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问Are you OK?少提“吃苦是福”。
1
实话实说,我还是挺喜欢雷军这个人的。
毕竟我大学毕业后用自己工资买的第一款智能手机,就是小米。当时小米刚刚创业两年,手机出到了二代,当时他家打的广告词叫“小米,为发烧而生。”
手机买来以后,我才发现,这应该是史上最诚实的广告——只要开着机,我的米2就一直保持着高烧不退的滚烫状态。揣在屁股兜里,隔着衣服,你也始终会感觉到有那么烫烫的一块,让每当我害怕手机丢掉时,都不用现去掏兜确认,闭目感觉一下,就知道手机还没丢。
当然,我这并不是批评小米手机的质量不好,毕竟一千块钱买的东西,只有同期苹果手机的六分之一。这个价格,你要啥自行车啊?
彼时我刚刚毕业,去的单位许诺工资是五千,拿到手也就三千多,扣去房租、水电、杂七杂八的生活费,省下来的钱,居然还能买一台智能手机,而不用像果粉们那样去卖肾,满足感还是很拉满的。
我始终认为,这就是12年来,雷军拉着他的小米走向成功的秘诀所在——12年前,当别人都觉得只有有钱才能买个苹果炫一下的时候,雷军却告诉你:没钱,也可以拥有梦想。
穷怎么了?穷一样可以买小米!
所以实话实说,小米确实一度代表了很中国青年的气质。用当时流行的起点网文的说法:莫欺少年穷、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大胆追梦,,谁都可以了不起。
你看小米这些年做手机、做家电、甚至做汽车。都秉持着这种“敢想敢干”的气质——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甭管能力够不够,先把事儿干了再说。
所以雷老板过去的演讲,一直非常完美的传达了这种“创业观”。
2020年的时候他还在讲“直面风险,豁出去干!”,2021年的时候他还在坚持:“永远要相信梦想的力量。”
然后到了今年,确切的说是前天,雷老板发表了新的年度演讲,味道全变了。
这次他说:
“既然这些痛苦难以回避,那我们能做的,就是直面这些痛苦,在痛苦中坚持前行,让痛苦来塑造更好的我们,这就是痛苦的意义、挫折的馈赠。
而你所经历的所有挫折、失败,甚至那些看似毫无意义消磨时间的事情,都将成为你最宝贵的财富。
人生很长,无论如何,让我们保持信念:永远相信美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给三张图,大家感受一下雷老板这几年演讲的画风变化。
2020年:
2021年:
然后是2022年的:
雷军这次风格剧变以后,网上出了不少段子调侃,说他买起了鸡汤,成了二舅的PLUS版之类的。
我的想法倒是没有那么刻薄,我只是莫名的觉得这段话,跟王小波某篇杂文里的某段发言似乎很像,王小波当时这么说:
“人若落入一种无法摆脱的痛苦之中,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就会把这种痛苦看作是幸福,用这种方式来寻求解脱,以便使自己好过一些,这样一来,他的价值观就被逆转过来了。
譬如假若你是一只猪,每天生活在暗无天日的猪圈里,就会把在吃猪食看作极大的幸福,因此忘掉早晚要挨一刀。
所以猪的记性是被逼成这样子的,不能说是天生的不好。”
两相对比着看,你会感觉好像王小波简直神了,他这段发言,几乎就是为了跟雷老板对答去的——
两个人提了同一个大前提条件:如果你遭遇苦难,又无法避免,你该怎么办?
雷老板说:要把苦难和挫折看做命运的馈赠,相信它们会成为你人生中最好的财富。
而王小波则呛声:把无可避免的痛苦看作是幸福,这只不过是有一种价值观倒转,甚至可以说是心理变态。
雷老板说,让我们保持信念,永远相信美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王小波问:醒醒吧,凭什么?假如你是一只猪,那什么“美好的事情”也不会发生,除了最后挨的那一刀。
所以你就能理解,为什么王小波死了那么多年,写的那几行字不用改依然可以套用。而雷老板的演讲主题总要常换常新。——同样是理解苦难,两者水平,确实有差距。
2
当然,我也愿意相信,雷老板说的这些“苦难是财富”、“相信美好的事情即将发生。”的片儿汤话,也是没办法。
这几年,不仅年轻人躺平,曾经争相充当青年导师的互联网大佬们都越来越沉默了。马云退休、刘强东让位、一向低调的马化腾越发低调,跟雷军同一时代崛起的那帮互联网大佬们如今基本都销声匿迹。
这个时候雷军还愿意出来开个演讲,说几句话,鼓励一下年轻人们,一派依然很昂扬向上的情绪,这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而且你看同样是出镜发声,前两天俞敏洪和张朝阳直播聊天,谈新浪的低谷、新东方的“转型”,关键词也是什么低谷、迷茫、彷徨。但雷老板跟这二位“颓废中年”一比,简直堪称是元气值爆表,热血仍在。
只不过他的这碗鸡汤到底有没有温暖到他想鼓励的年轻受众,这是有点存疑的——
因为当代年轻人和雷老板这一代成功人士,在“惨”这个问题上,是很难达成共情的。
雷老板也尝试比惨,但你看他概念中的惨是这样的——“最惨的一个月,账上只有十几万人民币。连发下个月的工资都非常困难,那段时间我经常失眠,经常一宿一宿的睡不着。
我还记得有好多个晚上,我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的楼里的灯光,一盏一盏的熄灭,再看到天色一点一点的亮起来,其实这种痛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很深的明白吧?
有人就在评论区里回怼了,说“我们当然不明白,因为我们账户上从来没有过十几万人民币。原来你的低谷,就是我们的巅峰!
是的,这就是为什么我对雷老板新近端上来这碗鸡汤效果很存疑。小米虽然一直将自己客户定位为年轻用户,但雷军与他想要感染的这一代受众已经没了交集。他最惨的时候也比他们最顺的时候好,你的低谷跟他们的巅峰无法相遇。
于是雷军说的那个“迷失彷徨”,也和这一代人正在感受的“迷失彷徨”不一样。
雷军的迷失彷徨,是他一时没找到下一让自己起飞的风口在哪儿。而这一代年轻人遭遇的问题,是我们发现所有的“风口”上都已经站满了人——更毋宁说,风口上其实也没有什么风。
这里捎带说一句,上一代赶上发展红利期的前辈们,千万不要试图与这一代青年比惨,讲什么“年轻人吃苦是福”。在这个问题上,年轻人们可能的确有资格说——我们比你们惨得多。
而且我担心,雷老板这样讲下去,有可能会给自己招忌。
你看他那个演讲一完。微博上马上有人酸溜溜的评价——原来雷军最惨的时候,账户上还趴着十几万啊!而且上世纪90年代的十几万?太扎心了
然后大家聊着聊着,就又往资本家挂路灯的那个方向上奔了。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跟雷军同辈的那些大佬都越来越沉默了么?雷军可能真没有他们明智。
其实,作为一个还算年轻的写手,我其实很能理解这一代年轻人的某些心态的——对于上一代人,我们确实有点羡慕,羡慕他们能“风口飞猪”、羡慕他们赶上了蓬勃发展、机会喷涌的时代,就像我也经常羡慕微信红利期的前辈写手们能混成大V一样。
这种羡慕,让这一代年轻人们一旦受到疑似“爹味”的教训的刺激,很容易就将其发酵成为“嫉妒”。这就是这两年网络的舆论越来越具有破坏力的原因之一,哪个名人但凡一句话说不好,立刻就会遭遇一群人的围攻,翻车社死。无他,困顿导致了撕裂、而撕裂导致了戾气使然。
雷军鼓励大家要“把困苦视作财富”,可是绝大多数人遭遇困苦时的第一反应不会那么乐观,他们会选择把困苦化作一种戾气对外发泄出去。让别人跟自己一样痛苦了,进而就能感觉快乐一点。
而我们无法避免这种事情在困顿中发生,因为人的本性就是如此。
所以,相比于说服他人把苦难视作一种财富。我觉得更重要的是先说服大家保持宽容,不要把苦难、促狭与发泄在别人头上,更不要让你自己成为他人的苦难——在困苦中,大多数人能做到这一点,就已经很不错了。
也没必要断言“美好的事情即将发生”——雷老板您是卖手机的,又不是算命的,您说这种话,真没啥权威性。
3
当然我要强调,我还是挺喜欢雷军老师的。
毕竟,在这个越来越多人沉默、躺平的时代。一个能在给自家商品带货之余,不忘给大家励志一下的雷老板,还是很勤奋、很古道热肠的。
雷军依然是那个雷军,想和他的年轻用户们走得近一点,再近一点。以便好把他的商品卖给你——他的确是个好商人。
只可惜,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而且越到了低谷的时候,就越不彼此相通。
这是雷布斯也无法改变的,也是他生意越来越难做的原因所在。
但我觉得,雷老板说的另一句名梗,倒是有可能解决这个问题——Are you OK
你还好吗?
你还能正常生存,并不与苦难妥协
愿你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保持正常、保持理性、保持宽容,大家各自珍重,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
全文完
本文3000字,感谢读完,最近写号越来越难,我也很困顿。看到雷军的演讲,有点感想,就随手写写。
文章写的有点沮丧,配一首欢快一点的歌——用了雷军老师声线的《Are you OK?》,我真挺怀念前两年的他的。
祝大家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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