的疏离,有的全然是一派欲罢不能,引而不发。
《花样年华》(2000)
朴赞郁让海俊和瑞莱之间的恋爱过程,变得极为荒诞却又异常熨帖。
两人在审讯室的谈话投掷,宛如初次见面时的小鹿乱撞;
海俊对拍瑞莱大腿处伤痕的躲闪和羞赧,又如男孩第一次触碰女生鲜唇时的怯懦;
而两人共用高级寿司套餐,则分明是一场满怀爱意的烛光晚餐。
看似血腥的凶杀案,竟然成为了这对中年男女你来我往,暗送秋波的独特方式。
在此,你不得不佩服朴赞郁的“变态”底色,在将情爱关系进行另类催化的手艺上,他并不比李安在《色,戒》中运用的床戏技巧要差。
甚至于,片中的两段罪案调查也极合恋爱心理。
第一段案件中,海俊拼命想要忽视瑞莱的犯罪事实,即使周围的同事提醒再三,但海俊依旧在为证明瑞莱的清白上鞍前马后。
而到了第二桩案件中,海俊一改从前,总要做实瑞莱的犯罪事实,即使在真凶已然伏法后,他还要继续调查。
说白了,第一段案件的“不愿承认”,乃是海俊初次爱上瑞莱后的欲罢不能,如若没有后来的犯罪证据,说不定他已经出轨,和瑞莱远走高飞。
但第二桩案件的“极力做实”,则是海俊对于情感的变相逃避,他想要通过令瑞莱成为杀人凶手,让自己在上一次的错误判断中扳回一局。
这是付出真情却遭欺骗后的不甘,也是傲娇型男面对女神时耍起的小性。
所以等到影片最后,当海俊真的找不到瑞莱时,他终于像个气急败坏的小男孩,无力地朝着同事发火,想要找到恋人的踪迹。
这是典型的朴赞郁式坏招。
《三人组》(1997)
在被问到最喜欢自己作品中的哪个桥段时,朴赞郁曾如此答道,那就是《三人组》的结尾。
李璟荣饰演的角色本打算上吊自杀,但在听到女儿呼喊“爸爸”时,放弃了轻生,不过突然响起来的传呼机,最终让他命丧黄泉。
命运捉摸不定,爱情同样阴晴难测,《分手的决心》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在玩味这段禁忌之恋而已。
被“意淫”出的女性面孔
POST WAVE FILM 
当然,爱情戏份的重要,并不代表瑞莱和海俊有着相同的话语地位。
尽管瑞莱屡屡左右着海俊的行为逻辑,但本质上,她只是男性“意淫”出的不同面孔而已。
来韩生存的弱势女子,被丈夫虐待的可怜妻子,充满危险诱惑力的嫌疑犯,从旁侦破案件的敏锐助手,抑或是让自己安然入睡的母性女人
瑞莱如同《长江图》中辛芷蕾扮演的角色,在船妓、良家女、崇佛者和女妖之间不断转换身份,成为秦昊扮演的男主角所投射出的不同女性形象。
《长江图》(2016)
这种象征的况味,同样在朴赞郁极富形式感的影像语言中得以表达
比如那句“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便如同楔子一般,放在了影片的最开始,成为了海俊和瑞莱最初的一段对话。
而“山”和“水”的隐喻,指涉了瑞莱在海俊心中的不同印象。
影片的第一桩案件,便是以山作为主场景。
瑞莱的丈夫在山上坠亡,海俊在山中还原案件真相,都暗合了“山”的字面意义。
同样的,后半部分的第二桩案件,则是以水作为主场景。
瑞莱第二任丈夫在游泳池里遇害,海俊最后在海边寻找瑞莱的下落,同样和“水”脱不开关系。
进一步来说,“山”乃是稳定的象征,而“水”则是流动的寓意,瑞莱在第一桩案件里给予海俊的是逐渐垒砌的稳定情意,到了第二桩案件,则变得如雾中看花,捉摸不定。
或许正是基于这一层考量,朴赞郁才声称本片乃是为汤唯量身定制
因为汤唯在表演上的最大特色,便是流动性。
《色,戒》(2007)
在《色,戒》中,她所饰演的王佳芝,是一位被时代洪流推到前面的茫然无措的女性,李安将汤唯脸庞上的纯真、幼稚、心机、魅惑和危险,流淌在各个场景之间。
同样地,《分手的决心》里,依然不乏汤唯时而俏皮吐舌,时而悲愤难当,时而情欲撩人,又时而真假难辨的表情。
这种流动感表面上看是瑞莱这个角色的复杂难测,实际上,则映照出海俊这位秉直却又脆弱、克制但又冲动的男性身上的多种欲望。
有些观众将其归咎于朴赞郁的直男心理在作祟,但不可否认的是,它却极为坦诚地道出了男性内心的复杂面向。
借由汤唯的出色表演,朴赞郁终于向自己的偶像希区柯克进行了一次巧妙致敬。
或许,《分手的决心》也可以视作为这个时代的《迷魂记》。
作者丨郭源潮
电影,从不比生活更高瞻


编辑丨EATHON    排版丨石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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