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迪奥马面裙风波，再科普“文化挪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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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含章

字数：4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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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7月，国际著名品牌迪奥(Dior)发现剽窃中国的马面裙，并重新包装为品牌独家原创设计。该举动引发了在法留学生组织了抗议。迪奥裙子的整体设计式样与形制（中间平整，两侧是褶子）都与从明朝的马面裙一模一样，迪奥的行为可以说是教科书般的“文化挪用”(Cultural Appropriation)。

相当多网友开始在迪奥的评论区下为中华文化维权，推特、Instgram和Tiktok上都是这样的声音。这是我们又一次讨论文化挪用，为什么我们要坚持夺回文化的定义？这是华人的民族主义和互联网乱象吗？

补丁之前发布过一篇讨论文化挪用的文章：

女网红翻车被骂文化挪用，美国“政治正确“什么时候才到头？

图源：微博

文化挪用不是欣赏和理解，

是削弱和贬低原文化群体

文化挪用被定义为：强势个体或文化群体对于相对弱势个体或文化群体时，不理解、误解、恶意或有害诠释弱势文化；取笑、歧视、不尊重弱势文化；或直接采用、侵占、剥削、抄袭或复制（宣称自创），同时坚持削弱和贬低原文化群体；迪奥的做法是“文化挪用”一个极好的例子。

dior的“团创设计”，图源：Tumblr

Instagram评论区截图

“你们的设计师没有创意了吗？需要偷别人的传统文化来养家糊口？”

“停止文化挪用！”

“给华人道歉！给我们一个说法！”

迪奥的行为让美国亚裔、海外留学生和华人网友都十分愤怒；第一，迪奥完全不标识设计来自中国，暗示裙子受到韩国影响，出现了明显错误。第二，迪奥把一条裙子去掉文化背景变成“原创新设计”后，卖出天价。然而至今，迪奥一句道歉都没有，只是偷偷将裙子从中国大陆网站下架，在香港的实体店这条裙子依然在售。

“混合法国与韩国文化”，图源：推特

也许你会认为挪用者并没有给华人造成伤害，或者有人以此攻击华人是“缺乏民族自信心”，但是文化挪用通常会改变原文化的意义，迪奥行为暗示的是这样的价值观：奢侈欧洲品牌+马面裙 = 高级原创，华人+马面裙 = 民族服饰/古董/落后的衣着；文化挪用造成的结果也很直观，进行挪用的人可能会从中获得经济利益，而不给原文化群体任何补偿，或者都不表明致敬产品的文化来源，抹杀了其他民族的智慧和历史。

再比如，旗袍本来有“中国女性解放”的意义，象征着时代进步，妇女拥有更多自由、社交和工作权利；但白人对旗袍进行了东方主义挪用，意义完全反了过来，给亚洲女性和旗袍贴上了色情的刻板印象标签。至今有许多白人女性将旗袍视为“性感色情”的标志，白人女性+旗袍 = 性感/有异国风情，亚裔女性 + 旗袍 = 骚货/传统的亚洲人。文化挪用给世界带来的伤害很大，时尚界十分恶劣的例子还有一大堆。

出现在路易威登时装秀的“旗袍” ，图源：medium

在时尚界层出不穷的文化挪用，

下架、不道歉、财富密码

很多人觉得文化挪用不好理解，那下面我们就给大家看一些例子吧：

古驰挪用锡克教头巾

2019 年，Gucci（古驰）因文化挪用而受到谴责。虽然Gucci曾发表过促进文化多样性声明，但是在 5 月以 780 美元推出一款名为“Indy Full Turban”的头巾。然而这款特殊款式头巾来自锡克教(Sikhism)，正确戴法是一根头发都不露，经过千年流传的重要文化意义是虔诚和谦逊。Gucci把头巾的名字改了，等于抹去了它的历史与文化，然后把它看为一种时尚产品，等于再继而抹去了它的意义和定义。

图源：Lifestyleasia

社交媒体上许多人声讨Gucci的头巾是在侮辱锡克教文化。锡克教联盟（The Sikh Coalition）当时也在推特上发布了对古驰的不满：

“锡克教头巾不是时尚配饰，它是一种神圣的宗教物品。”

欧洲白人曾殖民留下的产物并不只是对印度的经济的控制，还有文化的殖民，而文化的碰撞中殖民主义依然有很多时代遗毒。Gucci在遭到大量批评后将该头巾下架，企业形象被严重破坏。然而，古驰并未公开道歉，也没有回复对此问题的媒体请求。

迪奥挪用原住民舞蹈

2019年8月，迪奥推出古龙水 “Sauvage”（法语翻译：野蛮），并发布视频广告，广告中有一位身着仪式服装的美洲原住民舞者，戴着原住民羽毛头饰，此事网上造成轰动，让人感到匪夷所思，为什么古龙水+原住民 = “野蛮”。

“野蛮”是早期欧洲殖民者来到北美洲用来屠杀奴役原住民的重要理由，历史被书写成“原住民是野蛮人，我们是在解救他们，带来文明。” 尽管在当时，不洗澡的是欧洲人，把病毒传染给原住民导致原住民灭绝的也是欧洲人，到底谁野蛮？

图源：NBC

而欧洲“高”时尚品牌让一个穿着原住民服饰的人跳着舞，去推销一款香水，营销“野蛮” ，迪奥将这个广告给删了，随后发表了声明解释他们无意冒犯原住民，但依然又没道歉。

女网红挪用印度神明

图源：opindia

2022年，美国网红撒哈拉·芮（Sahara Ray）创办的泳装品牌 "2022年光环系列 "(Aura Collection) 。一组组比基尼丁字裤与胸罩上，印着众多印度教神明，来表达性感。但在全世界许多地方，为了“好看”而把任何神明印在任何衣物上非常冒犯，更别说印在泳衣上了。当印度教网友在社交媒体上将事情闹大的24小时内，"Sahara Ray Swim "（撒哈拉芮泳装）下架删除了一切产品宣传，品牌甚至完全地删除了公司联系信息，至今没有道歉。

路易威登篡改巴基斯坦花纹含义

图源：Instagram

2021年6月著名 Ins时尚账号“Diet Prada”谴责了路易威登（Louis Vuitton）的文化挪用。LV官方网站上线头巾灵感来自“Keffiyeh”(巴勒斯坦头巾），加上了LV的设计，但是这款头巾出现的时候，以色列在西方国家的支持下正在轰炸巴勒斯坦。

在中东，头巾(Keffiyeh)是一种方格纹路围巾，而多年来，在中东地区发展成为抵抗殖民者和团结的象征。该头巾在巴勒斯坦人种象征着“自决、民族主义和[他们]反对以色列占领他们的土地的斗争”。路易威登一笔一画抄袭橄榄树叶纹路，这个纹路本来的意义是巴勒斯坦人的力量。

图源：kuvrd

而且，路易威登专门选择蓝色和白色，也就是以色列国旗的颜色。当时巴勒斯坦正遭遇以色列的轰炸被炸时，传统头巾被西方品牌以705美金高价售出。象征着民族战斗精神的头巾就这样成为了随便一个“好看的奢侈品”，和上面品牌处理的方式全都一样，LV下架后没有道歉。

图源：推特

"路易威登说他们在政治上是中立的，但他们却从这条价值705美元的围巾的销售中获得了利润，这条围巾通常由阿拉伯人佩戴，是巴勒斯坦民族主义的象征。而这种颜色，是某种形式的象征性政治评论吗？"

以上的所有文化挪用事件里我们可以看出一个循环。

时尚品牌文化挪用->被骂->删除/下架产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尼尔·莱斯特(Neal Lester)博士是亚利桑那州立大学(Arizona State University)项目"人文项目"(Project Humanities)的创始主任，对文化挪用的评论一针见血：

“文化挪用与权力有关，代表谁有权从别人那里偷东西，而不会有任何后果。”

文化挪用的确不可怕，

可怕的是我们没有能力保护文化

你也许听过 “Boho Chic”，波希米亚风，这种风格来源其实是罗姆文化，“波西米亚风”的历史最残忍，是时尚界文化挪用和篡改文化最面目全非的例子。15 世纪左右，法国人首先使用“波西米亚”(Bohemian)贬低法国的罗姆人(Romani)。罗姆人因为文化习俗不同，曾面对部分欧洲人长达数个几个世纪的种族歧视，也曾被奴役。

罗马尼亚的服装，图源：Pinterest

然而从60年代开始，美国时尚界喜欢上了这个词，并发展出了“波西米亚风”。“波西米亚风”借鉴罗姆人的穿着，成了白人嬉皮士的主要视觉风格，如花卉印花、长裙或分层连衣裙、飘逸裙子、不拘一格的图案、牛仔靴和流苏。波西米亚风时尚也经常被描述为吉普赛(Gypsy)，白人以此来表达自由奔放、神秘或富有异域情调。

西方波西米亚风穿搭：

图源：RebelsMarket

但是，罗姆人当时在美国也不受待见，而且经常被贴上懒惰与肮脏的标签。欧洲裔白人用罗姆人的文化是“酷”（cool），罗姆人本身却没有因白人把文化作为一种“风格”而被接纳。美国人穿着罗姆人的衣服，却还是在用“落后低级”形容他们。因此，文化挪用只是隐秘的偷窃，被放大了不平等，是文化上的不平等。

图源：Quora

罗姆人穿着的传统衣服代表着他们不同派系的宗教、习俗和道德。他们辛酸的生存经历，变成了嬉皮或“异国风情”的服装风格。而罗马尼亚因普遍贫困什么也做不了什么。罗姆人没有中国人和印度人庞大的人口基数, 也没有日本韩国的文化传播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文化被糟蹋，无法阻挡白人重新书写自己的文化。

汉服的复兴是无数华人随着经济成就和世界影响，汉服近年来在海外华人中十分流行，一些没有在中国出生的亚裔孩子也通过汉服，重新建立了文化连接。欧美色情化旗袍的时候，迪奥把一款天价马面裙称为独家经典设计的时候，我们没有失去话语权，也没有忘掉文化本来的定义，但是在全球的信息不对称和话语权不对等中，我们一定要警惕和对“文化挪用”进行讨论，通过我们的声音把文化定义“夺回来”。

Mochihanfu，是一位用英语在全球科普汉服的混血华裔博主，全球对汉服在近年来得到更多关注和喜爱。

在当今社会网络的发展下，文化挪用的现象和讨论越来越多，白人已经无法再像以前一样，直接夺取和重新书写各民族文化。文化挪用不只是一种文化令人着迷，因为它代表了对“异国情调”的消费，色情化，这是对殖民历史的歌颂， "酷 "和 "前卫"不是商业、种族主义或者消费主义的借口。

同时，补丁已经写过很多篇反思种族主义文章。说实话，把服装啊、时尚啊这些本该让人愉快，本该去政治化的话题严肃讨论并非为了扫兴，“文化挪用”目前依然是一个相对主观且模糊，本来高高兴兴文化融合与借鉴绝不应该变成一场“批斗大赛”。

我们的文化传承是一种责任，我有责任分享它原本美好的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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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https://www.google.com/amp/s/amp.theguardian.com/fashion/2019/aug/30/diors-fragrance-ad-draws-criticism-for-featuring-native-american-tropes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nation/2019/05/16/nordstroms-indy-full-turban-gucci-draws-sikh-protests/

https://www.google.com/amp/s/www.nbcnews.com/news/amp/ncna1269629

https://en.m.wikipedia.org/wiki/Cultural_appropri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