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左左
来源 | 左左的异想国（ID：zuozuodeyixiangguo）
晚饭后，老伴出门跳广场舞。
老钟舒舒服服地窝在沙发上，他打开手机给情人何香梅发了条信息：香梅，我家那位报了旅行团，三天不在家，到时候我直接去你家住，上次没成功，这回咱俩好好刺激一把。
信息发出后，老钟打开电视边看新闻边等何香梅回信息。老钟半年前退休，大半辈子挣了三套房和几十万积蓄，女儿也培养成高材生成家立业了。他的人生比较圆满，唯一遗憾的就是年轻时没跟爱得死去活来的初恋何香梅在一块。那会儿因为何香梅父母嫌弃老钟没房子，生生把他们拆散了。这些年，老钟一想到当年被嫌弃的情景，胸口就闷得慌。还真巧，前阵子一个会来事的旧友组织了一场聚会，老钟在那重新遇上何香梅。何香梅十年前就离婚了，现在一个人过。散场时两人加了微信，有年轻时爱而不得的感情当基础，在网上一来一回地聊了几天，两人就勾搭上了。上回老钟去何香梅住处，两人原打算温存一回，但因为偷情心情紧张，加上年纪大了，老钟裤子还没脱就缴械投降了。这次妻子要出游几天，老钟想好好表现一下。其实，现在看来何香梅条件并不怎么样，先不说配件比老钟差一大截，就自身条件也没多好。因为日子不如意，备受岁月摧残，那张脸看着还没老钟的老伴显年轻。老钟之所以选择和她勾搭到一起，一是想弥补当年的遗憾，二是现在退休了，有钱有闲，想找点刺激。半小时过去了，老钟发现何香梅一直没回信息，于是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这一看差点把他送走。那条信息压根没发给何香梅，而是发到他女儿钟娅那了。因为女儿头像和何香梅头像背景色都是天蓝的，加上下午跟女儿还有何香梅都聊过天，两个聊天框都在上面，老钟误把女儿当成何香梅了。等冷静下来，他想，过了这么久钟娅都没回消息，应该是还没看到。可信息已经撤不回了，她迟早会看到！以前老钟总喜欢在女儿面前端着，装出一个严父的模样，认为那样有震慑力，钟娅才能服管教。这一瞬间，老钟觉得他在女儿面前，三十多年的尊严碎了一地。老钟想，会不会钟娅已经把事情告诉老伴了？她们母女俩现在是不是正在背地里商量着怎么处理这事？老钟悔恨得狠扇了自己一耳光，疼痛让他的思路稍微清晰了些。这么短时间，钟娅应该不会找她妈。那她会不会找丈夫商量对策？一想到这事最后可能闹得连女婿也知道，老钟心窝子又是一阵疼。老钟在客厅来回踱步，走到窗口时，他想，要不然告诉女儿，手机中病毒了，也不知哪儿冒出乱七八糟的信息发到她那去了。这个想法刚跳出来，立刻被老钟否决了，这么拙劣的谎言估计连老伴都不信，更何况对智能手机了如指掌的女儿。老钟额头冒出一层汗，他觉得这个家，因为他随手错发的一条信息，马上要毁了。最终老钟决定，还是趁知道的人少，赶紧找钟娅，好好认个错，告诉她自己从来没想过要抛弃老伴，只是一时经受不住诱惑，和何香梅玩玩，现在他已经意识到错误了，以后会好好对老伴。老钟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他薅了把发白的头发，最终鼓起勇气给女婿打电话，但电话还没接通，外面就传来开门声。老钟吓得触电似的迅速挂断电话，提心吊胆地往门口望去，他特担心是女儿收到信息后，直接来找他当面对质。“你怎么这么早回来？”老钟边问边观察春燕的脸色，探探她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事了。“哦，那明天再去跳。”老钟心不在焉地说，心里想着女儿看到信息，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你真是老糊涂了，明天我报了旅行团要去旅游你忘啦。这几天换下来的脏衣服和臭袜子，你不会洗就扔洗衣篓里，饭不会烧就叫外卖。还有啊，好像要变天了，夜里冷可以开暖气，或者打开卧室第一个柜子，里面被子我都晒好了，可以直接用。现在呢，生活方便得狠，不像我们年轻那会儿什么都没有。”春燕絮絮叨叨交代一些生活上的事。“是，确实方便。”老钟心不在焉地附和，心思依旧在发错信息那件事上。“不就一个电话，一惊一乍的干嘛？把我吓一跳。”春燕埋怨着，往阳台去。老钟这才看了眼手机，是女婿打来的。他往老伴那个方向瞟了眼，发现她正在收衣服，于是躲到卫生间去接电话。“爸，刚才您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我那会儿开车，不方便接。”女婿的声音很平常，这让老钟松了口气，老钟说：“也没什么，我是想找小娅的，她手机关机才打到你那去。”“她手机被孩子扔水里，下午送去维修了，现在应该还没拿回来。”这一瞬间，老钟高兴得差点原地蹦起来，竟有这么巧的好事。“那我晚上给她发的微信，她能看到吗？”老钟试探性地问。“手机都没法开机，肯定收不到信息，你和她说了什么？我转告她。或者一会到家我让小娅给你回电话。”挂了电话，悬在老钟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下来，他迈着欢快的步伐从卫生间走出来。这时，老钟注意到手机涌进来几条信息，是何香梅发来的，她问老钟他老伴什么时候出去旅游，到时候到她家去，她给烧几个拿手好菜。老钟回了个信息：“天气不好，我老伴暂时不出去玩了。”经历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小时，老钟全然没了和何香梅共度春xiao的欲望，他要等这个危机完全过去了再说。老钟想着要如何打发时间。昨天闹了那么一出，要不是运气好，碰上钟娅手机掉水里，这会儿他估计需要面对的是家庭破裂，妻离子散了。他一时半会不太想找何香梅，想等过阵子心情平复些再说。老钟到公园遛弯，中午才回家。结果一进家门，见钟娅在沙发上坐着。着实把老钟吓一大跳。她怎么来了？难道她看到信息了？老钟的心又提了起来。“那个……你妈出去旅游了。”一紧张，老钟讲话都有点结巴。“我知道，我上次回来把妞妞一双鞋子落这了，我来拿鞋子，妈不在家，那我弄几个菜，咱们中午一块吃吧，也省得你自己烧饭了。”老钟小心地观察着钟娅的脸色，看不出异样，语气也很平静，他安慰自己，只是凑巧而已。钟娅做饭时，老钟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不确定钟娅是不是真的只是来拿鞋子，但无论如何，他都要注意言行，免得回头钟娅没看到信息，自己给暴露了。吃饭时，钟娅给老钟盛了一碗豆腐汤，她说：“爸，你知道吗，这道菜我做了许多次，但怎么都做不出妈做的那个味道。”
老钟接过话：“下回想吃，直接回来让你妈给你烧不就得了，反正离得近。”“你说，她们那一代人怎么个个那么贤惠，一辈子任劳任怨。记得奶奶卧病那几年，妈哪也不去，就守在床前照顾。偶尔会抱怨几句，说被老人拖累没了自由，可最后还是让奶奶舒服体面地离开。这几年，咱家日子好点儿，但妈还是舍不得为自己花钱，出去旅个游，都报最便宜的旅行团。”钟娅拉家常的语气，听不出任何异常。但老钟脸刷一下白了，他觉得钟娅肯定故意在敲打他。果然，接下来钟娅又说：“爸，我以前有个领导，前几年退休了。手上有点钱，就非要和妻子离婚，后来找了个年龄比他小好多的女人，你猜怎么着？”老钟心虚得厉害，但钟娅没挑明之前，他不想提那事，他还抱着一丁点侥幸的心理，觉得钟娅和他说这些兴许只是凑巧。见老钟没吭声，钟娅接着说：“现在人都现实的狠，那女人不可能图他年纪大，也不可能图他不洗澡，当然是图他钱。后来他过得可惨喽。外面的女人哪有原配好，原配性格贤惠当牛做马伺候他大半辈子，但外面女人连衣服都不给他洗。那男人还傻不拉几掏钱给别人儿子买房，关键人家还不念他好，这几年他老了，后妻和继子嫌他是累赘，天天骂他。他想回来找原配，但原配压根就不理他。”老钟可以确定，钟娅看到那条信息了，她故意说这些事来刺激老钟，是想侧面打消老钟和其他女人过日子的念头。老钟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心虚地回应着女儿的话：“这男人是挺惨的，但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干出那样的事，我会好好和你妈过日子。”“行，那我就放心了。”钟娅意味深长地看了老钟一眼，似乎有许多话想说，但最终什么也没说。钟娅离开后，老钟注意到，她手上压根就没拿鞋子，估计手机掉水里那事也是假的，只是为了给老钟留点体面。
门关上后，老钟整个人像抽干了似的瘫在沙发上，他想到钟娅在饭桌上说的那些话，心底对妻子涌上无穷无尽的愧疚。老钟打开手机，想关心一下老伴在外面玩得怎么样，结果看到何香梅发来信息，问明天方不方便去她那。“不方便，以后都不方便。”老钟回复完，直接把何香梅删除了。这次女儿没揭穿老钟，只是旁敲侧击地敲打他，不仅是给他留这张老脸，也是不希望家庭破裂。老钟想，以后发信息可得小心了，哦，不！以后可不能再生出任何花花心思了。那么多年艰苦的日子都过来了，现在日子轻松了，可要守住下半身，不然下半生可惨喽。他可不想过妻离女散、孤家寡人的日子。当年他一穷二白，春燕嫁给他。他们俩结婚时家徒四壁，许多家具都是借的，可春燕一句怨言也没有，无怨无悔地操持着这个家，老钟才能全心全意打拼事业。真是傻姑娘呀，当年是多幸运，才能遇上一个愿意陪自己过苦日子的女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春燕不再年轻水灵，可对老钟依旧没话讲，衣食住行样样给老钟照顾得妥妥当当。可他老钟干的那叫什么蠢事啊，如果不是错发信息，被女儿敲打提醒，他估计会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想想都后怕，老钟决定，以后再也不犯傻了。春燕回来那天，秋高气爽，阳光明媚，老钟心血来潮，骑着自行车去接她。
春燕说：“发什么神经呢，骑这小破车来，行李都不好放。”老钟接过行李挂在车把上，笑着拍了拍后座，问：“来不来，不来我载其他漂亮姑娘了。”春燕笑骂了句：“老不正经。”随后，坐到自行车，把脸贴在老钟已经不再年轻的背上。车子一开始还晃晃悠悠，骑了一小段路才变稳当，两人像刚恋爱的小年轻，依偎在一起穿过繁华的大街，穿过充满烟火气的小巷，驶向他们的家。周末晚上，老钟把女儿喊回家。不常下厨的他，按照菜谱还有老伴的提醒，做了一大桌菜。在热气腾腾的气氛里，老钟当着女儿的面，把家里的存折都交到老伴手里。他抿了口酒说：“我老喽，你妈比我年轻好几岁，以后家里的一切都交给你妈保管。”春燕把存折放到一旁，她对女儿说：“我就出去旅游一趟，你爸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这几天在家又是烧饭又是洗衣服，前两天把他名下的那套房子过户给我，今天又把存折给我，该不会是误吃了什么东西，脑子坏了吧。”“我就是觉得，东西放你手里我安心些。”借着酒意，老钟悄悄看了女儿一眼，那一眼里有愧疚，有保证，有感激。最终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在钟娅那释然的笑容里，老钟知道，钟娅会永远保守那个不堪的秘密，这个家，只要老钟守住初心，就永远也散不了。望着春燕已经发白的头发和满是皱纹的脸颊。老钟想起33年前，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他骑自行车去接亲，春燕披着红盖头被她弟弟从屋里背出来。老钟激动坏了，先是在春燕家人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会对春燕好一辈子，载着春燕回去的路上，他又把那些话重新和她说了一遍。春燕没回应，但老钟感觉到她把脸贴在他的背上，那是信任的信号。那年她二十出头，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她把所有岁月都给了老钟。那时，她无条件的信任，在岁月的蹉跎中，他怎么就忘了呢？还好，在错误的关头，命运给了他回头的机会。
再读两篇——
＊作者：左左，写故事画漫画的中年少女。我的公众号里有真实世界的儿女情长、世情冷暖，也有人心诡谲的古风宫斗、悬念迭起的悬疑连载。公众号：左左的异想国（ID:zuozuodeyixiangg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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