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左左
来源 | 左左的异想国（ID：zuozuodeyixiangguo）

2018年10月26日，是我终生难忘的日子。
就在这天深夜，一场猝不及防的意外，几乎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是晚上十一点零五分。
躺在床上刷了会儿短视频的我，正要关机睡觉，屏幕上突然弹出恬恬妈妈发来的微信语音。
恬恬是我的学生。
我是一家少儿跆拳道馆的负责人，同时也是老师。
因为拿过几项跆拳道比赛的大奖，再加上喜欢孩子、对孩子有耐心，所以生源一直不错。
在我的学生中，恬恬是年龄最小的一个。
但她领悟力很强，学得也很认真。和比她大的孩子较量起来，也不在话下。
加上每次下课，她的妈妈总是最后一个来接她。
所以，我对她印象深刻。
恬恬妈妈叫马晓梅，是个面容清秀又略显憔悴的女人，会敛眉低首道声“谢谢老师”，然后带着女儿匆匆离去。
后来一个无意中的机会，我听恬恬说她父母离婚了，妈妈一个人带着她，很辛苦。
得知她们和我住同一个小区后，我经常下课顺道把恬恬送回家，免了她妈妈的奔波。
对此，恬恬妈妈很感激，她是个得体的女人，会在教师节或者其他节日，让恬恬送束鲜花或者送盒茶叶给我。
虽然有彼此的微信，但没有单独联系过。唯一一次是期末在家长群里艾特她，提醒她第二天的家校一对一沟通总结。
除此之外，我们没有过任何交集。毕竟我是男老师，而她是女家长。
这么晚给我发语音，还是第一次。
我诧异地点开。
竟然是恬恬带着哭腔的声音：“老师，救命，我爸爸要杀了我妈妈，老师，求求你快来我家……”
听得出来，那边很嘈杂，依稀仿佛，还有女人的惨叫声。
来不及多想，我披上外套，换了鞋子，匆匆下楼，一口气跑到了恬恬家。
隔着防盗门，我清楚听到里面传来男人的咆哮和恬恬的哭声。
我上前敲门，门几乎是立刻就开了。
是恬恬开的门，小姑娘满脸泪痕，目光惊恐，她哭着说：“老师，快救救我妈妈，我爸爸快把她给杀了……”
我跨进门，眼前的情景，让我目瞪口呆。
客厅的地板上，一个粗壮的男人，正骑在恬恬妈妈的身上。
他一手揪着她的头发，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刀刃逼着恬恬妈妈的脖子，厉声叫嚣：“不答应复婚，老子今天就宰了你！”
屋里满是酒气，男人应该是喝醉了。
恬恬妈妈挣扎着：“陈立军，你放开我！”
男人却把刀更紧地逼近恬恬妈妈：“跟不跟我复婚？说！”
刀刃锋利，恬恬妈妈的脖子上，立刻显出一道让人触目惊心的血痕。
这一幕看得我不寒而栗，同时也义愤填膺。
怎么会有这样无耻的男人，竟然拿刀逼前妻复婚。
我安抚恬恬，让她赶紧打电话报警，然后冲过去，揪着男人的衣领，一下就把他拨拉到了一边。
这么多年的跆拳道可不是白练的！
虽然我很想把这个醉鬼揍一顿，但还是努力压抑自己的冲动，好言相劝：“把刀放下，别吓着孩子！”
男人回身，似乎是这个时候才注意到我的到来。
看清楚我后，他立刻暴跳如雷：“马晓梅，你TM竟然藏着个野男人，这是不是你微信里家长群约见面的男人？怪不得不跟老子复婚，我要剁了你们这一对jian夫yin妇！”
他嘴里胡乱喊着，抡起菜刀向我劈来。
恬恬妈吓坏了，从地上爬起来，死命扯住前夫的衣襟。
我一边闪躲，一边让恬恬妈避开，太危险了，万一他转身砍一刀，那可是要命的。
然而，就在我分神的刹那，那醉鬼高高举起菜刀，对着我的头直劈过来。
我吓得浑身都是冷汗，下意识侧身，菜刀几乎是贴着我的肩膀，砍在一旁的沙发上，砍出了一个很深的豁口。
可想而知，这一刀要是劈在我头上，必死无疑。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又一次冲我举起菜刀。
我本来只想和他周旋等警察来，现在看他刀刀下死手，顿时觉得不能容忍。
他这样不管不顾地乱劈乱砍，肯定要出事。
得先把他的刀给下了。
于是，我一个就地转身，一只脚飞旋起来，又高又快，在空中闪电般画了半个圈，以一个堪称完美的“后摆腿”，一脚把他手里的菜刀给踢飞了。
我做梦也没想到，那个醉鬼，居然冲着菜刀落地的方向冲过去，伸手想要接住。
意外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他趔趄了一下，摔倒在地上，而那把菜刀，直直地落下来，正好砸在他的后脑勺。
他凄厉地惨叫一声，几乎是立刻就一动不动了。
惨事发生得如此突然，又是近在咫尺，我和恬恬妈妈呆若木鸡，不远处的恬恬，更是面如土色，小小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片刻后，我反应过来，急忙拨打了120。
五分钟后，警察和120几乎同时来了。
恬恬的爸爸陈立军，因为受到重击，脑干损伤严重，抢救无效死亡。
我和恬恬妈妈马晓梅，以及恬恬，当晚都被带到了公安局。
我从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能和一桩人命案扯上关系。
接下来是一段混乱的日子，我被警察各种事无巨细的询问、各种抽丝剥茧的调查……
万幸的是，恬恬家装有监控，摄像头就放在客厅的空调上面。
监控将那晚的打斗场景还原，再加上恬恬发给我的语音，最终，警方认定我是正当防卫，而陈立军则死于意外。
我长舒了口气，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然而，当我从公安局回到家后，才发现远没有结束。
在邻里之间的蜚短流长里，我竟然变成了“杀人犯”。
传统的观念，一个人不管生前多混蛋，只要他死于非命，就立刻变成被惋惜被同情的对象，故而会有“死者为大”的说法。
尤其陈立军和马晓梅曾经是夫妻关系，又有一个女儿，即便已经离婚，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他们俩的冲突，纵然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依然算是“家务事”。
而我，跑到别人家里多管闲事，最终造成男方死亡。
再加上我是跆拳道老师，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强势的一方，说我利用自己的“功夫”，让陈立军惨死刀下，还不担任何责任。
还有人说，我接到恬恬的语音，就该报警等警察处理，这样一来就不会闹出人命。
他们根本不会考虑，我是深夜接到小姑娘的求助，又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怎么可能想得那么周全。
一夜之间，我成了众人指责的对象。甚至有些好事的大妈，挤眉弄眼阴阳怪气，说我和马晓梅肯定有一腿，要不然非亲非故的，恬恬怎么会半夜给我发语音。
现实就是这样，法律明明已经证实你无罪，流言却要判你死刑。
跆拳道班，很快就办不下了了。
我的生源本就是附近几个小区的孩子，现在，一听说负责人“害死了人”，还是一个学生的爸爸，再没有家长敢报名了。
之前的学生，也都纷纷要求退费。
准备给我介绍对象的亲戚，现在也都不再理会我了。
就连父母，都开始抱怨我多管闲事，不仅害了自己，连带他们也被人指指点点。
更让我接受不了的是，马晓梅和恬恬，也在陈立军死后，突然消失了。
听隔壁的邻居说，她们以超低价把房子卖了，回马晓梅的老家去了。
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和愤慨，我是为了救马晓梅和恬恬，才落到这样的下场。
可她们呢，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就这样不告而别。
作为当事人，但凡她们出面为我说句话，我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众叛亲离。
那段时间，我愤世嫉妒，怨天尤人，心寒至极，甚至怀疑人生。
我开始不出门，天天待在家里打游戏，饿了就点外卖，过着昼夜不分浑浑噩噩的生活。
2019年2月4日，农历大年三十，我家的门铃，突然响了。
自出事以后，除了送快递和送外卖的，没有亲人朋友登过门。
我踢拉着拖鞋走过去，拉开门后，一下子愣住了。
门外，竟然是风尘仆仆的马晓梅和恬恬母女俩。
恬恬一看见我就哭了，她哽咽着说：“老师，我们回来了！”
马晓梅也两眼含泪：“杨老师，我们娘儿俩对不起你……”
我这才知道，陈立军死后，他的家人不敢找我，便找马晓梅闹事，说是她害死了陈立军。
不仅把她狠狠打了一顿，还把她家打砸一空，就连马晓梅的手机，都被他们摔得粉碎。
马晓梅一个外地女人，带着年幼的女儿，举目无亲，不堪其扰之下，干脆贱卖了房子，带着恬恬回了老家。
她是最近和之前的一个邻居联系上，才知道我的跆拳道馆关门了。
愧疚之下，带着恬恬火速赶来了。
马晓梅看着我说：“杨老师，你知道那晚恬恬为什么会给你发微信吗？她事后告诉我，说她当时第一个就想到了你，她说我们老师会跆拳道，特别厉害，更重要的是，他是个好人，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连孩子都知道你是好人，我不能让你背这么大个黑锅。之前，都是因为我软弱，先是被陈立军家暴，离婚后，还忍受他三天两头的骚扰和殴打。陈立军死后，我更是因为怕他家人，惹不起就躲，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
现在我明白了，软弱的结果，不仅让坏人越来越嚣张，还会让好人心寒蒙冤……我和恬恬这次来，就是要勇敢站出来！”
大年初一，马晓梅和恬恬母女就开始行动了。
她们出现在小区的稠人广众之处，把事发当晚的监控录像，放给所有人看。
画面中，清楚地再现了陈立军的凶狠恶毒、马晓梅母女的孤苦无助、我差点儿被砍死的险况。
马晓梅声泪俱下，控诉陈立军对她长达五年的家暴，以及离婚后三天两头的骚扰和寻衅：“……我让恬恬学跆拳道，就是怕她将来也遇到这样的男人，我真的被他打怕了……那天晚上，要不是杨老师及时赶到，他会杀了我的，你们可以看看，当时刀就架在我的脖子上……”
原先道听途说不明真相的人，看到真实的监控录像后，自然改变了对我的看法。
遇到有几个大妈不怀好意地猜测马晓梅和我的关系，她也大大方方地回应：“当时我跟陈立军已经离婚一年多了，别说我和杨老师是清清白白的，就是我们真有点儿什么，也是合法的，谁也管不着。
我要再听到谁在背后诋毁污蔑杨老师，就录下来报警，他是我们母女的救命恩人，我豁出去也不能让他再受委屈！”
正月初八，在马晓梅的坚持下，沉寂三个多月的跆拳道馆，重新开了门。
她送来了两个硕大的花篮，以及一个巨幅的锦旗，上面写着：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同时，她坚持让恬恬继续跟着我学跆拳道，一下子续交了五年的学费。
看到马晓梅带着恬恬四处奔波为我正名，我在感动之余，也觉得自己不能再一蹶不振了。
七尺男儿，这么点儿委屈就趴下，太不应该了！
于是，即便只剩恬恬这一个学生，我的跆拳道馆也准时开业，窗明几净的教室里，我带着仅有的一个学生，一招一式有条不紊地训练。
路过的行人，好奇地看着这只有一个学生的课堂，而马晓梅就守在门口，向每一个打听的人细述实情。
我的事很快就被一传十十传百地宣扬开来，舆论终于转了向。
一个月后，我以前的学生大部分又都回来了，与此同时，也有更多的学生涌进来报名。
事实证明，阳光终能驱散阴霾，正义也终将战胜邪恶。
至于还是有人到处非议我和马晓梅的关系，我也不在乎了。
我和马晓梅，迄今为止，对彼此都没有非分之想。
我从没想过要从她们母女身上赚取什么，那天晚上会冲出去，只是出于本能。
换了别人，我也依然会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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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左左，写故事画漫画的中年少女。我的公众号里有真实世界的儿女情长、世情冷暖，也有人心诡谲的古风宫斗、悬念迭起的悬疑连载。公众号：左左的异想国（ID:zuozuodeyixiangg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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