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6日下午5时左右,香港天水围,一名18岁的女孩,从高楼上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女孩姓雷,在互联网上,她的昵称是“依奈”。死亡当日,她在某视频平台上直播了自己自杀的过程。
促成依奈轻生的原因有两个。
直接原因,是依奈作为一名玩家,在某款游戏的讨论组里,长期被一群叫“厕妹”的网络喷子霸凌。
这群厕妹在明知她有自杀倾向的情况下,仍怂恿其自杀,声称“活着也是被当作乐子,死是助你一臂之力”。
在听说依奈离世的消息后,一些厕妹竟然还拍手叫好。
而间接原因,则是依奈学校里的那些同学,以及由他们所揭开的, 糟糕到甚至让人生理不适的香港校园暴力。
依奈为什么会有自杀倾向呢?
据港媒报道,依奈的父母在内地做生意,她是由外婆一手带大的。
在香港天水围上中学时,外婆疼惜外孙女,每天给她做精致的午饭,让家佣送到学校去。
这引来了同学们的忌妒,一些同学开始在网上说依奈的坏话。
“坏话”的具体内容不得而知,但可以参考的是,后来那帮厕妹霸凌依奈的原因之一,就是“仇富”。
·依奈房间里贴的“魔法少女守则”
从好友那里得知自己被人在网上抹黑后,依奈立刻向校方反映,但校方并没有积极对待,最终不了了之。
长期的精神折磨致使依奈最终选择了退学。她原本以为自己能在网络上收获真正的朋友,不承想这群“朋友”却将她彻底逼入了地狱。
而这绝不是个例。
在今天的中国香港,平均每三个孩子里,就有一个正在遭受校园欺凌,有媒体甚至直接在标题里写道:“香港校园欺凌,世界第一。”
这里所提到的欺凌和依奈所遭受的一样,都是来自于互联网。
在《明报》的一篇报道里,一名不愿透露个人信息的教师说,有人为了抹黑他班上的女同学,在网上造谣该女生怀孕并已经堕胎。
而更多的欺凌则来自于现实。
2020年6月,德贞女子中学,一位13岁的女孩被同窗用铁盖子砸头,还被逼着吃沙子。
2021年6月,青衣明爱圣若瑟中学,一名男生被两个女生掌掴,打到他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求饶。
今年5月,红磡一小学,一名五年级的小学生因玩游戏态度不好,被三名同学要求行“三跪九叩”礼道歉。
·像这样
......
诸如此类的暴力事件屡见不鲜。
而至于什么“Happy Corner(阿鲁巴)”、叠罗汉压人,解女同学Bra、用涂改液封住锁孔等行为,则更是多到无法记录。
并且,不论行为有多恶劣,许多欺凌者都会用一句轻飘飘的“我只是玩玩而已”,将霸凌模糊成朋友之间的打闹。
在香港,校园欺凌与年龄无关。
往小了说,小学一年级的男生会被同学扇耳光、戳眼睛、用铅笔插耳朵……致使眼球血管爆裂,听力受损,等等。
往大了说,在全球排名前列的香港大学里,一名男生被几名同学按在床上,另一位男生用下体抽打他的头部。
即便是名流阔太的孩子,也无法与校园暴力绝缘。
今年5月,TVB演员,阔太张韦怡7岁的儿子惨遭校园欺凌,被同学一脚踢中心口。
张韦怡在社交媒体上控诉此事,要求有关人员向她儿子道歉,结果道完歉还不到一周,她的儿子又被同学打伤了右肋骨。
欺凌所带来的伤害,不只有身体上的,更有心理上的。
在被同学起绰号孤立,堵在无人的地方殴打后,有孩子对学校产生了恐惧,三年都无法走出自己的房间。
有孩子则在留下诸如“妈妈,我在天堂等你”的话语后,自寻短见。
在2019年一项针对600名香港小学生进行的调查中,有将近5%的孩子因遭受欺凌而尝试自杀。
面对这样的现状,早在2005年,时任香港教育统筹局局长李国章就明确提出了“零容忍”的口号,声称要全面解决校园欺凌问题。
但在许多港媒和家长看来,所谓的“零容忍”其实就是“宁容忍”,就是一种喊得响亮但毫无作为的口号。
因为面对本校所出现的欺凌问题,许多教育人员的第一反应不是解决,而是“不承认”与“和稀泥”。
在香港的许多学校里,欺凌仿佛是一种禁忌一般的存在,所有人唯恐避之不及。
有校长在面对记者的调查时,说“我们学校是band 1(第一派位组别),学生非常优秀,不可能存在欺凌问题。”
在涉及跟“性”有关的欺凌或骚扰问题时,香港的许多学校则直接用“不准问”来搪塞。
当校园暴力发生后,许多老师在不了解情况的时候,往往会先“各打五十大板”,让欺凌者和被欺凌者共同受罚。
2019年初,香港马鞍山一中学发生一起校园欺凌事件,一男生被同学捆在椅子上,脱下裤子打屁股。
对此,该中学在官方声明里却写道:
“该事件只是过火的嬉戏,不存在任何欺凌。”
后经记者调查,该中学不但欺凌事件频发,而且校方一直奉行包庇政策,数次要求学生“封口”。
甚至,有老师会用“我以前也是这样挨过来的”来劝被欺凌者继续忍耐——就跟他或她当年一样。
显然,不是每个学生都能忍下去。
有学生在无奈中选择了幼稚的诅咒:
有的则像圣西门吕明才中学的某学生一样,用一把裁纸刀,在欺凌他的人的耳背上,划出一个5厘米的口子。
而还有些,则直接从被欺凌者转向了欺凌者,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并且,上述这一切,在香港的青少年欺凌里还只能算轻的。
一旦一起欺凌事件里出现了“童党”的身影,那么原本的校园暴力,就会被上升到私刑的可怕程度。
所谓童党,即指香港的边缘青少年人群,也就是我们上学时,老师口中的“社会不良青年”。
童党是一群身份模糊的少年,他们是学生,但一般都在校外活动;他们是孩子,却会帮三合会这样的违法组织贩卖毒品。
而如果说一般的欺凌可以被划入恶意的范畴,那么童党的暴力就可以说是严重违法,甚至是丧失人性的。
这其中包括:
让受害者跪在地上,扇他数十个巴掌;用棍棒殴打受害者,然后抢走他的所有现金;在公厕里毒打受害者,然后拍她的裸照……
要注意,这里的被害者许多都是只有十一二岁的孩子,而对他们施此暴行的,也是一群十几岁的孩子。
2018年7月,一名14岁的女孩因为“感情问题”,被其他两名女孩用烟头烫,用可乐浇头,甚至被用木棍和打火机虐待下体。
而这两名施暴女孩的年龄,分别是12岁和13岁。
由于童党的存在,许多校园欺凌都被扩展到了校外,并被扩大化和加剧化。
像天水围有个12岁的女生,因投诉其他同学违规而遭到报复,一开始是被剪烂书包,被扇巴掌,后来又在元朗的商场被两个十五六岁的小青年袭击,手背被他们用小刀割伤。
当童党的规模变大后,他们就会聚集在像屯门安定邨天台这样的地方,把此处当成自己的“私刑场”,殴打那些“得罪”他们的人,并爬上水箱抽烟甚至吸食毒品,声势之盛,到了晚上连成年人都不敢靠近。
针对这样的现状,特区政府开展过多次“严打”,例如,仅2012年上半年,就有3462名10~20岁青少年因刑事犯罪被捕。
从20世纪80年代刘国昌纪录片里的打架斗殴场景,到2020年因疫情停课而再聚街头,童党问题一直都是香港繁华背后的一道阴影,一直都是徘徊在校园里和天台上的、青涩而又残暴的罪恶。
毕竟,许多童党来自香港的“大西北(元朗、屯门和天水围)”,出生在一个相对贫穷而又缺乏和睦的家庭里,在一个远离繁华的、贫富两极分化的世界里长大。
《大公报》2022年的一篇报道中提到,许多童党都缺乏人生目标和方向,并认为自己被成年人所漠视,是社会边缘人。
所以,这群从校园走出来的“边缘人类”,便聚集起来,转头去欺凌那些校园里的“边缘人”,去实施他们终于所获得的,群体性的恶。
而面对这种“恶”,成年人或是将之归类于不成熟的、无需太上心的“细路仔玩玩吓”,或是简单地将他们化作刑事案卷上的数字,与安抚民众的口号。
一切都会很快过去,除了那些留在被欺凌者记忆里的伤,那些一直隐隐作痛,一直在影响着他们的,名叫欺凌的心灵溃疡。

设计/视觉 Ela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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